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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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棲霜心知他惱恨李玉，忙持劍飛身前去,神識一動,寶扇放出輕紗般的毫光將李玉當頭罩住。下頭留下的幾位修者,也一一上前相助。

孰料適才關閉的禁制如今全都寶光大作，龍宮所有出口關閉，唯有穹頂化作一元氣□□的漩渦——

許多將臨宮門的修士眼見就要逃出生天,現如今突生變故，一時咒罵四起，小妖見勢反攻,修者倉皇抵抗，一時又是流光四起、元氣亂散。

李玉獃獃跌坐在雲上,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是這樣？」

水棲霜的傳音恰送入他耳中：「整個龍宮都被他煉化成一座法寶了。他拿自己充當了護宮之陣的陣眼……心念稍動,龍宮之中禁制，全在他掌控之中——也便是說,除非是殺了黑龍,否則,所有人都走不了。」

正因此，那黑龍憑藉藏象的修為，幾乎可以發揮出半步賢人的修為。

李玉口中苦澀之極,殺黑龍——在場修士，恐怕魚死網破都沒那能力吧？

水棲霜說完,便再不管李玉,與龍宮中戰火。她全心全意與黑龍周旋,但法力運轉過度，經脈隱隱作痛，袖中那一朵白梅也忽然發燙。她忽收了霜華仙劍，轉使葉情前些日子才還她的星華仙劍。

葉孤竹見她動作，對她關注又添了一兩分，他倒十分悠閑，只要黑龍出手不會危及水棲霜性命，他便基本不下重手。

水棲霜星華仙劍一處，赤青紫三色光輝大盛。黑龍目光一凝，道：「原是崑崙掌教至尊的星華寶劍，看來本座今日是要領教崑崙的星河千轉決了，也不知你這女娃娃能發揮幾重本事！」

水棲霜一語不發，神情凝重，左手掐訣，一凝赤芒日華、二凝青芒月華、三凝紫芒星華，一時三光精華凝於仙劍之中，一時她那仙劍上上縈繞深紫點點繁星，而一青一紅，太陽太陽，至剛至柔兩枚星辰凝於劍尖。

她劍訣尚未落下，那股霸道熾熱、陰柔至寒的力道便壓製得黑龍難以喘息，他一拍後腦，其後一青龍法相莊嚴。

在龍宮中鬥法的修者如見九天銀河墜入人間，身受星華滋養，俱皆覺得疲乏稍減，而小妖面對的，則是點點星華化身的鋒銳劍氣。

葉孤竹神情微微凝重，他自看得出以水棲霜如今實力，甚難駕馭得了這樣霸道的劍訣。他便等著水棲霜精疲力盡，再出手救援。

水棲霜原是平舉仙劍，如今劍尖向下，舉重若輕。劍尖沒落下一點，黑龍便覺又要多面對萬鈞巨力。

「藏鋒式！」有修士認出璇璣道尊成名之技，這藏鋒式便是其早年蓄勢所用，勢蓄於極處，屠神滅魔，無往不利。

黑龍終忍不住搶先出手，他施展龍族天賦神通，引雲布雨，風雷為劍，意欲阻其蓄勢。

水棲霜強忍筋脈碎裂之苦，隨手扔出些護身法器與風雷同化齏粉，那劍又下沉了一寸、兩寸、三寸……

劍勢終成！

棲霜的生命菁華汩汩流入其中，日星月同輝，仙劍一下，所有人自心底發寒。黑龍立時使出保命手段，祭出一桿萬魂哀哭的魔幡，魔氣、戾氣凝做一隻惡鬼頭顱。

「不好！這丫頭是要——」葉孤竹忽而凝眉，倒吸了一口涼氣，「同歸於盡。」

他醒悟得卻晚了，棲霜幾乎已油盡燈枯，那惡鬼頭顱業已衝到她面前，絲絲縷縷的黑氣順著入體，破壞了棲霜原本就脆弱的五臟六腑，女修身上陡然綻出一道金色的華彩。

棲霜見葉孤竹焦急，不驚反喜……她就說……她就說，葉情堂堂一宗之主，在驚天一戰後，怎麼可能抽出好幾個月押著個正道女修廝混……

果然，他無法立刻馳援，他沒有放出內景，他不是葉情本尊。

水棲霜高興得幾乎要笑出來了，然後她吐了一口血，沒有能笑出來。

葉孤竹橫跨戰場，以身抵擋黑龍攻擊，而當他出手反擊，攬住水棲霜時，棲霜竟已雙目禁閉，氣息全無。護住李玉的那柄寶扇，如今寶光悄然消散，黯然墜地，一如其主。

「水道友！」

「水姑娘！」

「一條蛟龍化的龍種……竟敢……」

壞了他的算計。

葉孤竹面色陰冷，正當他含恨出手——

忽聽遠處有一悅耳女聲傳來：「小友且住手。」

剎那間，那能攪碎在場幾乎所有修者的漩渦，停止了轉動，雲開霧散，魔氣散去，龍宮中天空清朗。這數十里水道從當中分開，

彷彿是要迎接什麼貴賓一般。

只見空中有兩女修聯袂而來，一著宮裝，恬淡秀麗，舉手投足，貴氣而雅緻。而另一女修……

「輕鴻！」

「相思！」

李玉和黑龍異口同聲，又驚又喜，雖不知她為何復生，心中卻都有失而復得之喜。黑龍徑直衝上前去，李玉欲要上前，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沒有動作。

卻見女修態度平和，拂塵一掃，一股巧勁兒將黑龍拂開，她高高立於雲端青冥，淡然道：「在下名繁枳，乃本尊敖眉斬出的善屍。數百載前因修行不足，遂入輪迴修行，多謝兩位小友助我成那情劫，今修行已滿，方歸本尊座前。」

她言語之間不帶一絲煙火氣，眉目溫婉，待黑龍和李玉彬彬有禮。

那從前會在他們面前笑鬧的、嬌俏的輕鴻和相思，就像是這位善屍繁枳的一場夢，她還記得其中細節，但其中悲喜愛憎，於她而言，倒像是旁人的東西。

李玉愣住了，他大笑，笑出了淚。黑龍攥緊了拳頭不發一言。繁枳看了他們二人一眼，悠悠收回了目光。

葉孤竹卻覺察到些蹊蹺。

他摸向水棲霜心口，仔細用神識仔細搜索了一番——她心口上有一道核心咒文，如今業已損壞。而那道咒文證明了，這具栩栩如生的軀殼根本就不是水棲霜的屍體。

這只是個替身傀儡罷了。

難為先前她為了迷惑他，刻意先使了個低階傀儡。

葉孤竹面色漠然。

他握著傀儡的腰，向繁枳身旁那女修道：「恭喜敖前輩成就聖尊果位。」

他說話時，不甚禮敬，但因懷中還抱著水棲霜的「屍體」，自然而然，便被敖眉寬恕過去了。

敖眉「咦」了聲，道：「水小友向你提過我？」

東海青龍族龍女敖眉，葉孤竹自然認得，何須水棲霜告訴他。葉孤竹低頭看著「水棲霜」，沉默不語。

敖眉卻以為戳中他心中哀痛事，遂命繁枳去收拾殘局，將龍宮禁制清除了，領著剩下的修士出去。她則與葉孤竹解釋道：「小友不必傷懷，水小友並未身隕，這不過是個傀儡。」

葉孤竹面露驚詫。當即，敖眉向葉孤竹解釋了一切來龍去脈。原來水棲霜粗通梅花易數，想占出孟相思的跟腳，雖未成功，而冥冥之中，卻又引動敖眉道果，敖眉察覺她卜算，便與她通過那梅花建立了聯繫。

敖眉修行三屍法門，在數百年前，正要斬善屍時，因崑崙叛亂惡念突生，善屍根性不足，故而她道果一直不圓滿。

她便放任善屍轉世修行。因在孟相思那一世，黑龍為保她性命，弄了個神位，而神道正與鍊氣士之道相互排斥，弄得敖眉與善屍幾乎失去了聯繫。

黑龍手上又有遮掩天機的寶貝，敖眉也推算不出那善屍下落。

正巧此次見水棲霜乃有緣人，借水棲霜之手，替她尋覓轉世。誰知兜兜轉轉，輕鴻便是那人。那時敖眉借水棲霜的梅花，將輕鴻與她重續因果，這才。——若再讓輕鴻轉世，那她與這善屍的關聯也就徹底斷了，道果也永不能保全了。

「我問水小友可有什麼要的。她問我要了一處隔絕神識探查的，虛境之下，不可進入的秘境道標，和一元重水——說是有強敵在側，要這些東西應付。她觸動道標時，我便幫她一把。」

葉孤竹心中嗤笑，可不是么？一元重水，是為了加壓淬鍊好她那逃跑用的金橋神通，秘境道標，不就是假死後尋個退路，讓他不能進去，或縱然進去了，也只能將修為壓制至虛境。

她甚至根本不怕他得到那處道標，完全都不曾求龍女保密。葉孤竹一問龍女要，龍女當即給了。

末了，龍女還感嘆：「你也是藏象境。那一擊若是落在你……唉，捨命護她，難為那丫頭還不曉得你的情意。」

葉孤竹微微一笑道：「不及敖前輩與崑崙那位素前輩。」

敖眉眸中浮現感嘆唏噓之色，她看葉孤竹的目光越發溫和。葉孤竹心中冷笑，敖眉有些抱歉地同他說黑龍與她有些因果，她還不能由葉孤竹打殺了他，甚至提出要帶走黑龍，葉孤竹都沒有絲毫反駁的意思。

待眾人離去，唯有葉孤竹一人留在龍宮，他撿起水棲霜遺留的星華仙劍，自語道：「身上的法寶只怕半數都留在此作戲了吧？也真捨得。」

劍柄上殘留有一道神念，葉孤竹解開了簡單的禁制，水棲霜的虛影陡然出現在他眼前，女修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葉情大混蛋，葉老魔，看本姑娘死了，傻眼了吧。同歸於盡，呵，本姑娘惜命得很，你死了我都不會死。這幾個月款待，本姑娘將來必！有！厚！報！不過在我修成至尊之前，咱們，提出後會無期，永別啦！」

「永別……呵！」葉孤竹看著少女張牙舞爪，一臉狹促時，輕聲一笑，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