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黃昏、雨夜、以及早晨 (下)
從浮在半空的這張薄薄卡片中,輕輕飄下不可能存在的第二張卡片,接著第三張、第四張……紅光之中,卡片紛紛墜落、四處飛舞,數量不斷增加。
群聚在半空中不規則飛舞的卡片,漸漸加快度逼近窗外。
驟地,卡片路線指著一個方向。
那是悠二所在的方向。
雲集的卡片怒濤,擠破窗框與玻璃甚至是牆壁,往教室一擁而入。
「……」
出尖叫所需的空氣,還來不及通過咽喉,卡片已經逼至悠二眼前。
下一刻,被及時擋住。
「哇啊!……?」
那是一堵黑色的牆。
夏娜左臂一揮,大衣下擺伸展開來,成為保護悠二的屏障。戳上大衣的成群卡片一接觸到表面便燃燒起來,完全無法越雷池一步。
夏娜趁這個空擋,左手再度握好刀柄,將刀柄移到左手後方,右肩微微往前挺出,這是突刺的姿勢。
燃著明亮火光的一對灼眼看穿了成群卡片的力量來源。
瞬間。
桌面的板子迸裂,伴隨著幾乎要壓斷桌腳的起跳,夏娜縱身躍起。
武士大刀的前端,橫向刺進成群飛舞的卡片其中一點。
「唔…唔啊啊啊啊!!」
傳來一聲慘叫,飛舞的卡片產生動搖。
取得對方反應以及刺擊的手感,夏娜手腕一轉抽出大刀,再次用力高舉過頭,並非從頂端給予致命一擊,而是從正面揮砍而下。
刀刃劃過的刀痕竄出火焰,猛然往卡片引火勢。
爆炸的衝擊擠壓並攪擾整間教室。
夏娜正面面對爆炸,眉毛連挑也不挑一下。
火焰延燒至被夾在大衣屏障之下的悠二的頭頂跟腳下,讓悠二忍不住跳了起來。
「唔唔…哇!?」
在爆炸的氣流消退同時,大衣下擺的屏障被撥開。
教室全景終於得以整個映入悠二眼帘。
地面燒焦,地板一半被掀起,裸露出水泥的地面,窗戶玻璃連同窗框整個被炸碎,桌椅碎片四散狼藉。
對於悠二而言,要與自己熟悉的場所遭到破壞,反而比昨天鬧區的光景讓他受到更大的打擊。
夏娜就站在光景的一隅。生那麼猛烈的爆炸卻能毫無傷,嬌小的身體依舊傲然屹立。
輕輕舉高的武士大刀前端,掛著一個物體——亦或是一個人。
那是昨天在夏娜一刀砍下之際,逃之夭夭的那個製作粗糙的玩偶。
(記得那是叫做『磷子』,也就是『紅世使徒』的僕人……?)
只見刀尖從那個玩偶的肩口砍至胸前,狠狠嵌進體內,像串燒一樣弔掛著,其腹部開了另一個大洞,看來是第一聲慘叫的原因與結果。可以看見內部棉絮的傷口迸出淺白色火花,讓人聯想到噴濺而出的鮮血。
「咯、唔……」
以紅線縫成的嘴巴出細微的呻吟,不知道是如何辦到的。
夏娜正欲開口對玩偶說話,驟地掃視四周。
從剛才一直濺出的淺白色火花由地面彈起,將她團團包圍。火花不斷彈跳,體積也跟著增加,以她為中心開始旋轉。
「唔,咯…咯咯……!」
不知不覺中,玩偶的呻吟轉為竊笑,身上的傷口猛地噴出大量火花。
每粒火花都變成一個塑膠娃娃的頭,粘著玩偶全身。僅由頭部的零件以玩偶為中心,在瞬間組合成橢圓形巨軀。
在四周彈跳的火花也同時變成娃娃的頭,出笑聲,並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網子,層層保衛住她。
面對這個異樣光景不禁退至牆壁的悠二,目光一個挪動,望見被震至教室一隅的同班同學,當場為之愕然。
三名男同學被剛才的爆炸氣流震飛,堆在教室一隅,處處燒焦的身軀沾滿玻璃碎片,遭到桌椅碎片撞擊戳刺。
那副慘不忍睹的模樣令悠二錯愕不已,他只能接受夏娜的保護,光是這樣,軟弱無力的他就已難以負荷,根本無暇注意其他事情。
(……太天真了!我的想法太天真了!全都是我的錯!!)
懊悔與罪惡感衝擊著他。
「池!」
他喊著倒下的其中一個朋友的名字,一邊飛奔上前。
「咯、嘻嘻嘻……」
位在由娃娃頭所組合而成的巨軀中心,玩偶笑了,一雙粗臂牢牢攥住夏娜的武士大刀刀身,定住不動。
「我要定了,火霧戰士!!」
聽到這個叫囂聲,原本層層包圍住夏娜的娃娃頭轉眼形成巨臂,伸向緊偎著池的悠二。
「你要什麼?」
夏娜滿不在乎的答到,接著以兩腳腳尖為軸心,轉動雙腿。
灼眼拖曳出一道流光,炎飛揚飄灑出火粉。
她身軀整個往後轉,背對玩偶。
同時一個氣勢驚人的起跳動作,讓裸露的水泥地面遭受幾乎粉碎的衝擊,泛起一片火焰漣漪。
「啊?」
玩偶的世界忽地快流動。
原來是夏娜握住刀柄,連同抓著刀身的玩偶巨軀一同縱身躍起。
「喝啊!」
夏娜咆吼一聲,運用緊抓住刀身的玩偶巨軀,擊碎襲向悠二的巨臂。
一擊便讓巨臂及巨軀炸裂開來。
「什…哇!?」
一時分不清狀況,悠二趴伏在池的身上,背部遭到爆炸氣流的衝擊。
這種麻痹與疼痛斷斷續續,遠處視野晃動不停的感覺持續了好幾秒還是幾十秒……一直等到意識恢復清明,悠二回頭一看,變成一堆破布掛在刀尖的玩偶就近在眼前。
「哇哇!!」
悠二身子往下滑,似乎想把池藏到身後。
現在這個玩偶連毛線頭都從根處炭化,紐扣眼睛也扯斷了一個,衣服不用說,連體內的棉絮也幾乎掉光,只剩膚色棉布製成的四肢勉強垂掛著。
「太、太殘忍了……」
望著玩偶慘不忍賭的模樣,悠二忍不住有感而。
「你這個被救的人在說什麼?」
簡短回答的夏娜輕輕一甩武士大刀,把殘破不堪的玩偶扔在地上,並冷冷質問:
「你的主人叫什麼名字?」
玩偶從那紅線綻開的嘴巴斷斷續續的答道,那並非氣息紊亂,而是如同跳針的netbsp;「我、不會、上、火、霧戰、士、的、當…」
「別搞錯了,只是想確認而已,不過呢,老是派這麼沒用的廢物,耍這種小家子氣手法的傢伙,看來是個大笨蛋吧。」
「……唔、咯…」
面對露骨的嘲諷,玩偶無言以對。
此時……
「呵呵呵,我比較喜歡『有意義的強力偵察』這個說法。」
一個充滿詭異音調的聲音響起。
夏娜在聲音傳來的瞬間變轉過身去,悠二在察覺聲音的來處之後也放眼望去。
就在目光所及,遭到破壞而敞開的窗外,漂浮著一名挺拔欣長的男子。
不知為何並未被身後紅色彩霞所渲染的純白西裝,以及披在身上、同樣是純白的長衣,給觀者一種跟被單妖怪沒啥兩樣的暖味印象。與夏娜壓倒性的存在感截然不同,對方宛如來自幻想世界的人。
「你好,小朋友,這真是一場與黃昏時分相當匹配的邂逅。」
好象一碰觸,輪廓就會變的模糊的纖細美男子,他的聲音如同走音的弦樂器一般,蘊涵皈依的音調。
悠二有種直覺。
(這傢伙就是「紅世使徒」!)
因為這個人與此地格格不入,充滿異樣的不協調感。
夏娜以與那名男子完全相反的堅毅洪亮語氣回應:
「你就是主謀?」
「沒錯,『法利亞格尼』,這就是我的名字。」
亞拉斯特爾略微壓低聲音說道:
「法利亞格尼……?我想起來了,是專門獵殺火霧戰士的『獵人』嗎?」
自稱法利亞格尼的男子,宛若切成薄片的唇瓣勾勒出笑意。
「我實在不喜歡因殺戮行為而冠上的獵人之名,原本是因為我一直在搜集散落於這個世界的『紅世使徒』的寶物,才被賦予『獵人』這個名號。」
男子的視線直盯著夏娜胸前的墜子「克庫特斯」。
「說話的人可是我『紅世』赫赫有名的『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這是頭一次正面會晤吧,先前聽說你已經來到這邊的世界……這也是頭一次會晤你的『火霧戰士』。」
接著,他的目光移向夏娜。
「原來如此,『這位』就是你的合約人『炎灼眼的殺手』嗎?……果然名不虛傳,令人驚艷,不過,光芒似乎太強了些。」
無視自顧自陳述感想的法利亞格尼,亞拉希特爾低聲提醒夏娜。
「不要被對方手無縛雞之力的外表與言行所矇騙,這傢伙是個能夠使用多項寶具,已經殲滅了數名火霧戰士的強大『魔王』。」
「嗯,感覺得出來。」
夏娜的腳底微微滑出,準備做出搶先攻佔對方地盤的架勢。
「呵呵,何必擺出那麼嚴肅的表情呢?」
說著,法利亞格尼不經意瞥見躺在地面的玩偶。
就在這一瞬間——
「瑪麗安?!」
表情倏地染上悲憐的神色,出走音的吶喊。
「啊啊!抱歉,我的瑪麗安!居然讓你對付這麼可怕的女孩!」
以誇張動作不停揮舞手上的純白色手套,前端夾著一張卡片。啪的一聲,隨著手指一彈,卡片飄浮起來。
「嗯?」
「哇?!」
夏娜與悠二四周的燒焦卡片全部飄浮上半空。
這群燒焦卡片捲起一陣風,不斷朝著飄浮的法利亞格尼指尖上的卡片聚集。待集中完畢后,化為一張的卡片有四分之三的部分燒得焦黑、殘缺不全。
法利亞格尼見狀,表情又在轉瞬間便為感嘆。
「唉,竟然只單憑腕力,就讓我引以為豪的『正規升半音號』缺了這麼多。」
他再次以指尖夾取殘缺不全的卡片,如同經驗老練的魔術師一般,動作流暢地將卡片滑進袖口。
另一隻手則不知何時,輕柔的抱著那個殘破不堪的玩偶瑪麗安。
這時,法利亞格尼又冷不防轉為一副哭喪的表情,端詳著心愛玩偶的慘狀。
「啊啊、太過分了,火霧戰士下手總是這麼兇殘。」
瑪麗安蠕動著綻線的嘴角出聲道歉:
「主人,我實在、對、不起、您……」
「不要道歉,瑪麗安。是我不好,不應該派你前來,我實在沒想到單憑一把劍,會讓你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害。」
這次法利亞格尼的臉龐浮現了異常溫柔的微笑,他呼的一聲,向瑪麗吹一口氣。
驀地,如同昨天的悠二一樣,瑪麗安在轉瞬間在淺白色的光芒中燃燒……最後,恢復成原本的破舊玩偶模樣。
「好,恢復原狀了,讓你使用不習慣的寶具,真對不起。」
法利亞格尼緊抱瑪麗安,出走調的逗弄聲,同時以臉頰磨蹭玩偶。
被磨蹭著臉頰的瑪麗安,語帶哽咽答道:
「主人,您這番話我實在不敢當……不過,現在……」
嗯!對著瑪麗安報以寵愛的回應,法利亞格尼終於將目光轉向夏娜。這次表情沒有變,仍是一臉笑意。
「唔呼呼,經過昨天與今天我現了一件事,你雖然身為火霧戰士,卻無法使出火焰攻擊,打起來一點看頭也沒有。」
「……你說什麼?」
「好歹也是跟那『天壤劫火』定合約的人,本來還在警戒會有什麼特殊力量……結果,必須借用那把看起來似乎威力強大的利刃,才能勉強揮出內在的火焰,應該沒說錯吧?我對於自己鑒賞寶具的眼光是很有自信的。」
「……」
見夏娜心不甘情不願的默認,法利亞格尼的笑容加深。
亞拉斯特爾再次以低沉的嗓音答道:
「原來如此,一開始派出『燐子』攻擊我們,目的就是想測試我們的實力如何,果然名不虛傳,你的狩獵方式還真是消極啊。」
這番挖苦並未讓法利亞格尼的笑容瓦解。
「哪裡哪裡,在得知昨天戰況的始末之後,我就認為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今天之所以按兵不動,主要是為了預防萬一,同時也是我的瑪麗安的主張。」
「原本打算洗刷昨天的恥辱……反而變得更加狼狽不堪,主人,非常對不起。」
「唔呼呼,早跟你說過沒關係的,不是嗎?」
法利亞格尼刻意輕吻玩偶垂下的頭。
「我的確沒想到單憑一把劍會有如此威力,不過呢,也僅止如此而已,原本在人類體內就已經受限不少,再加上合作對象能力不濟,你的『魔王』力量等於是『暴殄天物』一樣,呼、呼呼呼!」
「……是不是不濟,我現在就讓你瞧瞧!」
夏娜的灼眼一亮,隨即擺出架勢!然而法利亞格尼這次突然擺出一臉困擾的表情,彷彿面對一個任性不馴的小孩辦搖頭嘆息。
「想主動找人挑釁嗎?真是個不識時務的孩子……我曾經看過好幾個火霧戰士因一時賭氣逞強,讓力量失控活活炸死,到時候,要是連那邊的『密斯提斯』也連同體內的物體一起生不測,反而辜負了我的『獵人』名號。」
法利亞格尼的表情又轉為冷笑,目光掃過悠二。
「不用急……再等一下,等我營造出方便採取行動的情況時,再來拜訪。」
他帶著強烈yu望定睛凝視的並非悠二本身,而是悠二這個藏有寶具的「密斯提斯」,亦即悠二體內的寶具。
那道冷酷的視線,讓悠二打了個寒顫。
「裡頭……究竟藏了什麼呢?唔呼呼,真好奇。」
淺白色的身影、異常輕佻的聲音逐漸模糊,融入身後搖曳的彩霞屏障。
趁著目光被搖曳的屏障所吸引之際,一回過神,法利亞格尼已經消失無蹤。
***************
「果然不是一般的『使徒』,而是『魔王』,而且沒有想到是『獵人』法利亞格尼。」
「哼!」
聽見亞拉斯特爾渾厚的聲音傳來,夏娜短短的哼一聲以示回應。
悠二抱起滿身割傷與灼傷的池詢問道:
「那傢伙就是『使徒』嗎?」
回答這個問題的並非滿臉不悅的夏娜,而是由亞拉斯特爾來回答。
「沒錯,他是『紅世使徒』中能力特彆強大的『魔王』之一。由於不像我一樣被封在人類體內,因此得以不斷啃食這個世界的『存在之力』,可以說是導致兩邊世界失去平衡的濫捕者……也是我們火霧戰士的敵人。」
「『魔王』……不就是怪物的領?還以為是個更厲害的怪物。」
「不能以外表作為判斷依據,因為我們能夠隨心所欲變化外形。」
此時夏娜打斷了兩人對話。
「我要修復封絕內部,這小子借我用。」
「呃?」
夏娜以下巴指了指,意指悠二懷中遍體鱗傷的池。
「用?什麼意思?」
「我要用這個人的『存在之力』,修復封絕內部遭到破壞的地方。」
「!」
悠二想起昨天的情景。
夏娜將好幾人份的火炬化為火粉,修復封絕內部。
而這些人在封絕解除后,便從原來的世界消失……如同一開始就不存在一般,消失無蹤。
悠二連忙緊摟主池。
「你、你想把池當作像昨天那些,變成火炬的人一樣使用嗎?」
夏娜毫不猶豫地承認。
「沒錯,這裡不想做鐵牛,沒有什麼吃剩的火炬,所以要用那些快要死掉的人。只要奄奄一息,即將變成火炬的人,就可以把一切恢復原狀,還能順便治癒其他人的傷勢,這個人的殘渣也可以當成火炬來安置,一點問題也沒有!」
「當然有?!你說池『跟我一樣死了』是不是?!」
「這不是廢話嗎?沒有木柴就無法生火。沒有還原的力量,事物就無法修復,人也無法治癒。」
「……唔……」
夏娜總是把事實攤在眼前。
悠二完全找不到反駁這個事實的理由。
「明白了嗎?如果你不希望用你的朋友,那我可以用其他人。」
「問……問題不在這!」
「那你想怎麼辦?是要我在這樣四處斷垣殘壁,所有人遍體鱗傷的情況下,直接解除封絕嗎?話先說在前頭,一旦解除現在因果獨立的狀態,讓這個空間繼續運作,到時躺在地上的這些人必死無疑。」
夏娜仍然是直接陳述事實。
悠二也明白她說的都是正確合理的。
就算外行人也看得出,他懷中的池被碎片割傷、被火燒灼,傷勢非常嚴重。一旦世界恢復運作,絕對是重傷……不,恐怕真如夏娜所說,必死無疑。
然而,悠二無法從倒地的同班同學中,挑出當成火炬來使用的人選,追根究底,害他們遭到池魚之殃的是他自己。
夏娜的話是正確的,這一點他很清楚。
有些事明知正確,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付諸實行。
「……」
見悠二默不作聲努力摸索解決辦法,夏娜感到十分不耐煩。
「這樣好了!」
語氣顯得不屑。
「就用你好了。」
「什麼?」
夏娜故意用捉弄的口氣提議:
「使用你剩餘的一部分靈火也可以修復人事物,當然,你所擁有的『存在之力』……也就是『熄滅前的剩餘時間』也會相對減少。」
悠二在了解這個提議所代表的沉重意義之後,很快便作出決定。
「我明白了,用我的好了。」
「?!」
夏娜吃了一驚……接著不知為何略顯慍怒的說道:
「先前一直猶豫不決,怎麼現在又這麼爽快答應。」
聽了這個問題,悠二立刻斬釘截鐵的回答:
「哪有爽快?」
「那我問你,為什麼要這麼輕易捨棄剩餘的存在與時間?」
對於夏娜這個在不知不覺間語氣轉為責備的問題,悠二給了一個平靜而又堅定的答覆。
「因為會變成這樣是我的責任,況且……」
悠二臉上的笑容令夏娜感到詫異,接著他如此說道:
「我不是捨棄,是活用。」
當晚。
過了半夜,天空低垂的雲層開始在路面垂下雨水的帷幕,使得稀疏的燈火籠上一片迷朦。
街頭一隅,位於掛著坂井門牌,一座相當普通的獨棟住宅屋檐下,綻開一把黑色大傘。
「什麼嘛、什麼嘛,那個『密斯提斯』搞什麼嘛?!」
傘下傳來一陣憤怒的聲音。
在雨水籠罩的路燈下,隱約浮現的身影正是夏娜。
她撐著傘,身穿水手服,很不端莊的盤腿坐在屋頂上。
傾盆大雨來到她的四周全被彈開、乾涸。順帶一提,這個現象與她生氣完全無關。
「一個殘渣而已,神氣什麼!」
最後是按照悠二的希望,使用他殘餘的靈火來進行封絕內部的修復工作。
損壞的教室,以及同班同學們的傷口與衣服大致恢復原狀。之所以加上大致,是因為存在之力剩餘的量已經幾乎見底,幾位朋友的傷勢也留下青紫程度的後遺症。
見到一切恢復,悠二蒼白的臉上再度泛起笑容。
悠二當時的笑容,直到現在仍然讓夏娜渾身不自在。
「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不對,很詭異的……不對,很討厭的……對!很討厭的傢伙!」
拉尖的嗓門所訴說的內容,聽起來完全不符合她的作風,話中充滿了像是牢騷抱怨般拐彎抹角的弦外之音。
回家途中,夏娜雖然跟在悠二身邊,卻一直保持沉默。悠二好幾次想跟她說話,都換來一個衛生球,到最後只好放棄不再開口。甚至在自家門前分道揚鑣之時,悠二說了句:「明天見」,反而是由亞拉斯特爾「嗯!」一聲簡短回答。
接下來,夏娜立刻躍上屋頂,負責戒備法利亞格尼一伙人。
以目前狀況與對方個性判斷,這個做法似乎顯得有些多此一舉,不過由於兩人之間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一方面也是為了慎重起見,理由就是這麼簡單。
於是,當夏娜一坐上屋頂之際,先前的沉默之牆彷彿坍塌了一般,開始滔滔不絕的向亞拉斯特爾抱怨。
望著她從未有過的氣急敗壞模樣……亦或可以形容成亂了手腳的模樣,亞拉斯特爾似乎有些感到好笑的開口說道:
「總而言之,他是你許久以來,能夠以平常心對待的人類。」
這番冷不防自胸前出乎意料的話,讓夏娜心頭為之一驚,不知怎麼的竟有些不知所措。她意圖隱瞞心情,於是刻意擺出冷漠的態度,一如往常堅定的陳述事實。
「他是『密斯提斯』,當事人的殘渣。」
唔嗯!對於夏娜明確的回答,報以滿意語氣的亞拉斯特爾,仍然繼續問她。
「他自己並不這麼認為,不,或許對於人類而言,對於自己的存在並不是那麼重要。」
「可是,再怎麼說,殘渣就是殘渣,無論他對什麼事情有什麼想法,卻什麼事都不能做了……沒錯,什麼事也不能做了……」
亞拉斯特爾從夏娜頑強的答覆當中,感覺到一絲不平與悔恨的語氣。於是給了一個乍聽無情,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的回應。
「你說的沒錯,只是現實擁有各種不同的面向。一件事並不一定只出現一種現象,例外或意外這類乎想象的事經常會生。」
「……」
「話雖如此,看他精神奕奕,就表示目前的『存在之力』還很旺盛,總有一天,他的思考能力、意志力、存在感都會逐漸轉淡直到熄滅。」
亞拉斯特爾深沉渾厚的聲音成了意想不到的打擊,讓夏娜停頓片刻才繼續接腔。
「……哼!他最好是撐到我們殲滅法利亞格尼為止。」
此時,鏗鏘一聲,傳來一個金屬碰撞的聲音。
夏娜循聲望去,只見屋頂一隅出現一個突起的金屬物品,是梯子的前端。
從梯子里冒出一把傘,接著出現悠二的臉。
「啊啊,你果然在這裡!」
夏娜毫不掩飾不悅的心情,短短回了句:
「不行嗎?」
面對她極其冷淡的態度,悠二面露苦笑,只覺得她還真會記仇。
「……待在這裡不會很不方便嗎?」
「哼!不關你的……」
事!正欲說出口,夏娜隨即注意到一點。
「喂,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只探出一顆頭的悠二歪著頭,邊想邊回答:
「呃,該怎麼說才好呢……應該說是一種空氣的流動吧?感覺像是……例如今天的封絕迷你版。」
亞拉斯特爾出聲表示理解。
「是嗎?說的也是,多次親眼目睹存在之力體現的情況,應該慢慢會分辨得出來吧。」
一般人根本來不及注意到這些,存在之力就會逐漸被消耗、壓榨殆盡,不過這些話他並未說出口。
這次輪到只探出一顆頭的悠二詢問:
「先別管我的事,你們這個『平井緣』要怎麼辦?一直呆在這裡,不回平井同學的家沒關係嗎?」
夏娜冷哼一聲。
「無所謂啦!反正扮成『平井緣』只是順便而已……況且,她全家都被吃掉了吧,她的父母也是火炬,隨便說說也可以矇混過關。」
實在是自找麻煩,不過當事人一點自覺也沒有。
「我現在忙得很,沒事的話就快離開!」
「忙?」
看上去只是坐著而已,不是嗎?
「……是這樣嗎?」
悠二詢問夏娜胸前的亞拉斯特爾。
雖然「天壤劫火」這個名號聽起來很聳動,不過這個異次元的「魔王」談吐穩重,蠻容易親近的。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這個答覆不是敷衍悠二的yes,也不是對夏娜窩裡反的no。
悠二感覺自己開始欣賞這個既能顧及夏娜心情、又會暗示悠二答案的「魔王」。為了對他表達敬意,於是改變問題(如此一來形同完全不理會夏娜的抗議,不過亞拉斯特爾並未表示任何意見。)
「你一直在雨中保持警惕嗎?」
夏娜無法對著「肯定比自己正確的」亞拉斯特爾抱怨,遂綳著一張臉說道:
「對啦!因為敵人的目標是你。」
「哦,不過也不一定要呆在這裡吧……唔哇、嘿休!」
悠二有些重心不穩的爬上屋頂,身上不知為何背了個登山背包。單手撐著雨傘,小心翼翼沿著濕漉漉的屋瓦爬上去,來到夏娜面前,不顧衣服會沾濕就直接坐下。
原本盤腿而坐的夏娜這時也合上雙腿,調整坐姿。
胸前的阿拉斯特爾說道:
「你不需要擔心我們。」
嗯!悠二頷。
「我明白,不過我有事想請問一下。」
說著,一邊放下登山背包,取出保溫瓶。
「……?」
夏娜默不作聲,瞪著悠二。
悠二就是在她的注視之下,靈巧的撐著雨傘,一面打開可充當杯子的瓶蓋,將瓶內的液體倒出。
是熱咖啡,已經攙好奶精了。
「來。」
他遞出冒著熱氣的杯蓋。
因為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無計可施的夏娜只好接過杯蓋。
好溫暖。
不僅僅是杯蓋,同時也感受到除了在店面的買賣以及使用力量以外,手與手的碰觸。闊別許久的淡淡溫暖。
夏娜將杯蓋拿至胸前,以雨傘擋住臉,呆在傘的暗處說道:
「好吧,要問什麼?這杯咖啡就當作交換回答你吧。」
雖然連一句謝謝也沒有,不過悠二也不多作奢望。反正他也是不請自來。
「嗯。」
悠二隨口回應一聲,同時做好心理準備。
直到心情沉澱下來,可以清楚聽見雨水打在雨傘上的聲音,才再度開口。
「你之前說過,我一旦消失,其他人就會忘了我的存在,對不對?」
「沒錯。」
夏娜無情的表示肯定。
悠二慢慢了解,自己為什麼會對夏娜這種幾近無情的坦率感到暢快的理由。
這個少女從來不做無謂的安慰,不會以多餘的矯飾隱瞞自己的真性情。面對任何問題,她會毫不隱瞞的給予明確答覆。所以自己對此感到愉快又欣慰。
(總而言之,意思是說我所需要的不是安慰。)
悠二……這麼說固然有點奇怪……藉由與夏娜的交談,逐漸了解自己的心態。看來,他並不是一個會自我陶醉在悲壯情緒的人。
當然夏娜也不可能因為悠二而改變說話的方式(悠二可以肯定)。她只是不了解什麼叫做安慰罷了。
這個吻合的結果甚至讓悠二覺得好笑。
好笑轉為微笑,悠二再次詢問。
一個希望獲得率真回答的問題。
「夏娜,亞拉斯特爾,那你們呢?你們也會逐漸忘記我,再也不會想起我嗎?」
「……」
其實這對夏娜而言是個微不足道的簡單問題。只要與其他問題一樣隨意回答就好,但不知為何,竟一時語塞。
於是此時亞拉斯特爾答道:
「不會,因為我們目睹你『原本的模樣』逐漸消失的過程,我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對於存在之力的振幅以及任何狀況都能感應得到。」
「……是嗎?」
夏娜呆在傘下說道:
「沒錯,不過到頭來就跟一般的記憶一樣,會逐漸被後來生的事件所埋沒。」
「你們願意這樣保護我,這樣就夠了。」
夏娜並未正眼看悠二,但不知為何她明白他現在正面帶微笑。為了逃避這種讓人渾身不自在的肯定,她一聲不響的啜飲咖啡。
「……」
熱騰騰的。
但是……
「沙糖!」
「我有加進去啊。」
悠二這次出聲笑道,並從登山背包里取出為預防臨時需要而另外準備的沙糖棒,一邊問道:「對了,你們打算整晚都呆在這裡嗎?」
夏娜抓起三包沙糖棒,全部倒進杯中。
「沒錯,反正已經習慣坐著睡覺,如果有任何狀況,亞拉斯特爾會叫醒我……」
沒有攪拌的用具,夏娜毫不客氣的開口索求。
「湯匙!」
「啊!」
忘了帶。乍看之下做事很有技巧,但總會丟三落四的。這就是為什麼會加上「感覺好像」的緣故嗎?悠二本想回家拿湯匙,但突然覺得這麼做會很好笑。
「對了,為什麼一定要在屋頂上埋伏?你們不在身邊保護我就沒有意義了。」
「……意思是要我們進屋嗎?」
夏娜拿起雨傘瞪視悠二,實在不習慣這種太過親昵的態度。
「讓女孩子在雨中一整晚坐在屋頂上,老實說會讓人睡不著覺。」
「不管我的事,不過……亞拉斯特爾?」
「嗯,說得也是,之前從來沒有保護某樣東西的經驗。」
「我希望是『某個人』,不是『某個東西』。」
悠二明知是白費力氣的抗議,卻仍然姑且一試。
果然兩人……
「隨便都行啦!」
「沒錯,一點也不重要。」
不約而同地如此回答。
「……好吧,進屋也行。」
雨傘內的夏娜雙眼圓瞋。
悠二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
「你要是敢亂來,我就一拳把你打飛!」
「……我還不至於有那種特殊的嗜好……好痛?!」
喀的一聲,裝有咖啡的杯蓋命中臉部,悠二險些從屋頂滾下去。
「等……等一下!」
事實上被喊住的是悠二才對,但以現在的情況卻不得不如此回答。
原本打算讓他們睡在目前無人使用的父親書房,正欲走出房間之際,突然被夏娜與亞拉斯特爾拉住……應該說,接收到制止的命令。
雖然壓低音量以避免被一樓的母親現,但仍然極力出聲音表示抵抗。
「我要你們進屋,但沒說要你們和我睡同一個房間啊?!」
夏娜邊在床上跳來跳去,邊說道。
「我們進屋是為了保護你,為什麼要跑去睡其他房間?」
「別掙扎了,就睡這裡!」
亞拉斯特爾完全以命令的語氣下達指令。
此時夏娜把這個能夠表達意志的墜子從頸子取下,塞進枕頭下面。
「……你在幹嘛?」
「看不就知道了,我現在要換衣服,你快躲到我看不見的地方。」
枕頭下面繼續傳來含糊不清的聲音。
「規矩就是這樣,聽清楚的話就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話雖如此……悠二心想,一邊左顧右盼,正巧現(?)一個壁櫥。
「……」
目光轉向夏娜,只見夏娜頷。
「一般都是自己送上門的不之客,才會躲到這種地方吧?」
悠二面對壁櫥,嘴上不停嘮叨。
身後傳來……
「敢偷看你就死定了!」
聽口氣絕對不像是開玩笑的威脅。
(暈,那種身材有什麼好看的啊)
悠二嘆了一口氣,一邊打開壁櫥的門。下層塞滿了舊漫畫跟未使用過的被褥,所以爬到上層。這裡也堆了許多舊玩具等等雜物,所以只能盡量蜷縮著身體抱膝而坐。灰塵沾滿了眼睛鼻子。
此時正好與位在眼前,不知為何一直無法丟棄的大型機器人軟膠玩偶四目交接。
「等一下,我先進去再說,好痛。」
屁股壓壞了買來一直擺著沒做的塑膠模型外盒。
「你在蘑菇什麼?趕快關上啦!」
「那麼急幹嘛啦?反正你的身材又不怕別人看……噗呼?!」
喀的一聲,這次是鬧鐘命中後腦勺。幸好是塑膠製品,悠二很沒出息的鬆了一口氣,從裡面拉上壁櫥門。
「……」
隔著壁櫥門的另一端,聽見夏娜正在床鋪一帶出窸窣聲響,從衣服的摩擦聲判斷,應該正在脫衣服。
「……」
剛才雖然是在開玩笑,但實際面對這種情況其實蠻尷尬的。咳咳!悠二故意咳了幾聲,開口詢問以掩飾自己的局促不安。
「……你有沒有帶睡衣……哇?!」
又有某個硬物打中壁櫥門。
「不是說不準偷看嗎!」
「才沒有!看壁櫥門不就知道了?!」
為什麼會落到這種地步?想著想著,不知不覺開始自行解釋起來。男人在這種場合下永遠是弱者,處在壁櫥門的黑暗之中,悠二抱著苦澀寂寥的心情品嘗難得的人生經驗。
「喂,我在問你有沒有帶睡衣?」
「沒有啦,只有替換的內衣而已,身體髒了亞拉斯特爾會幫我凈化,換衣服只是一種心情而已。」
「哦——那就好,……啊,差點忘了,床鋪旁邊的抽屜有一套運動服,你拿去穿吧。」
要是讓她穿著內衣睡覺,到時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思及此,突然浮現一個疑問。
「嗯?對了,你有帶行李嗎?」
「東西大致都有帶齊。」
「在哪裡?」
啪的一聲,聽起來像是布或什麼東西攤開的聲音。
「就在亞拉斯特爾的火霧戰士身穿的黑衣之中。」
悠二想起來了。
這個聲音確實是在教室遭遇襲擊時,如同一道鐵臂保護自己的黑衣……
「喔,就是那件大衣嗎……記得好像連刀也收得進去。」
就像某個很方便的口袋一樣,悠二以自己可以理解的方式融會貫通。
這是,床鋪又傳來輕微的衣物摩擦聲。
(替換的……內衣……?)
忽地,從先前的對話浮現的字彙,讓悠二不自覺用力屏住氣息。
一瞬間的想象之後,緊著這是強烈的內疚襲來,為了制止自己繼續想象便開口說道:
「對了,我要在這裡頭待到何時啊?」
得到語氣冷漠的答覆:
「當然是半夜。」
「太誇張了吧!」
悠二全身虛脫。
整個體重順勢壓向墊在屁股下的塑膠模型紙盒。折斷的支架貫穿紙盒,刺中屁股。
「好痛?!」
他反射性跳了起來。
「啊!」
等現之際已經太遲了。壁櫥門倒下,悠二往壁櫥外摔了個倒栽蔥。
在顛倒的視野之中,正好全部脫guang的夏娜手上,抓著一件悠二看不出形狀的小碎布佇在原地。
「……」
面對這個乎意料的狀況,夏娜也一臉錯愕的盯著倒栽蔥的悠二。
「……」
柔亮的黑之中,襯托出一個瘦小的、毫無瑕疵的、形同白瓷一般的軀體。
這是一個尚未育成熟,胸部很明顯還不夠豐滿,但以流暢利落的曲線所勾勒而成的輕盈身影。
悠二頓時看得出神,全然忘記自己正面臨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機。
(……好美……)
半夜,奇迹般似的只被揍得鼻青臉腫而逃過一劫的悠二,痛得醒了過來。
「……」
憑藉透過窗帘照射進來的路燈微光,顛倒的視線在一片昏暗之中,仍然往床鋪位置移動,只見一個裹著毛毯的小丘。
然而……
在床鋪前方的地板,插著亮晃晃的武士大刀「贄殿遮那」。
保持著滾落之際的姿勢,眺望這個意思清楚明白的象徵,悠二低語道:
「……下次,恐怕被看了也不會幫我治療吧。」
「那當然。」
亞拉斯特爾不知從何處以鼻音回答。
**************************
翌日,天明之後萬里晴空。
清新的晨光也透過窗帘映入房間。
由於顧慮到敵人有可能趁著拂曉動攻擊,亞拉斯特爾在枕頭下面一直保持警戒,不過整晚並未生任何狀況,也沒有任何人出現,因此熟睡中的夏娜並未受到打擾。
另一方面,在「贄殿遮那」對面牆邊的地板上,於半夜再度入睡的悠二像只蓑衣蟲般全身裹著毯子夢周公。
位於他以毛巾所捲成的枕頭一旁,鬧鐘突然鈴聲響起。
悠二在半秒內察覺聲音來源,看也不看邊伸手往鬧鐘的開關一敲,讓它安靜下來。
……恩……
睜開沉重的眼皮,第一眼所看見的物體是——金屬球棒。
平時,他並沒有抱著這種東西入睡的嗜好。純粹出於預防萬一,亦或是白費力氣的小動作。當然他所提防的對象,並非床鋪上的少女。
悠二猛地坐起身,本想伸伸懶腰,不料全身到處酸痛
「啊,好痛……」
是睡在地板的關係嗎?感覺身體特別痛。相反的……昨天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地方,已經不再疼痛了。是夏娜手下留情的緣故嗎?還是自己年輕力壯,恢復力強的關係……恩……就當成是後者好了。
悠二目光移動向床鋪上的小丘。大概是鬧鐘的鈴聲只響了半秒就被關掉的關係吧,完全沒有醒來的動靜,只聽見輕微的呼吸聲。如果除去矗立在前方、令人觸目驚心的武士大刀,這個光景看起來到也是算天下太平。
忽地,像是那把武士大刀提醒了什麼似的,悠二望向自己的胸前。
他不經意看一下
靈火出現了。
「……哎!」
和昨天駭異有所不同的嘆息。
絕望和恐懼已經漸漸淡去,幾乎完全感受不到。
是因為察覺到這一點,才會出這個嘆息。
(雖然人類是適應力很強的生物,但是連這種情況也能這麼快適應,感覺實在是太誇張了……難道說,這是一種希望可以繼續維持以往生活的執著,所造成的反應嗎?)
悠二靜靜直立以免吵醒夏娜,並推開連接陽台的玻璃窗。
他走到狹小的陽台上,遙望屋外景色。
深吸一口早晨的涼爽空氣。
上班上學的自行車來往於自家的門前馬路。
在馬路兩旁有昨天留下的黑色水塘。
天空,一片蔚藍。
一切,都與平常沒什麼兩樣的清新早晨。
(……改變的是我……站在這裡,感覺一切的我嗎?……)
現在,身體所感覺的事物,動輒讓他將所謂存在的消失這類,只能用言語或理論解釋的事情視為無稽之談,足見他真的很現實。
在身後的床鋪上,他所感受的事物之一,同時也是疼痛的原因正出幾聲咕噥。
望向腳下,昨晚用來爬屋頂的梯子已經摺疊起來放在地上。
悠二想起昨晚,自己與夏娜以及亞拉絲特而的對話……感覺多少夾雜了不純正的畫面,不過,這種事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他暗自辯解。
(像那樣偶爾談天、偶爾說笑、偶爾打鬧……透過這些事情……)
可以忘卻自身存在的問題嗎?
(可以嗎?……)
這句話有種不協調感。
試著思索片刻,仍然不明白這種不協調從何而來。
(算了,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找到答案。)
想到這兒,悠二笑了。
接著,現自己在笑,不禁吃了一驚。
抱著這種難以名狀的心情,面對床鋪出聲……語氣顯得戰戰兢兢:
「喂,夏娜……上學的時間快到了哦……?!」
啪嗒一聲,被褥杴開,夏娜坐了起來。
想到昨天的事情,悠二連忙低下眼睛,接著現她身上有穿著運動服。看來她有按照自己的話去做。由於衣服太大,幾乎遮住了整個脖子。
夏娜把臉轉向半安心半失望的悠二,睡眼惺忪的表情,有著與外表年齡相符的可愛。長也簡單綁成一束披在身後。
「……恩……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夏娜以帶著睡意的聲音回答悠二,一看見他的臉卻突然驚鄂的睜大雙眼。
「怎……怎麼了?」
悠二連忙環視自己全身,包括自己胸前那個礙眼的靈火在內,但看不出任和異狀。
就在這個時候,夏娜再度鑽進被褥。
等待了片刻,看樣子她完全不打算出來。按照剛剛的情況來看,感覺似乎不是在記恨昨天的事。
「你準備好了就趕快出門,別被人現哦。」
悠二說完,邊走出房間。
被褥之中,夏娜擺出難得一見的困惑表情。
「我說,亞拉斯特爾,『那個』是怎麼回事啊?」
枕頭下面的亞拉斯特爾也語氣沉重的回答道:
「恩,你也現了嗎?」
「怎麼會這樣,我完全不明白。」
「應該是,位於體內的寶具的力量吧。」
其實亞拉斯特爾由悠二目前的情況,想到了一個寶具。
處在封絕中仍可自由活動,不可思議的「密斯提司」坂井悠二。
原來如此,假如他體內的寶具是那個物體的話,便可以解釋這一切了。
然而,這件寶具根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
「紅世使徒」秘寶中的秘寶。
「零時迷子」
倘若真是這件寶具,說什麼也不能讓法力亞格尼搶走。
而夏娜,對於悠二目前的情況,有種感覺開始萌生。
僅僅在剎那間心頭掠過一句「不會吧……」,一種不自覺的、微不足道的心情
如同昨天,遞到面前的那杯咖啡般,帶有一絲絲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