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這顆靈種——」水棲霜用法力將它包裹得密不透風,她凝視著其中那縷血痕,道,「縱然被煉化了,也還是神道之物。」
玄元兩道中人絕不能用神道之物,因為仙神兩道素來是有著嚴格界線。
「這這血痕像是噬血……」
她話未落,葉齊明迅速截斷了她的話:「會不會是噬魂宗傳承與神道那法門有些相似?」
水棲霜恍然想起面前這位,正是修行了噬魂宗功法的修行者。她點頭,示意葉齊明繼續說下去。
「噬魂獸奪人魂魄之時,能將那人魂魄、記憶全數奪為己有,幾乎就是將自己變作那人。噬魂宗的弟子沒有天賦能做到那般地步,卻有秘法可以煉化魂魄——而靈種也是將魂魄逐步化為己物。」
水棲霜白了他一眼:「你是散修,不知道靈種厲害,那跟噬魂宗的東西根本不是一回事。典籍記載,這東西在信仰太虛神主的人身上才有效……」
葉齊明見她換了話題,微微一笑,聽她長篇大論解釋,又說了些對鳳皎和白塵的懷疑,終因證據太少,也推敲不出個什麼來。
她把玩著那顆靈種,眉頭深鎖,葉齊明見她苦惱,提議出門轉一轉,改換一下心情。水棲霜心不在焉地同意了。
京師市中繁華,小攤夾道,樓台林立。多珠玉首飾、胭脂水粉、綾羅繒縠等女孩喜歡的東西,縱然是路邊的幾文、幾錢的草標花簪,也別有一番風味。東西琳琅滿目,使人目不暇接。
水棲霜卻一路目不斜視,一路沉思,對什麼都興緻缺缺,絲毫沒有個放鬆的樣子。葉齊明拉著她這看一看累絲孔雀珠釵,那看一看錯金臂釧,均不見她對任何東西有絲毫偏愛。
他正無奈,卻忽見水棲霜目光痴怔,落到一個偏僻的小攤上,他隨意掃了一眼,那小攤上唯有一對兒白玉兔對釵能入得了人眼,看來也不精緻,但構思頗為精巧,一雙白貝做成了兩彎弦月,月上一隻嬌小玲瓏的玉兔曲腿伏地。
葉齊明仔細打量了片刻,心中犯起了嘀咕:這東西只算差強人意,適才看了那麼些東西,倒不知她為何對此情有獨鍾。
他剛還有些疑惑,便見水棲霜直愣愣地朝著那鋪面方向走去,葉齊明刻意大步行到她前頭,他扔了一錠銀子,拿起了珠釵對攤主道:「東西我都要了。」
也不顧攤主找不開的言辭,轉身默默遞給水棲霜,水棲霜瞥了一眼,雙目微睜,手指停留在嘴唇之前,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神情生動,十分可愛:「送我的?」
葉齊明沒回答,算是默認。他唇角微勾,挽起一抹略有些自得的笑。
「哦。」水棲霜漫不經心地答應了一句。
這算是個什麼反應?
「嗯?」
兩人四目相對,相顧茫然。
「你……不喜歡?」葉齊明狀似無意地問道。
水棲霜搖了搖頭,一臉驚異地看向了葉齊明,她壓低了聲音傳音道:「我說,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喜歡這種……小女孩喜歡的東西。」
——因為你就是個小女孩。
葉齊明看水棲霜一面嫌棄,一面似乎又怕傷了他的心,努力壓抑著嫌棄之色的行為,一時心情十分複雜。
他乾咳了聲,挑了挑眉:「那你剛才在看什麼?」
然後他就看見水棲霜面上陡然浮現出一抹歡愉之色,拉著他的手,徑直穿過那家攤鋪,腳步輕快地來到了一個——死胡同。
當兩人來到一家食肆的時候,已經經過了兩個房頂十堵牆,因為水棲霜純屬嗅著味兒走直線,絕不繞路。
水棲霜對著炸蟹大塊朵頤的時候,煩惱已盡消,在看著滿桌的菜——荔枝腰子、金絲肚羹、石肚羹、煎鵪子、杏仁豆腐——更是眉開眼笑,一雙圓溜溜的杏眼笑成了一對兒彎月。
怎麼就忘了這是個吃貨?
頭一次送禮慘遭拒絕送禮沒能投其所好滿臉複雜的葉齊明拒絕了水棲霜殷勤勸食的好意,帶著水棲霜吃遍了一條街。
水棲霜心滿意足后,還想再探聽一下神教之事,卻被葉齊明打斷道:「出來本就是散心的,你又打探,徒增煩惱。況且要解決這事情,何必急於一時一日?」
於是水棲霜只得作罷。
兩人逐漸散步出了這西市,城中又多太虛神教的信徒,葉齊明便引著水棲霜往城外去。如今正值深秋,城外湘山上楓葉漫山紅似燃。天藍水碧,上山的道路上秋風微涼,遊人如織。
兩人不欲往熱鬧的地方湊,專撿人跡罕至的小路走,小路崎嶇,但兩人皆身負修為,一路如履平地,所見所感,也與走大路的人不同。
水棲霜和葉齊明方穿過一處狹窄的山澗,轉瞬便到了一處開闊地,霜葉滿枝,雲蒸霞蔚,風景如畫。而這片楓林旁,一道幽泉無聲細流,匯入小澗,清冽非常,水棲霜彎下身,掬起一捧泉水,觸手便覺沁人,她鬢角碎發順著動作滑落而出,因為清風的緣故緊貼著酡紅的面頰。
葉齊明見此,無奈一笑,俯身伸手,替她梳理。水棲霜面頰忽覺微涼,如羽毛輕拂一般,她覺得有些麻癢,瞬間警惕起來,也未及細想,轉手將這水潑向身後,正撲到葉齊明身上。
兩人同時愣了愣,水棲霜率先反應過來,她望著葉齊明臉上還未落盡的水珠,假意掩唇,暗地裡狹促地笑開了。
葉齊明嚇唬似的瞥了她一眼,作勢要掬水潑回,水棲霜咯咯輕笑地跑開了。
葉齊明這才緩緩站直了身子,走近水棲霜,抬手輕柔地替她拭去,手蹭到面頰上的水,水棲霜正放鬆,忽覺法力波動,還不及施法,便被葉齊明摁住,冰涼的泉水澆了她一身,因為葉齊明控制精妙,他自己卻沒被淋到分毫。
水棲霜猝不及防,被淋得個透心涼,全然沒料到葉齊明會出這種損招。
她剛仰首怒視他,立刻又被葉齊明颳了刮她鼻尖,她看他面色淡然,眼中卻滿是嘲笑之色。她氣鼓鼓地拍開他的手,才說了聲:「你——」
秋風刮過,濕漉漉的衣裳貼在身上並不好受,水棲霜正要運功,忽覺體內湧起一股森寒煞氣,如千萬鋼針一同刺向經脈一般。她頓時煞白了臉色,一聲不吭,緊咬下唇,雙手攥緊,指甲摳進肉里,直摳出血痕來。
葉齊明見她神色有異,抬手想扣住她手腕,竟沒想到了她連站都站不穩,一碰就要倒了一般,反手扶住她,水棲霜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全身都倚到她身上。
葉齊明將她雙手打開,順著她手腕,將一道法力打入她體內,卻發現她體內的法力猶如沸騰的開水,狂暴之極。他法力甫一進入,水棲霜體內法力猶如拖了韁的野馬,見了陌生的法力瞬間暴動,水棲霜冰涼的手陡然死死攥住觸手能及之物,直痛得昏死過去。
待他加了勁力,想要將水棲霜體內法力梳理柔順,水棲霜半夢半醒之間,只覺一股暖流流過經脈,暖意融融,十分安適。
女修緊蹙頭,逐漸舒展開來,她神色變得寧靜安詳,彷彿陷入了一場美妙的幻夢。
葉齊明本要趺坐,但尚未坐好,卻改成了跽坐,他將水棲霜平放下,許是怕她躺的不舒服,還將她頭顱枕在他膝上。她束髮用的玉簪有些尖利,他輕輕取下,於是一頭雪白的青絲如流水般順著他膝頭蜿蜒,散落開來。
葉齊明輕輕撫著她的髮絲,目沉如水,一枚細小紅葉打著旋兒落下來,正落在水棲霜發間,鮮紅得教人觸目驚心,紅與白,界線分明,不可調和。葉齊明的手剛申在葉柄上,便頓住了。或許是被這般艷麗的景色震撼住了,他終究沒有動手拂去那片紅葉。
水棲霜醒來的時候,風很柔和,她身上的濕衣也早被烤乾,她揉了揉脖頸,坐直了身體,抱怨道:「脖子硌得好疼,也不知道剛才睡在石頭上了吧。」
葉齊明:「……」
他手握成拳,放在嘴邊乾咳了一聲,道:「你適才怎麼了?」
水棲霜捶著太陽穴,想起方才那突如其來的刺痛,不由微微蹙眉:「我法力滿溢,若不壓制,要凝結藏象多則三五日,快則一兩時辰……」
葉齊明點頭表示清楚,這世上追求完美藏象的人有許多,壓製法力,不令其自動凝結藏象的法門也應運而生。
「但這種法門按理來說,應當是沒有任何危險的。」
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修者去用,崑崙的法門,也是無數先輩試驗確認毫無危險,才會交給後輩們使用。
水棲霜陡然咬牙切齒起來:「法門自然是沒有問題,還不是都怪那個姓葉的王八……咳。」
葉齊明:……
水棲霜眨了眨眼睛,安撫似的解釋道:「我不是說你,我是說,血海宗主,葉情。」
葉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