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圓圓
「就是要煉化……他——啊!」
水棲霜稍稍用力,抵著大漢脖頸的仙劍將他肌膚劃破了皮,大漢流出的血都凝做一枚枚細小的六芒冰晶。刺骨的冰寒和對死亡的恐懼讓大漢嚇得跪地求饒,他哆哆嗦嗦道:「仙……仙子饒命!」
棲霜原以為那人是個硬骨頭,誰知仙劍架在那人脖子上,那人便忙不迭開始求饒。她倒一問崔清河的事,那大漢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個乾淨。
原來柳州桑方郡的離河,原有一尊河神受萬民尊敬。誰知他那神位被條黑龍惦記上了,那黑龍據說是東海龍宮中某一位留在外的私生之子,一身行雲布雨的神通十分了得。他仗著神通殺了河神,褫奪了河神神位。因他身世,許多修者也給他個面子,不去管此事。起初還認真梳理水道,按時布雨,還頗受些人敬重。誰知不過十年,那黑龍便沒了興緻,成天興風作浪,食人取樂。甚至還招了些什麼護法,裝作逃難之人,誘騙修行者前去伏妖,藉機抓了將之煉化。
崔清河也正是聽了這些人放出的消息才前去的。只是崔清河要想凝結完美藏象,如今修為才滯留在閉藏境,而那妖龍只差一步便可踏入道境——足足高了他一個大境界。
水棲霜皺了皺眉,崔清河道行、資質、悟性、心性絕佳,他才踏入閉藏境時,曾與噬魂宗一位凝結藏象的天驕鬥法,被追殺三千里后,反殺那人。故而妖龍雖比他高上一個境界,想要煉化崔清河,也不那麼容易。
她正想再問,卻聽葉情喚她:「霜兒。」
棲霜只當沒聽見,問道:「那妖龍有什麼依憑的法寶么?」
大漢身後那青年道:「妖龍它有一門陣……」
葉情打斷了他,嗓音越發嘶啞,道:「圓圓。」
水棲霜:「……」
青年又道:「那門陣法……」
水棲霜拳頭捏得嘎吱作響,她冷冷道:「閉嘴。」
青年嚇得緘口不言,渾身發抖。大漢驚恐地看著她顫抖的右手,生怕她一個手抖,手起劍落,斬落了一顆大好的六陽魁首。她轉身,看向葉情,目光冷然。
「你喊誰?」
葉情略帶戲謔道:「哦,誰最圓,自然就是喊誰。」
水棲霜神識一掃,在場的人之中……唯有她眼睛最圓,唯有她臉最圓。
水棲霜:「……」
她默默權衡了一下她和葉情的修為,放棄了教育葉情這個打算。
水棲霜遂不理他,又問道:「那法陣有何神異之處嗎?」
「圓圓,過來。」葉情不緊不慢地喚她。那青年正要開口,棲霜面前卻忽然爆出三蓬血霧,再看時,那三人——屍骨無存。唯有一串白骨珠鏈、一部人皮書落地。
棲霜甚至都不曾感覺元氣波動,三人連反抗哀嚎都不及。顯然動手之人手段恍若天成,宛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存。
是誰動的手不問自明。
「殺人啦!」
酒樓之中死寂了一瞬,隨後爆發出一片極大的喊叫聲。食客們奪路而逃,許多人擠在樓梯口,不少被擠下樓梯,摔在地上。掌柜小二躲在櫃檯后,瑟瑟發抖,不敢出來。
水棲霜冷哼一聲,捏訣施了幾個術法,將掉落到樓下的人托起,安撫了慌亂人群的神魂,不過轉瞬間,熱鬧的小酒館便變得冷冷清清。她轉身質問葉情:「你做什麼殺他們!?」
葉情一手倚在桌上,一手攝來那兩件東西,他問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水棲霜勉強看了一眼,道:「那人的法器。」
葉情似笑非笑:「確切地來說,是血器。」
水棲霜神色微凜,葉情不緊不慢解釋道:「巫修血器,這珠鏈以千人脊椎之骨,和萬人生魂祭煉,那人皮書需活剝人胸腹之間最軟嫩那一點皮子,再使人受盡折磨、充滿怨念而死,其魂魄入書中——」
「住口——」棲霜面色發青,葉情看出她憤怒,慢條斯理道,「這等有傷天和的妖人,還不該殺?」
水棲霜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他也好意思指責旁人。葉情以血海宗的功法修至道境,祭煉兩件殘害的人還不夠他殺的零頭。
她冷聲道:「魔道妖人,著實該殺。可是再該殺,也該問完再殺。」
聽她指桑罵槐,葉情卻笑道:「葉某心中憤怒,一時手滑。圓圓莫要見怪。」
放屁!
棲霜幾乎將兩字脫口而出。葉情堂堂一個道境至尊,對周身真元力道的控制,已經是當世頂尖。水棲霜都絕不會失手,他怎麼可能手滑。
葉情又道:「你若不放心你師兄,咱們去桑方郡瞧瞧就是了。」
一個魔門巨擘突然提議,要去見道門年輕一代的驕子。這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什麼是?水棲霜絲毫不懷疑,崔清河要是遇見如今偽裝成葉孤竹的葉情,萬一一高興:「葉兄,咱倆比劃比劃。」毫無前輩風範的葉情點頭,然後暗下毒手。
她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道:「不必了,區區一條孽龍,師兄足以應付。」
葉情面色稍冷,意味深長道:「瞧你的模樣也不放心,還是去看看罷。——你若是吃完了,咱們就走。」
水棲霜無力拒絕,仙劍入鞘,扔下二十多兩銀子,隨葉情離去。掌柜小二見兩人走遠,才敢去拿了銀子,收拾滿地狼藉。
兩人出了食肆,水棲霜心中既憂心崔清河安危,又怕葉情有什麼陰謀詭計,一時不知該儘力趕去,還是拖延時間,慢慢過去。
她還沒想明白,就見葉情接了一道傳訊靈符,他看完后,沉吟良久,棲霜沒有打擾,心中急轉,思忖著對策。
葉情看完,徑直捏碎了靈符。水棲霜見怪不怪,近來葉情與人通信頻繁,銷毀靈符也不是第一回了。
她沒什麼好奇,葉情卻問她:「知不知道這是什麼?」
葉情的心情似乎很愉悅,棲霜有些不高興,她沒搭理葉情。葉情不以為意,徐徐道:「是混洞陰陽蠱的解法。」
水棲霜沒有說話,耳朵不由豎起來了。
葉情看著她這小模樣,微微一笑,道:「解法倒也不難,只是藥引稀奇了些。要一名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世的陰女,此女又是有純陰/道體的處子,還需是個凝鍊了陰煞與太陰天罡的修行者,凝結了藏象的最好,未凝結藏象也合用,放入太陰真火中煉化九九八十一日……」
他說得棲霜面色煞白,寒毛倒豎,柳眉緊鎖。故陽不長,孤陰不生,凡世之中,是純陰/道體的女子很難活過十歲,除非自小修道,以元氣反哺軀體,溫養元神。在整個九州大陸,十萬萬人之中,僅有千人是純□□體。而又要踏上修行之路,凝鍊至陰地煞和太陰天罡的女修,則少之又少。
但恰巧水棲霜就是其中一個。她為了修鍊太陰冰魄神光採集罡煞,才凝鍊了一枚符籙金種,預備作為根基,結入藏象之中。
她不信葉情說了這話,還會不知道她就是那藥引。
其實葉情哪會將解法告訴她?不過隨口扯謊騙她,也沒真要煉化她,只是嚇一嚇她罷了。
葉情近來覺得有些奇怪。他自重生以來,記得的一些事俱皆一一應驗,可詭異的卻是——許多事情,他記不清了。說來也奇怪,修真者耳聰目明,記憶超凡,一旦凝就藏象,所經歷的事情根本就不會忘記。
可他偏偏卻忘記了。
他與水棲霜相處的這幾個月來,不自覺地想待她好,可是他卻記不得那一縷情愫是怎麼產生——
真是諷刺。
他連為什麼會喜歡一個玄門的小丫頭都不知道,竟然還會對她手下留情。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不能再被這丫頭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