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生嫌隙
坂井家的狹小庭院,充滿了清晨的靜謐氣息。
一道閃電般的斬擊……
驟然劃破寧靜,甚至還殘留著劃破空氣的聲音,朝坂井悠二疾奔而來。
悠二感覺到這劃過地面,直逼而來的武士大刀具有勢在必得的威力,但他完全沒有正面迎接這陣威力的氣魄……由於內心害怕,於是反射性的閉上雙眼。
「唔!」
刀氣險些削過緊閉的眼瞼。
宛若被這股衝擊震開雙眼一般,悠二再次定睛一看,斬擊已經變換方向,從頭頂直落而下。光想象那驚人重量,身體就不禁打顫,嚇得往後仰。
斬擊沿著斜角,被地表所吸收……本以為如此,沒想到突然彈了起來,夾帶著十足的威力,朝著驚慌失措的悠二小腿……
狠狠打下去。
「嗚哇好痛!」
被打中小腿正中央位置亦即迎面的脛骨所在,悠二忍不住跳了起來.剛剛打中小腿的樹枝伸向單腳跳著的腳底,猛然一勾.
「唔……哇哇!?」
在恰到好處的時間點被絆倒的悠二,背部整個往地面倒下.
「嗯吖--!」
「第三十二次。」
居高臨下,脾睨著上氣不接下氣,倒地不起的悠二的,乃是一名嬌小的少女。
年僅十一、二歲,表情卻威風凜凜,英氣逼人,全身散著壓倒性的存在感,整個人充滿一種幾近異樣的氣勢。憑藉這股氣勢,即使單手隨意握著樹枝,仍具備越手持利刃的魄力,連身上松垮垮的運動服都有著鎧甲以上的厚重感。
「光今天早上,就有三十,外加兩次。」
從將悠二玩弄於股掌的斬擊以及一樣的氣勢看來,想當然而少女並非一般人類。
她就是專門來殲滅啃食這個世界之人的「存在之力」,來自異次元世界的「紅世使徒」的能力者,「火霧戰士」其中一人。
悠二為她取名叫做「夏娜」,本名不詳。也許有,也許沒有,總之不詳。
而夏娜現在,正一臉不耐的睨著倒地的悠二。
「這下該怎麼辦?」
清新卻銳利的晨光,穿過烏黑直順的長映射而來,讓悠二眯細雙眸。
耀眼,耀眼到刺眼的身影。
忽地,夏娜胸前傳來一個渾厚低沉的男性嗓音。
「真是的,再怎麼怠惰也該有個限度。」
聲音來自一條有金環交叉環繞,並由銀鏈系住的黑色球體的墜子。
聲音的主人是「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憂心同胞濫食「存在之力」將破壞世界平衡的合約之王,也是賜予夏娜力量的「紅世魔王」其中一人。
他(?)讓本體沉睡在夏娜體內,只將意識藉由這個墜子外形的神器「克庫特斯」表露於外。
「這陣子被打中的次數比起頭一天來得多,當初提出這個特訓計劃的是你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悠二虛弱的答道。撐起穿著兼具睡衣用途的休閑服的背部,慢吞吞地站起身。見他一副一點幹勁也沒有的模樣,夏娜的臉色越來越大越難看。正如同亞拉斯特爾所說,這項訓練計劃是悠二主動提出的。
大約在十天之前,悠二遇見了夏娜與亞拉斯特爾。同時不幸地被卷進她們與在這個城市裡濫食「存在之力」的「紅世使徒」的戰鬥之中。正確說來,是被迫明白自己被波及后的立場,以及自己具備了足以讓她們來保護的條件。
總之三人在經過幾番波折之後,好不容易殲滅了「使徒」然而在那場戰鬥之中,悠二從頭到尾都是個不折不扣的累贅。雖然偶爾有幫忙獻策以及其他派上用場的時候,但一直處在受到保護的立場其實是很痛苦的,夏娜的身心也因此嚴重受創。
因此在戰鬥后,悠二便主動對決定暫住在這個城市的兩人提出要求,希望她們可以將他訓練到至少不會礙手礙腳的程度,這對悠二而言是在經過思考之後,理所當然的結論。
相對地夏娜這方面,雖然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但也沒有斷然拒絕,於是包括黃金假期在內足足一個星期以來,她每天早晨都為悠二進行特訓(其實一向以殲滅「紅世使徒」為生活重心的她,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然而,經過一個星期到現在,悠二卻毫無進步的跡象。別說掌握竅門了,甚至開始顯露出剛才那樣怠惰疲態。
是夏娜的教法不好嗎?並不盡然。因為夏娜一開始給悠二規定的功課只是「不要閉上眼睛」而已。
訓練的第一天,是在殲滅"使徒"的第二天早上。
由於前晚竭盡全力的關係,身心俱疲到連站立都顯得勉強(這不是夏娜自己說的,是來自亞拉斯特爾的說明)的夏娜以強而有力,讓人感覺不出一絲虛弱的語氣表示:「想在戰場上穿梭自如,所需要的不是技術,而是感受[殺氣]。」
真是直截了當,毫不留情,非常符合她一貫作風的說明方式。
「無論你準備採取任何動作,如果連這一點也辦不到,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反過來說,如果辦的到,不僅可以避開對方的[殺氣],還能趁隙『自在』釋放自己的[殺氣]。所以你先從感受『我的存在』,以及我所散的[殺氣]開始學習。」
「話是這麼說沒錯…有沒有什麼具體的步驟啊?」
面對悠二的詢問,夏娜擺出非常愉悅,卻又極其冷酷無情的笑容。
「看久就習慣了,如此而已,接下來我會讓你瞧瞧各種不同的[殺氣],你只有用心看,逐漸磨練,習慣這種感覺就行了,很簡單對吧?」
望著打起寒顫的悠二,夏娜附加了一個條件,那就是……
「因此,你絕對不可以閉上眼睛,要是閉上眼睛,我會馬上揍你一拳。」
事情就是這樣。
(……一開始,明明很用心的說……)
夏娜將沉重鬱悶的心情隱藏在焦躁的表情下,回想之前的狀況。
特訓開始之初,悠二非常熱衷學習。雖然與成果並不一定成正比。然而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鬥志。她自己見他這般模樣,也覺得很有趣,很開心,展開特訓之際完全忘了戰鬥的疲累。
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悠二逐漸喪失鬥志,每次一遭到指責就立刻辯解,雖然每天早上都不曾缺席…總覺得沒了那股氣勢。
其實夏娜並沒有這個義務。事實上,亞拉斯特爾建議她:假如當事人無心學習,乾脆放羊吃草好了。
「可是,我覺得有必要事先做好訓練,但『使徒』再度出現時就能派上用場。」
夏娜以自己也覺得詫異的高分貝表示反駁,亞拉斯特爾則沉默不語一如往常,一方道歉,一方不以為意,彼此很快就釋懷,然而……
(我不懂)
無論是悠二的態度,還是自己的心情。
拐彎抹角的拒絕…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內心便會湧現一種分不出是憤怒還是疑惑,沉甸甸又令人厭惡的感覺。
(那時候,我確認了自己身為火霧戰士的責任,也做好面對戰鬥的心理準備…悠二也明白…所以…可是…)
夏娜想起當時的戰鬥,悠二的吶喊,最後的微笑。一想起來,又覺得苦澀。在演變成目前這種局面之前,那聲吶喊,那個微笑是更加的……
望著緩緩站起身與自己面對面的悠二。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她有這種感覺,但又說不上究竟哪裡不對。
自己不曉得如何指出癥結所在。
因此,只能拋出握在手中的東西。
那只是一根樹枝。
即使不喜歡這種感覺,但她只能這麼做。
宛如企圖從思緒的死巷中掙脫出來似的,夏娜準備再次對著悠二揮出斬擊。就在兩人僅僅間隔些微距離對峙之際……
「『小娜』,差不多該結束了,今天就要上學了不是嗎?」
一個溫吞的女性聲音從旁大岔。
悠二的母親坂井千草把托盤擺在一旁,坐在坂井家的外緣長廊(應該說,只是面朝庭院的凸窗罷了)。
托盤上擺放著兩杯冰涼的柳橙汁以及一盤堆如小山的花林糖。這盤完全不符合眼前情況的點心,是千草為了這名負責訓練悠二,級愛吃甜食的少女,夏娜特地準備的謝禮。當然,悠二沒有權利吃這盤甜點。
「今天還是完全不行嗎?」
千草說道,溫和的笑容參雜毫無諷刺之意的訝異。
坂井家原本有三個人,父親貫太郎只身前往國外赴任,家中只剩悠二和這位千草。
夏娜來到御崎市之後,大半時間都在坂井家度過。
一方面是因為這裡是無意之間必須加以保護的悠二的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千草對於事物的包容程度很高,向來不會追根究底。她對於大搖大擺賴著不走的夏娜並未露出嫌惡的臉色,連一句怨言也沒有(不管夏娜做了什麼她似乎完全不在意……)。不僅如此,感覺她幾乎是很欣慰的每天早上觀賞這段自己兒子從頭到尾處於挨打局面的特訓過程。
夏娜扔掉樹枝,來到千草身邊輕輕坐下。一邊一臉不悅的回答,一邊往花林糖伸出手。
「今天也是完全不行!沒有進展,而且越來越糟。」
夏娜卡茲卡茲的用力嚼碎花林糖以泄不滿。
千草對這個外表著實不像高中生的夏娜,以沒大沒小的口吻說話完全不介意。反倒是聽了兒子表現得如此不中用,不禁伸手扶住臉頰,嘆了一口氣。
「這樣啊,難得小娜每天早上專程過來,結果害你白跑一趟,真是抱歉。」
夏娜在這個城市裡,表面上偽裝成悠二的同班同學「平井緣」。千草一開始自然也以這個名字稱呼夏娜,然而在「能夠」放鬆心情的地方還要花心思分辨兩個名字,悠二覺得非常麻煩,所以要媽媽也喊她「夏娜」。
「這是她的小名。」
聽了兒子的這句話,千草馬上恍然大悟。
夏娜並不討厭個性率真的千草。這次抓了一大把花林糖並說道:「千草,你不用道歉,錯的是悠二。」
「貫太郎跟我的運動神經都還算不錯呀。」
「就算先天條件不錯,但本人的決心不夠就沒辦法。」
夏娜毫不留情地說完后,用小手抓了一大把花林糖塞進嘴裡。出偌大的卡茲卡茲聲,然後咬個粉碎。
千草只是嘴上念著:「哎呀哎呀…」,表情看起來還蠻開心的。
認識悠二之前,夏娜與他人的來往一向是力量與買賣的模式,因此千草的這種態度讓夏娜感受到一種新鮮的驚奇與舒服自在。
千草似乎也對夏娜不擅於表達的態度微笑以對。這十天來她對夏娜的印象,從不顧悠二反對,自行認定的「阿悠的女朋友」那種生疏見外的感覺,到現在已經接近「我的朋友」或者「女兒」了。等到夏娜把花林糖全部吃完之後,她才開口:「記得趕快去洗個澡,運動服別忘了丟進相同的籃子哦。」
「嗯。」
夏娜順從的回答,並從托盤拿起玻璃杯。對插在杯里的吸管視若無睹,徑自一口氣喝完果汁,接著重重把杯子放回托盤。霍然站起身,走到外緣長廊,前往浴室。迎風飛揚的烏黑長遮住了她的臉頰。
夏娜在千草的半強迫之下,開始在每天早上的特訓課程之後泡澡。千草平時看來溫柔嫻淑,但在這方面相當有魄力。沒想到,受到勸誘的當事人相當喜愛泡澡這件事,於是一早就花大把時間泡澡逐漸成了家常便飯。
從來不曾以人類身份生活的夏娜,原本就沒有泡澡的習慣。但卻沒有因此骯髒不潔,由於可以藉由亞拉斯特爾凈化之火的力量來保持身體的清潔,所以沒有洗澡的必要。
悠二隻見過一次凈化只火。乍看之下就像是火焰在瞬間包覆了整個身體表面,據說這樣就能凈化所有污垢,真是一項簡單又方便的能力。
「好像煮沸消毒一樣。」
一時說溜了嘴,結果落得被踹出去的下場,以上是題外話。
總而言之,對實用至上的夏娜而言,洗澡已經與吃飯並列成為她少之又少的娛樂。
悠二根本不看夏娜走進房內的背影,全身癱軟的坐在外緣長廊。忽地,感受到身旁的視線。
雖然感受到了,他卻不予理會,耳邊傳來一個似是在勸誡小孩的聲音:「阿悠,媽媽不喜歡你欺負女生。」
悠二擰起眉頭。
「……欺負?是相反吧。」
面對兒子認真的回應,千草吐出一聲嘆息搖搖頭。
「唉……實在是,只有遲鈍這一點跟貫太郎一模一樣。」
「什麼意思?」
「不告訴你,自己想。」
悠二正打算伸手拿起玻璃杯,千草已先行一步搶了過去,悠二本想抗議,最後還是放棄。
「……」
更衣室里,夏娜默默將衣服拋進籃子。
這個動作與凈化之火瞬間完成的暢快感形成對比。溫暖放鬆的泡澡,與事前的脫衣動作…一開始甚至會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現在卻是轉變成沉重的嘆息。
此時從籃子里肯定是藏在衣服最下層的墜子中,傳來亞拉斯特爾含混不清的聲音:「還要繼續下去嗎?」
「……抱歉。」
「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位對夏娜而言如父如兄,同時亦師亦友的異次元魔神,一反「天壤劫火」這個駭人聽聞的名號,其實擁有十分崇高的品格。不過悠二這陣子的態度似乎讓他按捺不住。他以平淡的語氣,提出關鍵性的問題。
「我是問你還要繼續住在這裡嗎?」
「……!!」
夏娜全身僵在正脫到一半的細肩帶小可愛之中。
「成為『平井緣』,成為學校的學生……甚至於留在這裡,只不過是與『獵人』法利亞格尼一戰之後所造成的惰性罷了。我們絕對有權利選擇消滅坂井悠二,回收或者破壞『零時迷子』。」
「……呃…」
夏娜的聲音彷彿枯竭一般,嘴巴不停一張一合。
亞拉斯特爾不以為意的繼續表示:「我之所以容許那傢伙的存在,並讓你留在這裡生活,是因為尊重你的意願,如何?還要繼續嗎?」
"我……我……。"
面對除了任務以外,其他方面均懵懂無知的稚嫩少女,亞拉斯特爾並未多做建言,只是說道:「目前還不清楚的話,不用急著回答沒關係。」
「亞拉斯特爾,我…可是…」
「內心尚未理清的想法不要勉強說出口,很容易產生誤解。」
夏娜總算回復了一句。
「…再等一下。」
「我明白了,快去洗澡吧,不然會遲到。」
「嗯。」
夏娜將剩餘的內衣全部脫掉,走進浴室。踩在平滑的地磚上,甚至覺得格外冰冷。
(為什麼這點小事會讓我的心情跌到谷底?)
道理很簡單。
悠二喪失了鬥志。
僅僅如此而已。
(為什麼會為了這點小事……)
夏娜扭開蓬蓬頭,往頭上沖淋。
原本帶有涼意的浴室逐漸瀰漫熱氣。在氤氳的視線之中,夏娜陷入沉思。
(因為悠二太軟弱了,所以我開始覺得不耐煩?還是,對於他只不過嘴上說得好聽,實際做起事來卻一點也不認真而感到生氣?)
假如真是這樣,為什麼我的內心會浮現這麼沉重鬱悶的心情?
(我不懂。)
明明是自己的事情,事實上卻一無所知。
(……!!)
夏娜焉地一時衝動,緊緊握拳往稜線微微隆起的胸脯猛捶。似乎是想把這股莫名其妙的思緒打散。然而,這麼做只會帶來微弱的痛楚與熱水四濺而已。無法想像以前那樣藉由武力解決。嬌小的軀體在熱水與熱氣之中一動也不動。
(……藉由武力…)
胸口內外同時產生的痛苦讓她垂下臉,隨即有個想法。
(……。這時要是『使徒』出現就好了…)
一思及此,心情隨即澎湃起來。
(沒錯!)
這不僅僅是以往那種逞勇鬥狠的血氣方剛同時也是不自覺充滿依賴與期待,熱情殷切的盼望。
(戰鬥……只要能夠戰鬥,這麼一來,或許就可以像那時候一樣…把心頭的鬱悶一掃而空也說不定。)
過去也曾遇到像現在這樣情緒低落的時候,不過接踵而來的戰鬥,讓這種心情煙消雲散,幫她打消了一切煩惱。
沒錯!只要戰鬥就好了。
只要戰鬥就好了。
「!!」
接下來……
宛如奇迹一般。
亦或玩笑一般。
正當這個念頭浮現的剎那,夏娜感覺到了。
(……出現了……)
這個世界的不協調感。
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所帶來得不協調感。
那是,操縱著「存在之力」,企圖干涉這個世界的推手的氣息。
(……「紅世使徒」就在附近……)
藉由傾斜而下的熱水掩飾,夏娜泛起幾近沉痛哀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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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這場戰役的來臨,完全違背了夏娜的期待與盼望。
前端有墜飾的高跟鞋,修長的雙腿翹起,女子端坐不動。
外表看起來年過2o,擁有歐美人種特有的高挺鼻樑,出色的容貌雖是略施薄粉,卻顯得格外靚麗。綁成一束馬尾的栗色長,包覆住傲人身材的西裝套裙打扮,整體的感覺宛若正在等待攝影的級名模。
可惜的是,那「笑起來絕對傾國傾城」的美貌,不知為何擺出嚴肅的表情,由無框眼鏡穿透而出,不斷掃視的目光散出強烈的銳氣。
她所在的位置正是御崎市公車總站——長椅並排的候車室。這裡擠滿了正在上班上學的人潮,是介於車站大廈與大馬路之間的御崎市中心。
話雖如此,這批人潮和這名表情顯露出極端不耐煩的美女與堆積在她前方的「某個物體」之間,卻相隔了方圓1o公尺左右,人群彷彿避開一道矗立的無形圍牆般匆匆通過。
女子帶著與表情同樣不悅的語氣說道:
「……話說這個城市是怎麼回事?一大堆火炬。」
她輕輕坐在足可以容納5人的長椅正中央,周圍空無一人。而她擱在椅背的手下方,也就是右邊的座位上,只擺了一個看似隨身攜帶的奇怪物品。
一本大的很誇張、又很厚重的書。
體積等於是將好幾塊書板疊在一起那般,固定在一個應該算是書帶的物體當中,而且還跟書包一樣有背帶。
女子的視線轉向那本:
「拉米那傢伙會往這兒來吧?印象中,這裡應該是那個混帳最喜歡的狩獵地點。」
接著傳出回應的聲音。
是書在說話。
「是啊,這就是『揀骨師』的習性吧,這麼龐大的數量,那個膽小鬼在怎麼樣也一定會冒著生命危險跑來揀個過癮吧。終—於,可以送出痛快劇烈的鋸齒之吻了!嘿—哈—!!」
這本書出下流刺耳的喊叫聲,女子聽了則蹙起眉頭。
「恩,說的……也是。不過,必須大致調查一下這個城市出現大量火炬的原因。可不要另外冒出一個『使徒』,隨便破壞我的好事。」
「有——什麼關係——嘛!有——什麼關係——嘛!我美麗的酒杯瑪婕莉·朵!不管來多少,全部把他們咬碎碎,燒光光不就行了嗎!」
被喚做瑪婕莉·朵的女子重重敲了書本一記。
「馬克西亞司!還不都因為你做事老是一副弔兒郎當的腔調!才害我們到現在還抓不到拉米這樣弱到沒邊的廢材!!」
似乎名喚馬克西亞司的那本書,不甘示弱的加以反駁:
「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還不都是某人在追捕過程中,還規規矩矩的把沿路偶爾遇到的敵人一個不漏的全部做掉,結果到現在還一直解決不了最重要的目標!」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殲滅『紅世使徒』是我們『火霧戰士』的職責啊!」
看來並不是對於殲滅敵人這項方針有異議。
馬克西亞司納悶的問道:
「……?那你是在抱怨什麼?」
「一直追捕同一獵物的這個狀態讓我覺得煩的要命!不趕快解決掉這個燙手山芋,會像襯衫的標籤被勾住一樣難受到極點——!」
馬克西亞司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哈!說的沒錯!那這次要使出~全力~追殺到底嘍?」
「沒錯!使出全力,追殺到底!!」
瑪婕莉·朵依然神色焦躁的回答,這次輕輕敲著書本。
「言歸正傳,這個城市的火炬多的實在是不象話,其中絕對有問題,我要深入調查,你幫我找帶路的嚮導。」
「遵命遵命~」
緊接著生了不可思議的現象。固定書本的書帶上,如同日記本附帶的鑰匙那般的卡鎖自行開啟,明明沒有起風,內頁卻開始啪啦啪啦的翻動。看起來年代久遠的羊皮紙書頁填滿了密密麻麻的古文字。
在瑪婕莉·朵右邊佔了兩個座位寬,正不斷翻動的書本終於停在一張夾著便條的內頁。
「那,選定的範圍呢?」
這麼一問,瑪婕莉以不耐煩的聲音,大言不慚的答道:
「這個嘛——要年輕的,看到我會直接喊我『大美女』的那種。」
「哼——大·色·女!」
一邊譏諷的回應,書本讓一部分古老的文字出藍光,同時漂浮起來。這是利用「存在之力」引特殊現象的「自在式」。
「給我住口!笨蛋馬克!上了年紀的傢伙總是不好使喚,長相、外表、隨機應變的能力都很差,不管做什麼都很麻煩,況且,對我有好感的總是比較好使喚。」
「安啦安啦——就照你的意思啦!」
隨著聲音中斷,漂浮的古老文字的光芒從左增強,往右掠過,之後消失不見。
瑪婕莉的腦海中,浮現了包圍著自己的熙來攘往,亦或是駐足凝視的人群。很快的人群開始變淡,最後只留下受到深藍色光芒包圍,符合條件的合格者。她的秀眉忽地顰起。
「總共兩個。」
「還是小孩子嘛,不嫌太**了嘛?」
「這種比較容易使喚。長相嘛,其中一個合格。」
「嘿——嘿——,果然是大色……」
「給我閉嘴!」
瑪婕莉粗魯的合上書本。拎起書帶的背帶往肩上一扛,英姿颯爽的從長椅上站起身。
市立御崎高中一年二班的同班同學佐藤啟作和田中榮太,正如同同班的坂井悠二以及池人在其他國中時也是同班同學一樣,兩人是國中以來最好的朋友。
「唷——,好辣的mm,真想親近親近。」
「唔恩恩,的確是個mm……不,應該叫做美女。」
兩人居住在商業區的外側,稱為舊住宅區的地段。當然,前往位於對面住宅區的學校的路程也是相同。整條路線是走出車站,沿著大馬路走過御崎大橋,一路筆直走到高中。路程相較起在住宅區的悠二來得遠,不過好處是繞道前往繁華的鬧市區反而比較方便。
「對了,田中,那個美女的前面是……你想那是什麼?」
從人牆當中放眼望去的佐藤啟作,是一個外貌稱的上俊美的纖瘦少年。
「在我看來……是一堆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小混混。」
越過人們的頭頂定睛凝視的田中榮太,是一個長相討喜的壯碩少年。
這兩個人是在上學途中,察覺到圍在車站前的人牆才擠近來看熱鬧。心想在黃金假期一直沒有機會跟坂井悠二、池人、平井緣、吉田一美這群要好的同學見面,正好可以充當眾人闊別多日後,頭一天碰面之際的談資。
因為,在車站候車室的正中央,堆疊了7、8個流里流氣的男人,女子則落落大方的端坐不動。可說是一個乎想象的場景。
由於美女散出帶刺的氣息,所以沒有人敢靠近她,不過所有人還是在時間許可的範圍內,圍在遠處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那座小山跟她剛剛一個人自言自語是不是有什麼關係啊……」
從兩個人的角度望去,那位剛才一直喃喃自語並不停翻書的美女,現在合上書本站起身來。
不曉得,又不象是在講手機……」
美女動作利索而又幽雅的邁出步履,身後急忙奔來兩名接到乘客報告的警察。乍見到那座混混堆成的小山,兩名警察頓時大吃一驚,連忙出聲喊到:
「喂,小姐!!」
然而美女卻充耳不聞……而且不知為何,毫無顧忌的徑直朝佐藤和田中的方向走去。似乎是心情不太好,美麗的容顏不悅的顰起。
「站住!」
只見警察一隻手搭住女子的肩膀……下一瞬間……
美女肘部以下的手臂輕輕一動,警察就好象一根樹枝般被拋上2、3公尺的半空。
頂多只有指尖觸碰,完全看不出有用力,這副奇妙的景象讓人感覺警察似乎一點重量都沒有。而這個不可思議的時刻……「——嗚哇!」
隨著警察的墜落和慘叫開始流動。
「阿,阿樹!」
另一名警察邊喊著倒地不起的同伴的名字,邊從腰間抽出警棍。
佐藤和田中清楚的看見了。
朝著他們所在位置迎面走來的美女一臉不悅的表情,連看也不看警察的動作,無可奈何的重嘆一口氣。
「唉,真是的!」
美女細聲低喃,指尖輕觸肩膀上的書帶。
倏地,那本大的很誇張的書本宛如被吸在掌心一般浮起,猛烈翻開。翻開的書頁罩在表情充滿敵意和恐懼的警察頭頂。
霎時,感覺……好象看見一道如同閃電一般的藍色強光。
啊!當觀眾回過神來的時候,如同好幾塊書板疊在一起的書本整個翻開,背面貼在美女伸出的手心上。這個光景看起來有些詭異,但接著生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下沒有意見了吧,我只是『鎮壓』了一群糾纏某個老婆婆的壞蛋,現在我把他們交給你們處理了。」
美女以下巴指指那群混混說道,警察連忙道謝。
「是!感謝您大力協助維護治安!」
美女對警察的道謝視若無睹,再次轉過身去。書本也在不知不覺中再度合上,收在腋下。
佐藤和田中面面相覷,再次凝視著這個不可思議的景象。
警察帶著略顯不知所措的表情,扶起呻吟的同事。
彷彿早已將身後的情景拋諸腦後一般,美女不知為何朝著呆站在原地的人牆之中的他們徑直走來。
終於,美女來到人牆的盡頭,也就是兩人的正前方停住腳步。
一身西裝套裙的打扮,前凸后翹的高佻身材。符合15歲少年平均身高的佐藤不用說,視線幾乎與高大的田中平行。當然,那股威懾感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人潮在不知不覺中退去,只剩他們兩人。不知為何只有他們一動也不動,應該說身體被迫不能動彈,只能獃獃杵立原地。
面對這兩個人,美女仍舊保持不耐煩的神色,語氣粗魯的詢問。並不賣弄風情,也沒有故做媚態,僅僅幽雅的側轉身子,撩撥秀。
「我有這麼美嗎?」
「是!!」
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就著樣,佐藤啟作與田中榮太成了「蹂躪的爪牙」馬克西亞司的「伙」霧戰士——瑪瓊琳·朵在御崎市的帶路嚮導。
坂井悠二,其實不是人類。
(這件事,其實不是重點。)
正確說來,「現在站在這裡的他」是已故的坂井悠二的殘渣「火炬」
(對於「這種小事」,應該早就可以坦然接受才對。)
很久以前,來到這個城市的「紅世使徒」不斷啃食人類的「存在之力」。完全沒有現遭到啃食的人類的消失會導致這個世界的扭曲,並影響到與「紅世」之間的平衡。他們只是為所欲為的施展力量,不斷破壞、擾亂這個世界而已。
然而不久以後,「使徒」們現了一件事。
殺害同胞並妨礙他們的「自在」的那群可恨的殲滅者·火霧戰士已經察覺到,他們濫食「存在之力」所造成的這個世界的扭曲……意即,存在的急喪失所產生的不協調感,因此展開追殺他們的行動,
於是他們想到一個辦法,能夠將這個扭曲的衝擊減緩到最低程度。
不要吃光人類的全部「存在之力」,以剩餘的殘渣製作且設置一個替代品。
這個命名為「火炬」的替代品,能夠暫時維持當事人跟周遭人們以及世界之間的聯繫。
由於以當事人的碎片製造而成,因此仍然保有身前的記憶與人格,甚至也有完整的生命跡象。
然而,隨著所剩不多的「存在之力」的消耗,漸漸變的無精打采、喪失個性,一如字面所示,存在感不斷消失。通過火炬的設置,人們不再對存在感的消失產生不協調感。
無論擁有再大的存在感,再怎麼醒目的人物也會逐漸被周遭的人們所忽略,遺忘。慢慢的將當事人的角色與容身之處轉移給他人,到最後,當人們漸漸習慣失去這個人的景象,這個人不再被這個世界所需要之際……就是「真正的消失」,不會再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件事。
由於火炬的出現,以火霧戰士的能力可以察覺到的急扭曲不再生。火霧戰士不得已只能用自己的雙腳到處巡邏,尋找火炬的存在之處,自行揪出「使徒」。
只是,世間的道理往往充滿了反諷的意味。這群「使徒」用來魚目混珠的道具以結果來說,的確是緩和了存在急消失所造成的這個世界所造成的扭曲。沒想到仇敵「使徒」幫忙達成了火霧戰士維持世界平衡的目的。
話雖如此,「使徒」並未停止濫食行為,那麼,火霧戰士也將繼續展開殲滅行動。
即使在火炬出現之後,雙方的對峙拉鋸一直不見終止。
現在站在這裡的悠二,也是當事人的殘渣·火炬。意即,「真正的坂井悠二」早就遭到攻擊這座城市的「紅世使徒」啃食殆盡,一命嗚呼了。
(沒錯,在那場戰鬥當中我的確這麼認為……「這種芝麻小事」根本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現在,如此而已……)
不過,悠二的狀況有些複雜。
他被稱為「密斯提司」,可說是火炬之中的特殊種類。簡單來說,就是體內擁有寶物。
(在那場戰鬥中,最重要的是她跟現在……沒錯,我是這麼認為……現在應該也是這麼想……)
體內寄宿著別名為「活動寶庫」的「這個物體」是由「紅世使徒」製作而成,名喚寶具,可以引神奇現象物品或是力量。一旦寄宿的火炬消失,內容物便會轉移到另一個火炬體內,永遠在這個世界不停漂泊。
悠二體內所裝的正是寶具。而且名為「零時迷子」,能夠干涉所有時間現象,堪稱「紅世使徒」秘寶中的秘寶。傳說是一位「紅世魔王」愛上了這個世界的人類,為了讓這個人成為「永恆的戀人」所製作的永久機關。
這項寶具可以限定火炬原本日漸消耗殆盡的「存在之力」以一日為單位,每天一到零時整便恢復到前一天的剩餘量。
這項寶具本身以及轉移的過程有許多不明的疑點,不過好歹也算得上是一種短暫的福利,讓悠二得以保持原有的精神與個性度過每一天。理論上來說,可以持續到永遠。
一如自己剛才的想法那般抱著幾近將錯就錯的心態,「讓現在的自己活下去」。只不過,現在所擁有的精神與個性卻為他帶來了生活上的煩惱。
(……為什麼跟她一同生活的現在,我一點也提不起勁來呢?……)
悠二與夏娜一同行經於平時上學的道路。
夏娜大步往前邁進的氣勢,完全無法跟嬌小的身軀聯想在一起,一如早晨的泡澡,她也習慣性的待在悠二家裡吃早飯。
被她借用身份的「真正的平井緣」也跟悠二一樣,一家三口都被「紅世使徒」吃掉了,不過最近她的父母已經因「存在之力」的喪失而消失了。
到頭來,只剩夏娜所偽裝的「平井緣」,因此她必須獨自生活。這也是坂井千草對她百般照顧的理由之一。
夏娜只把好歹算是自己老家的平井家,當成日常用品的倉庫或者說是夜晚休息的地方。這是她總是逗留在悠二家的理由之一。
今天是放假后第一天上學,她也依照黃金假期中的習慣,在坂井家度過早晨,接下來則理所當然的和悠二一起前往學校。意即,今天是第一次和悠二一起上學。
兩人一同並肩行走著,現在。
(……現在就是一切……可是,我開始不明白要如何看待這個現在了……)
悠二的胸口盤踞著一股沉重的迷惘。
讓他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充滿幹勁。完全感受不到當初和她一同迎戰「紅世使徒」之際,那種雀躍的心情、熾熱的力量。
難道是……我對她感到厭煩了嗎?
(應該不是對她感到厭煩。)
他可以肯定……附加條件是,必須在無人的場所。
老實說,對悠二而言,夏娜這名少女就各種層面來說均是乎常人之上,不可能與戀愛這類字眼扯上關係。面對夏娜完全沒有比方像是(沒錯,只是舉例而已,悠二自我辯解。)對於吉田一美所持的單純好感等等諸如這類程度的心情。然而話又說回來,那場戰鬥所產生的強烈心情,直到現在仍然存在於自己心中。
(那麼,這種沉悶的讓人不知所措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清晨的陽光映入了他鬱鬱寡歡的眼帘。
與夏娜相識之初,經常督促自己靜心自省的這種陽光,現在卻讓他感到厭煩難耐。披掛在她身後,那頭剛沖完澡因趕時間來不及吹乾的長,還有清爽的早晨微風都顯得笨重不堪。
他對所有的一切都感到消沉無比。
冷不防,夏娜開口。
「悠二。」
喊完這句便陷入沉默。
估算彼此對話的時機,結果夏娜只好繼續說道:
「『使徒』或是火霧戰士就出現在這一帶,吃過中飯以後,我們立刻前往調查。」
「……」
專門啃食人類「存在之力」的異次元入侵者再度現身,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然而,悠二心頭的沉澱物卻是凝重、粘稠的無法擺脫,讓他的反應愈來愈遲鈍。
他的回答是:
「……哦,是嗎?」
如此而已。
夏娜原本對悠二抱著希望。
能夠像賞上次戰鬥一樣,詫異、慌張、偶爾語出驚人,並且共同行動。
她期盼看到這樣的悠二。她終於明白自己一直在期待,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期待愈大、愈強烈。
豈料……
「說話幹嗎這麼無精打採的!!」
怒吼聲響遍早晨的上學路上。
夏娜感覺到一股憤怒湧進期待落空之際空出的大洞。
如果在十天前,理應被她這聲大吼嚇一跳的少年,現在只是慢半拍的擰起眉心。
「不要這樣大呼小叫的。」
「——!!『使徒』出現了耶!?現在可能在到處吃人喔!?你怎麼還這麼漫不經心!!」
悠二對她的怒吼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所說的這番話,他自己也是再清楚不過。
見她怒氣騰騰,就算心裡明白也沒有任何感覺。
他眺望著瞪視自己,語氣強硬的表長篇大論的少女。
驀地,從沉澱物中不經意的、如同泡沫一般浮現一句話。
「反正少了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
夏娜頓時語塞。
怒氣整個煙消雲散。
她已經完全弄不明白了。
悠二與自己的事情、一心渴望的戰鬥、期待與憤怒、先前的痛苦與疑惑,自己究竟要做什麼?想做什麼?
她完全是一團混亂。
「……」
悠二也被自己的話嚇到。
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是事實嗎?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是真心話嗎?
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為什麼她的表情如此僵硬?
說不出話,無法出聲。
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
「……」
終於,兩人不約而同的別開視線,往學校走去。
即使走在大馬路上,彼此之間凝重的沉默如同喧鬧之中的空白一樣,可以清楚的感受得到。
兩人幾乎是無意識之間對另一個人求救……希望他們之間唯一的存在可以填滿這個空白。步履逐漸趨緩,內心尋求援助。
對著夏娜胸前的墜子……
對著從墜子當中目睹這一切,也明白這一切的「天壤劫火」亞拉絲特爾。
正因為感受到兩人的求助……
他更是從頭到尾一言不。
市立御崎高中的玄關大廳,一年級學生專用鞋櫃的暗處,吉田一美正面臨生死關頭。
當然,這只是一種比喻。
不過,以當事人的感受來說,這個比喻的確非常貼切。
比起約在十天之前,被老師強迫無限制跑操場,後來不支昏倒時,翌日鼓起勇氣向同班同學坂井悠二做出可愛的告白(她心裡是這麼認為的)時,還有接下來的第二天,視平井緣為情敵並正式宣戰(這也一樣)時,心跳的更加急促。
腦子昏昏沉沉、眼前事物一片模糊、雙腿不停顫抖、恐怕臉上也是紅通通的。內心配合著快的誇張的心跳聲,不斷重複相同的單詞。
「做得到,沒問題,說出口,做得到,沒問題,說出口,做得到,沒問題,說出口……」
假如現在問她,緊張有沒有辦法殺死一個人?想必她會回答:「可以,我現在就快死了」。
手上有兩張紙。以雙手併攏的大拇指緊緊抓住,如同對著鎮壓妖魔鬼怪的護身符灌輸意念一樣使勁按壓著。
甚至完全沒有察覺到一旁經過的同年級學生正對她投以詫異的目光,現在也沒有多餘的心力顧慮那麼多,因為她正在下這輩子最大的決心。
「哦,你是想找坂井那小子約會嗎?」
「哇啊!!」
吉田動作敏捷的蜷縮成一團縱身跳起。
放眼望去,綽號眼鏡怪人的池人正站在一旁。一如往常平靜無波的表情。散出平易近人的萬事通氣質。
「池池池……池同學,這是我……我……我爸爸送我的,雖然看電影之類的……唔……也很好,不過這種……應該也不錯,所以我就……可是……」
吉田遞出如同身份清白證書一般的門票上寫著:「御崎中庭·拱廊美術館主辦玻璃藝術工藝展」。
原來如此,的確很適合吉田同學的風,真是一項高尚風雅的娛樂啊!池仔細確認過地址與內容之後,把吉田的手推了回去。
「不用跟我解釋沒關係,好了,等坂井一到學校我再幫你約人。」
「啊,謝……謝謝。」
池對她的感謝擺了擺手,不再多言,接著為自己的私事忙著左顧右盼。
「對了,佐藤跟田中還沒來嗎?」
「唔……嗯……沒有看見。」
池搔搔頭,嘴裡咕噥著:「真是的。」
「筆記借他們抄的時候,偏偏不早點來,傷腦筋……」
對於吉田而言,一向熱心助人的池也是她學習、憧憬的目標。他平常並不喜歡出風頭,不到頭腦聰明,而且任何領域的表現都有平均以上的水準。但他不會到處炫耀,跟大家相處融洽(目前只有跟他說話的時候不會使用敬語),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屢次提供幫助。尤其像現在這種關於坂井悠二的事情,他已經幫了她好幾次忙。
吉田鼓起勇氣,詢問這位值得信賴的同班同學。
「池……池同學。」
「恩,什麼事?」
「坂井同學會不會……不喜歡看展覽?」
手持門票的吉田一美一副不安膽怯的模樣,讓人覺得如果不伸出援手,自己就會變成壞人一樣。看來她本人完全沒有自覺,其實以容貌來看,她雖然沒有那種讓人眼睛一亮的艷麗外表,卻足以歸類到非常可愛的類型。
(唔恩恩,坂井啊!我現在對你真是恨之入骨了!)
內心把悠二痛揍了5、6拳之後,池仍然中規中矩的精確作答。
「我想所謂的約會的樂趣,並不在於活動內容,而是取決於和誰一起去。」
「是嗎?……」
吉田對於「一起去的自己」最沒有自信。雖然故做成熟,選擇去看這類展覽,該不會到頭來反而弄巧成拙吧……
見吉田垂頭喪氣的模樣,池連忙繼續補充:
「放,放心好了,坂井一定會很高興接受吉田同學的邀請的。」
「……真的嗎?」
「當然啦,要是他膽敢不去的話……」
正打算給予有力的保證,冷不防腦海里浮現了站在悠二身邊,那個充滿威嚴的少女可能做出的反應,也就是挑起細眉、眼神怒火中燒的駭人模樣。
總之先加上這個可能性……
「……呃,我會想辦法說服他的。」
最後以這個方式妥協。
當然在吉田聽來,這已經是令她開心不已的助力了。
「謝謝你,池同學。」
「跟你說過不用謝沒關係的啦……恩?說人人到。」
吉田隨即全身僵硬,站立不動。
(……這下沒救了。)
池很快放棄她的自主式努力,準備對一周沒見面的朋友打招呼。
忽地,覺他身旁有個嬌小少女的身影。
(哎呀呀,平井同學也一道啊?)
最近這兩人也沒做什麼卻老是湊在一起。本想趁著早晨到校的空擋找悠二單獨聊天,沒想到希望落空。
總之先打招呼吧,池心想,接著拍拍吉田的肩膀,然後往悠二的方向走去。
吉田宛如獲得釋放一樣,但依然動作僵硬的緊跟在後。
不過,兩人僅僅走了數步便停了下來。
不得不停下。
平井緣和坂井悠二四周籠罩著一股沉重鬱悶的靜默。
其他學生從遠處圍觀他們兩人,懾於那股無聲的威脅。
平井緣不同以往孤寂的存在感,不顧眾人反應,大肆釋放足以扎痛皮膚的壓迫感。
坂井悠二則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若無其事的與她並肩走著。
真是一個詭異的畫面。
兩人均是面無表情,但這個表情並非來自內心平和,而是正好相反……表露出內心的糾葛過於激烈複雜所造成的混沌不明。
周遭的人均能感覺出來。
一旦觸碰肯定爆炸,四周充斥著這樣的危機意識。
兩人換上拖鞋,來到池與吉田面前。平井緣只是把臉稍稍轉向他們,悠二則簡短留下一句:「早安。」
別說回應了,甚至連身體都無法動彈,池與吉田只能目送兩人走向教室。
當池人在第一節課的課堂上,一邊恨恨埋怨、一邊飽嘗忘了帶作業的處罰之際——
在御崎車站被一個怪怪美女逮住的佐藤啟作和田中榮太,正在相隔一條大馬路之外,位於候車室正對面的咖啡館里。
(今天大概要翹課了……不過,跟美女喝茶應該值回票價了。)
(仔細想起來,這還是進高中以來頭一遭……沒辦法了,只好——對不起池了。)
兩人並排坐著,內心各有所思。隔著桌子,坐在兩人對面的是——自稱是瑪瓊琳·朵的美女,以及自稱是馬克西亞司的……書本。
在清晨上班上學之際,獨有的寧靜卻忙碌的氛圍之中,瑪瓊琳擺出一副她才是這家店老闆的態度,頤指氣使的喚來服務生。
「最貴的紅茶,熱的三杯,動作快點!」
不經詢問便徑自點餐。催促兩人坐下之後,她並未默不做聲,一開口便切入話題核心。
「這個城市有個吃人的怪物,我們正在追蹤,所以希望你們幫忙。」
「……」
「……」
喂喂!馬克西亞司開口——假如他們兩人的眼睛和腦袋沒有問題的話,擺在瑪瓊琳身旁座位上的那本大:
「我性急的追輯者瑪瓊琳·朵,你也未免太過莽撞了,可不可以用淺顯易懂的方式解釋給他們聽,讓他們比較容易相信我們?」
「……」
「……」
一個令人無法置信的現象,要他們相信這個令人無法置信的說法。
兩人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解釋的再多他們也不一定聽的懂,還不如直接說清楚比較省事。」
這位永遠不悅的美女看起來相當討厭浪費時間。
「……」
「……」
佐藤與田中一臉獃滯,甚至連擺出不知所措的反應都做不到,只能等著這兩個人(?)接下來的說辭。
見兩人這副模樣,瑪瓊琳不禁感到不耐,於是加以補充說明:
「那麼,我再說詳細一點好了。吃人怪物的真面目就是來自這個世界『無法到達』的另一端『鮮紅的世界』的『紅世使徒』其中一人,名叫『撿骨師』拉米的傢伙。」
要是說出「腦子愈來愈混亂」這句話,感覺似乎會像剛才那個警察一樣被恨恨摔到半空中,於是兩人保持沉默,徑自在內心思忖。
(……是精神有問題嗎?)
(……如此說來,剛才的警察和那本書……)
一般說來,人類縱使親眼目睹不可思議的現象,也無法立即接受這是事實。不是懷疑自己產生幻覺,就是認為眼前的事物有問題。
不過這兩人並不具備懷疑自己可能產生錯覺的的消極個性,也沒有堅強的意志力(也可以說是冥頑不靈)來否定眼前所見到的事物。當然,也沒有開明到可以立刻接受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於是,個性屬於樂天派的兩人做出第四種選擇。
採取保留的態度。
不急著解釋和接受不可思議的現象,讓一切順其自然。與其一本正經的探究事物,還不如接受和美女同行的附加條件。可見兩人都是忠於自己的人。
「呃,這……請問我們要做些什麼?」
「該不會,要我們跟那個怪物……作戰吧?」
瑪瓊琳「哈」的一聲笑出聲來。
「笨蛋!誰會拜託你們做這種事?殲滅『使徒』是身為火霧戰士的我和馬克西亞司的任務。」
總覺得和外表完全相反,內心相當好戰嗜血……看來,是個身性暴躁的人,兩人心想。
想著想著……
「?#¥%?」
佐藤重複念著再次冒出的奇怪字眼。
這次是擺在一旁的書本代替瑪瓊琳回答:
「就跟我們一樣,專門殲滅『紅世使徒』的人,嘿嘿。」
不曉得有什麼好笑的?那本書·馬克西亞司出尖銳刺耳的笑聲,繼續說道:
「話——說,我們現在追殺的那個叫拉米的傢伙,雖然只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卻相當擅長掩飾氣息。他已經來到這個隨處一堆火炬、甚至很有可能藏有其他『使徒』的城市,總之需要你們擔任嚮導,讓我們仔細調查。」
「#¥¥%—*—*……%……*—?」
這次論到田中詢問。
「哎喲——煩死了——!」
瑪瓊琳用力爬梳著好不容易梳理的整整齊齊的秀,嘴上講要直接說清楚,但看來她並沒有想過要如何說清楚。
個性衝動暴躁之外,做事馬馬虎虎……看來,是個生性粗枝大葉的人,兩人各自在不悅美女的分析報告中書逐條列舉。
「我還是讓賢好了,馬克西亞司,交給你了。」
分析似乎相當正確,瑪瓊琳隨即收回前言。
「啊啊恩?這是怠慢職務耶!我的……」
啪的一聲,書本被揍了一拳,聲音立刻中斷。
「閉嘴,你等會在路上負責說明,拜託了。」
瑪瓊琳不給同伴反駁的餘地。站起身來對著兩個人說:
「言歸正傳,先實地說明這個城市的大致地形,還有順便帶我去看看最近生奇怪事件或謠傳的地點。」
看樣子,拒絕這個選項一開始就不包括在內。
不過,最重要的是……佐藤喊住瑪瓊琳。
「啊,瑪瓊琳小姐。」
「什麼啦?」
「呃——那個——」
沿著手指的方向,已經送來紅茶的服務生一臉為難,佇立在站直身子的瑪瓊琳旁邊。
「……」
瑪瓊琳隔靴著眼鏡,瞪視無辜的服務生,一語不的從托盤裡拿起茶杯。然後如同出征前夕的乾杯一樣,將幾近沸騰的熱開水一般的紅茶一口氣全部灌進喉嚨。一臉若無其事的把茶杯放回托盤,隨即朝向因近距離目睹這個詭異現象而全身僵硬的佐藤和田中……
她以下巴指了指。
「啊?」
「呃?」
兩人訝異的與服務生面面相覷,然後望向瑪瓊琳下巴所指的方向。
兩個注滿跟熱開水差不多的紅茶杯子。
「時候差不多了,動作快!」
結果兩人舌頭燙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