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小魚兒

正月十五，天氣，陰。

烏雲堆積在郯縣上空，北風吹拂，將一團一團的烏雲吹開，同時，又將一團一團的烏雲吹來。

糜家別院的後門外，是一條狹窄的巷子，兩邊是塗著白灰的高大的圍牆，華屋旁邊一定也是華屋，不可能單獨坐落在貧民區。

趙亮從巷子內小跑著出來，他來到人煙稀少的街上，往西行了五百多步，轉入另一條大街。那條大街乃是郯縣東城最為繁華的所在，因為戰亂的原因，自然不復往日的繁華，一些商鋪沒有開門，門窗緊閉。不過，人的恢復能力是格外驚人的，有很多商鋪和酒肆已經打開門來做生意了。

這些商鋪和酒肆背後多少都有大族支持，或者本身就是大族的產業，店鋪內都有強壯的護衛，不怎麼怕人前來鬧事。畢竟，這個世道，人要是想活下去，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趙亮匆匆進入一家酒肆，上了二樓，劉復正坐在憑窗的位置上，通過大開的木窗獃獃地望著外面。

聽見腳步聲，他回過頭，趙亮來到他身旁，低頭向他行了個禮。

「公子，我已經從那個管事嘴裡得到最新消息了，糜家大爺最近會返回徐州，至於小姐會不會隨大爺回來，他只是外院的一個小管事，對此並不清楚。」

劉復點了點頭，指指几案前的座位。

「辛苦了，坐下吧！」

趙亮摸了摸腦袋，憨憨地笑道。

「替公子辦事，小的不辛苦，小的還是站著吧！」

劉復其實對身邊的人並不嚴苛，也從不要求大家遵從上下之道，然而，不知怎地，大家並不敢在他面前亂來。在劉復那矮小的身軀里，似乎有一種極其特殊的力量，讓身邊的人既感到親近又不敢放肆。趙亮和劉復認識得最久，兩人也最為熟悉，然而，不知不覺地，趙亮對待劉復的態度也越來越恭謹了，這個過程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等他發現時，就已經是現在這樣了。

「叫你坐就坐，現在是申時時分，你上午就沒有吃飯，應該餓壞了，我叫了一些食物，暫且填填肚子吧！」

劉復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多謝公子！」

趙亮向劉復彎腰行了一個禮，然後小心翼翼地在劉復身前跪坐。

「你慢用，我在外面走一圈，你就在這裡等我！」

劉復站起身，離席而起，趙亮忙站起身，遲疑著說道。

「公子，你現在身邊只有小的一人，沒人護衛，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

劉復笑了笑。

「朗朗乾坤，這徐州城莫非比戰場還要危險，我想一個人走走，不想有人在身邊，你也放鬆一下，不要老是緊繃著，有張有弛，方是行事之道。」

說罷，劉復擺擺手，徑自下樓去了。

趙亮望著劉復的背影，遲疑了一下，他咬了咬牙，返身坐回位置，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不違逆劉復的意思。如今，蠻頭已經被劉復放到城外統率烏丸騎兵，每個人心中都有升官發財的念頭，趙亮也不例外，他也想脫離大頭兵的身份，弄一個都伯之類的小官來做做，要想達到這個目的，抱緊劉復的大腿至關緊要。

大街上，依然人來人往，頗為熱鬧。

隨著陶謙節節敗退，為了逃脫曹軍的屠刀，許多老百姓都跟著大軍不停後撤，這郯縣城的人口竟然比戰前要多，雖然，在停戰的時候，離開了一些人，城裡仍然留有不少人，這些人沒有房子，沒有糧食，全靠官府和城中的大戶人家接濟。

許多人都投入了城中的那些大戶，成為了他們的家奴，雖然活得辛苦，終究還是活了下來。同樣，也有很多人寧願每日領受接濟，也不願意賣身為奴，這些人遍布城中的大街小巷，特別是在熱鬧的坊市中，在這兒，想找到食物畢竟要容易許多。

作為典農校尉，陳登負責城中的難民救濟事物。

他是一個有本事的人，在曹軍圍城的時候，為了讓城中的百姓上城樓幫助軍隊抵禦曹軍，陳登準備了許多木牌，城中難民幾乎人手一個。有了這木牌，難民每天能夠憑藉木牌在官府開設的粥場領取一碗混雜著野菜的稀粥。這粥自然是吃不飽的，保命卻還可以，因為飢餓的緣故，就算是壯漢也沒有了體力，沒有體力他們自然無法蹦出來造反，唯有口念阿彌陀佛，盼著佛祖來打救。

因此，雖然是戰爭時期，城中的治安卻算不上太亂。

當然，黑暗總是無所不在，一些陰私的勾當總是避免不了的，犯罪乃是人類的天性，也正因如此，才有各種法規的出現啊！

一個小孩在街心彎下腰，蹲下身，不知在地上找尋什麼，當劉復走到他身前時，他突然站起身，和劉復撞了一下，隨後，那小孩撒開腳丫子往前奔去。劉復皺了皺眉，他望了一眼那遠去的小孩，覺得有什麼不對，下一刻，他探手入懷，懷中的錢袋已經不翼而飛。

有意思。

劉復笑了笑，眼睛一亮，然後邁開雙腿向那個小孩追去，那小孩回過頭瞧見劉復追來，他低下頭，跑得更快了。街上人流不少，小孩像游魚一般在人群中鑽來鑽去，一時間，劉復竟然追不上他，不過，劉復的步子同樣靈活，那小孩也無法擺脫。

下一刻，小孩奔進了一條小巷子。

劉復緊跟了進去，巷子並非一直到底，很少見的拐了幾道彎，劉復疾奔入巷，一邊跑著，一邊側耳傾聽，嘴角露出了微笑。

「呼！」

在奔到一個拐角時，一根木棒夾雜著寒風猛地向劉復的小腿襲來，若是沒有防備，這一下必定能將劉復的小腿打斷。

劉復早有防備，先前沒有聽見腳步聲便知那小孩躲在拐角處，腳尖一點，他輕輕躍起，那木棒便掃了個空，隨即，劉復見到了一張驚恐的臉，雖然，臉上塗著黑灰，非常骯髒，那絲驚恐仍然從眼神中閃現出來。

「拿來吧！」

劉復將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伸在那個小孩身前。

「拿什麼？」

小孩往後退了一步，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故意弄出來的，看身材，他的年齡和劉復相差不多。

「這位公子，你一直緊追不捨，是想要劫道么？俺小魚兒可是一個窮光蛋啊！」

「這個時候狡辯還有意思么？」

劉復輕聲說道，一絲微笑綻放在嘴角。

「呸！」

小孩停下了做作的表情，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眼神變得兇狠起來，像是一頭小狼，他緊握著手中的木棒，用力地揮了兩下。

「小屁孩，些許財物，就當結個善緣如何，你這身衣衫很漂亮，值十幾碗稀粥，莫非，你想光著身子出去……」

耍賴不成便威脅，這小孩也算了得，先前那一下也顯得狠毒，若非他是朝著劉復的小腿，而不是向著腦袋打來，尚留有一絲餘地。劉復這會兒便不給他廢話，早就拳腳侍候了。

他輕笑出聲，這笑容在那個叫小魚兒的小賊眼中殊為可惡，與此同時，在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絲懼意，他感覺到了這絲恐懼，腎上腺激素急增，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啊！」

小魚兒虎吼一聲，想要將恐懼吼出去，他揮動著木棒，上前一步，向劉復當頭擊來。他似乎練過武藝，招式頗有章法，下劈的木棒仍然留有餘力，保持后招，而非像平常的小孩一般胡亂揮打。

劉復沒有躲閃，也沒有後退，他冷冷地盯著那個小魚兒，待木棒落下時，只是稍稍偏了偏身子，木棒便貼著肩膀落下。

「吼！」

小魚兒再次低吼一聲，木棒在半空停止下落之勢，他扭轉腰胯，木棒斜著向上擊來，向劉復的肋下揮去。劉復冷哼一聲，左手往旁一抄，像是攬什麼東西似的便把那木棒抄在了手中。

小魚兒發出懾人的咆哮聲，扎著馬步，用力地拉扯木棒，然而，那木棒便像生在劉復手中一樣，他不能撼動分毫。

就在劉復以為他會繼續和自己角力的時候，小魚兒雙手突然一松，放棄了木棒，整個人團身而上，一個上步沖拳，拳頭向劉復的面門擊來。

劉復將頭往後稍微仰了仰，肩膀不曾擺動，已是一腳飛出，踹在小魚兒的小腹上，他捂著小腹，踉蹌了兩步，卻支持著不曾摔倒在地。如此狼狽的情況下，他仍然高昂著頭，冷冷地盯著劉復，眼神中的狠勁不曾減弱半分。

很有趣啊！

劉復笑了笑，將木棒交在右手，輕輕揮著，打在左手手心，發出啪啪的聲響。

「現在，你還能做什麼？」

小魚兒彎著腰，手悄悄離開小腹，從小腿那裡摸出一把短刀，只是，他面上的表情仍然顯得痛苦不堪，身子仍然搖搖晃晃，搖晃著向前。

「我看，你還是投降算了，我也不把你交給官府，不過，你行竊的那隻手，恐怕就保不住了，要知道，我可是很仁慈的……」

說到這裡，劉復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

就是現在！

小魚兒咬緊牙關，腳尖在地面一點，貓著腰，像離弦的箭矢向劉復急衝過去，手中的尖刀閃著寒光，對準劉復的小腹直直地捅了過去。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