2.第2章 你好,我叫何詩宜
何詩宜想過很多辦法去找林霰。
是的,林霰,這是那個女孩的名字。至於她是怎麼知道的,想起來頗有些丟臉。
那一天她在林霰面前哭出來之後,竟一時有些收不住,從一開始的無聲流淚變成了嚎啕大哭。其實她本來不是會在陌生人面前那麼放縱的人,但也許是因為那些情緒在心裡累積了太久,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所以都迫不及待的往外宣洩,根本無法自控。
林霰大約也被她哭蒙了,終於遲疑的開了口,「很疼嗎?」
疼當然是疼的,但怎麼可能是因為疼哭成這樣呢?何詩宜又不能同一個陌生人去說那些連她自己都不願想的事,最後只能匆忙間抓了個一看就很假的理由,「我……我的水壺……」
事後何詩宜自己回想,都不明白那麼多借口可以選擇,為什麼當時自己偏選了最蠢的那一個。
然而林霰卻像是絲毫沒有聽出來這個理由的拙劣,她沉默的將自己放在一旁的水壺遞了過來,用行動來表明她對何詩宜的安慰。
然後她站起來,在原地躊躇片刻,似乎是想走又不放心。何詩宜這時候已經緩過來了,本來就覺得在對方面前丟了人,連忙說,「我打電話叫人來接我,你有事的話就先走吧。謝謝你了同學。」
林霰沉默的點頭,轉身離開。
見她真的走了,何詩宜心裡又不免生出幾分失落和遺憾。
其實何詩宜能夠看得出來,林霰似乎也並不習慣做這樣的事。她看上去就像那種性格安靜內向、不擅長同別人交往的女孩。不知道她是抱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對一個陌生人伸出援手,但對此時此刻的何詩宜來說,這一點來自陌生人的關心和溫暖,卻彌足珍貴。
至少,在那一場痛快的哭泣之後,她似乎又重新擁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力量。
所以林霰真的走了,就像是將那種充盈的力量也帶走了一部分,由不得她不在意。
何詩宜又在原地坐了一會兒。
來來往往經過的人都免不了會往她這裡多看幾眼,期間還有幾個人主動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助。何詩宜陡然發現,其實世界仍舊有其美好與可愛之處,並不因為她曾經遭遇的痛苦而改變。
只要她把眼光放長,放遠一些。
等到情緒徹底平復下來,何詩宜才給徐霆打了電話。——食堂鍋爐燒的水就是沒有100度,80度也應該沒問題,要她現在自己走回去,還真有些困難。
別看徐霆有個那麼男性化的名字,卻是個長發飄飄的大美人。只不過性格就同她的名字一般,風風火火,雷厲風行。聽說何詩宜被燙之後,立刻趕過來送她去醫院。
何詩宜覺得這太小題大做,堅決不從。兩人正爭執時,餘光瞥見方才的那個女孩竟又回來了,此刻正遠遠地看著,似乎不知道是否應該上前打擾。
見何詩宜看向她,她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走過來,將一個小盒子塞進何詩宜手裡,便轉身走了。
是一管燙傷軟膏。
原來她不是走了,只是去給自己買葯。
「這誰啊?」徐霆在一旁問。
「……」何詩宜這才意識到自己忘了問對方的名字。
好在一低頭,她就看到了還放在身側的暖水壺。壺蓋上用膠布貼了一方白紙,上面端端正正的寫著「林霰」兩個字。
應該是她的名字。
只是……何詩宜抓著徐霆問,「這個字怎麼念來著?」
中文系高材生徐霆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你的高中畢業證是買來的吧?這個字念xian,四聲。」
林霰。
後來何詩宜知道了,霰是雨雪之前,冷空氣所凝結成的細小冰晶顆粒。
這是個很美的名字,聽來卻莫名的令人感傷。
……
何詩宜買了早餐回到宿舍時,其他人才堪堪起床。
她將早餐放在每個人的桌上,然後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其實行李大半已經打包結束,還需要收拾的就只有被褥和少量日用品了。
洗漱結束的室友們一邊吃早餐一邊問她,「何詩宜,你今天就搬走了嗎?」
「是啊。」何詩宜笑著說,「同志們,我就要開始新的征程了,請大家祝福我吧!希望將來有緣再見。」
這些跟她同一間宿舍住了幾個月的同學們都不知道何詩宜究竟為什麼要費儘力氣的轉系搬走,但是她們尊重她的選擇,只是打趣道,「你搬走了,以後早上就沒那麼舒服了!」
這三個多月來,何詩宜每天早起出門晨跑,風雨無阻,回來的時候順手帶一份早餐不是什麼難事,於是室友們也就得以安安穩穩的在宿舍里吃到早餐。不過,這種好日子以後就沒有了。
何詩宜只是笑。
人人都能看出來她的心情很好。
在知道了林霰的名字之後,何詩宜就一直想把人找出來。
其實當時她並沒有具體的念頭,找到了之後要怎樣,更是完全沒想過。
她試過在校園網搜索林霰的名字,試過去那一天兩人相遇的地方蹲守,也試過從學校教務處打聽對方的消息。然而這所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也實在不小,在數萬人之中尋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卻無意間遇到了從八號樓走出來的林霰。
那一瞬間的感覺,真有點古人詞句之中「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意味。
找到人的時候,何詩宜以為接下來就會十分簡單。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她刻意的製造了好幾場偶遇,頻頻出現在林霰身邊。幾次之後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在意過身邊多出這麼一個人,更遑論認出她,回想起許久之前的一面之緣。
對她來說刻骨銘心的那一天、那一刻,對方根本不曾記得。
說不受打擊是不可能的。
不過也正是這樣,才讓何詩宜冷靜下來,開始思索自己找到林霰,究竟想要做什麼。
道謝嗎?那一天已經說過了。況且林霰可能根本不記得這件事,再去她面前提,總有種莫名的尷尬和介懷。但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這個問題徐霆問過她,何詩宜也問過自己。
她給不出確切的答案,卻為這件事找到了解決的辦法,「我也不知道能幹什麼,但是現在我願意關注她,那就先這樣吧。」
這一關注就是三個多月。
何詩宜對林霰有了更多的認識:她可能有輕微的強迫症,時間觀念更是非常強烈,幾乎將每一天的行程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早上六點半起床,七點鐘準時離開宿舍樓前往食堂,吃過早餐之後,她會在美術樓前的長廊里坐上一陣子。有時候會帶著畫本速寫,有時候則什麼都不帶,就坐在那裡發獃。之後上課,午餐,再上課。沒有課的時候就去圖書館看書,周末則會在校園裡找個安靜的地方畫畫。
如同何詩宜之前的印象,林霰是個很安靜的人,她往往可以在一個地方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似乎根本不會厭倦。
以前何詩宜無法理解這種狀態,然而只要看著林霰,她覺得自己似乎也能夠跟著靜下來,就算坐得再久也感覺不到煩躁,甚至會開始沉浸並享受那種寧謐。
晚上九點,林霰會回到宿舍,洗漱之後做些雜事,十點準時上床睡覺。
有那麼一句俗諺說:愛情是從在意一個人開始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林霰的感覺慢慢的發生了變化,連何詩宜自己都說不清楚。但當她發現的時候,卻十分自然的就接受了。
然後何詩宜就開始行動了。——她深知只是這樣默默的看著,對她跟林霰的關係不會有任何幫助。以前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可以滿足於這種遠遠的注視,現在卻不行了。
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轉去林霰所在的美術系,成為她的同學。
這件事在操作上其實很有難度,因為何詩宜根本不是藝術生,也完全沒有美術功底。但這一點點困難怎麼可能難得住她?何詩宜請了老師突擊訓練,總算艱難的把畫畫功底拉到了及格線以上。
於是今天,她就要正式的轉到美術系,成為林霰的同學兼室友。
收拾好東西辦理好手續,等何詩宜跟在宿管身後來到八號樓520室時,已經是中午時分。宿舍里三個人正在安靜的吃飯,聽說有新室友要搬進來,表情各異。
何詩宜恍若未覺,直接走到林霰身邊,微笑著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何詩宜,以後請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