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與過去說再見
因為夜色已經很晚了,所以夏旭為他們安排了住所,讓他們明日清晨再走。藍田和庄望劍依舊住在一年前住的那個地方。
藍田坐在卿水閣裡面,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十分虛幻。
沒有了木藍府大小姐的身份的束縛,她從此沒有了任何束縛,她的爹爹再也不會管她,那些長老也不會步步緊逼,她自由得即使死掉也悄無聲息。
就在她坐在床上沉思的時候,窗外傳來公公的聲音:「皇上駕到!」
聽到這個聲音,無論在做什麼,都要站起來迎駕。
她恍惚覺得,如今的夏旭已經比一年前的他會做皇帝了。他懂得如何用皇帝的身份獲得特權,也懂得如何周旋。
房門打開,夏旭進來止住了藍田行禮:「現在沒有旁人,你就不必如此多禮了。」
藍田斂住自己的的不屑笑起來:「陛下說的極是,可若陛下心中真是如此想的,又何以如此大駕,如此聲勢。自己一人來,豈不是更加親近?」
夏旭語塞。
他早就知道,身居高位,朋友和親人就會慢慢走遠,原來這個過程竟是如此的悄無聲息。
夏旭訕訕一笑,步入卿水閣內坐下:「是朕思慮不周。這一年來,太傅教了朕不少東西,朕已經習以為常,卻忘了你們還沒有那麼習慣。」
藍田敷衍的搖頭:「陛下怎會思慮不周,是民女多言了。」
夏旭知道,從藍田去年離開皇宮以後,便再也不會真心相待了。即使單純如她,也學會了防備。
可是,他還想與藍田親近一些。
「藍田,我在皇宮那麼多年,唯有父皇病重我去聖靈庵祈福的時候是最幸福的。」
藍田為夏旭斟茶奉上:「是嗎,民女倒覺得,那是陛下危險的時候,實在不值得懷念。」
說著,她又想起了什麼,站起身來,走到夏旭身前,然後鄭重的跪下。
「陛下或許忘了,民女卻此生不忘。當年在聖靈庵的地宮中,是陛下冒著生命危險去試機關,才能讓藍田今日活下來。民女那日逃出去以後,陛下已經不知去向,民女在見到陛下以前,一直以為陛下……陛下之恩,無以為報,請容民女誠心叩拜以表謝意。」
藍田那鄭重的叩拜,讓夏旭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時候,他也曾如此真心的對待過一個人,甚至真心到了可以為了她犧牲性命的地步。只可惜時過境遷,他們再也找不回當初的感覺。
他將藍田扶起來:「那麼久遠的事情,你不必如此記在心上。若是你想報恩,就陪我出去賞賞月好嗎?」
藍田抬頭,對上了夏旭的眼睛。那麼清澈的眼神,已經很久沒有在那雙眼眶中出現過了。
幾年前,她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夏旭也是個脾氣極壞的少年,她不曾給過夏旭什麼好臉色,夏旭卻在那天捨命救她,她甚至還誤會他。
於是,她點點頭:「好。」
儘管過了十五,天上的月依舊那麼圓,藍田和夏旭看著天上的月亮,時不時說幾句話。
那個晚上,他們沒有問近況,沒有談將來,彷彿是一對許久不見的朋友,久到讓他們疏遠,他們隨意的說著話,心知肚明以後永遠不會再有交集。
同樣的月光之下,還有滄姬和庄望劍在涼亭中彷彿心無城府的交談著。
今夜他們都沒有去探訪對方的想法,卻心有靈犀的都在御花園隨意的走動著,抬了個頭,就看見了另一個人。
「到那邊坐一坐?」庄望劍指著一旁的亭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今夜的月色的確美得很。」滄姬看著天上的圓月,空寂的神情如同被帶到了廣寒宮之中。
「也許我該謝你,幫木藍府和我平冤。」
滄姬搖頭:「你的冤遠不止是那麼點。若是你的話,就不必謝了。」
滄姬的話中隱藏著很深的意味。他猜想,滄姬對於那日他走火入魔屠城的真相是了解的。
杜王莊和生蕭門,伊萬和海煙,這一切彷彿被串了起來,可是對於這一系列的事情而言,還少了一些重要的點。
滄姬能說多少,會說多少,他是無法把控的,他唯一能把控的,是試探滄姬一件讓他懷疑很久的事。
「不瞞你說,你與我的一個故友很相像。相貌傾城,擅長彈奏五十弦,性格清冷。每次見到你,我都忍不住想到她。」
滄姬置若罔聞,飲下一口水:「是嗎,可我並不希望旁人看我的時候在想著另一個人。」
庄望劍盯著滄姬:「她的名字,叫弦兒。」
他仔細的盯著滄姬,希望聽到弦兒以後她的臉上會有一絲不一樣的神情,可惜沒有。她一直在自若的賞月,飲茶。
「倒是個不錯的名字。」
用手帕擦凈了嘴唇,滄姬說了那麼一句出來。
庄望劍輕聲嘆了口氣。
果然是他想多了。當年的木藍府那麼大的火,幾乎所有人都死了,弦兒一個什麼武功都不會的女孩,如何能活下來。如果活下來,她又怎麼會不來找他們,反而處處害他們。
滄姬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滄姬就先行告退了。」
庄望劍認真的看著滄姬的背影,搖了搖頭。
明月的映射下,她坦然的走過御花園的小道,走進自己的卧房之中,平靜的遣散了所有的下人,寬衣欲睡。
一切一如既往。
然後,淚水翻滾而出。
只有這暗無天日的黑夜,這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她才能肆無忌憚的流著淚水。
原來,他還記得弦兒,而且記得很清楚,即使那麼久沒有見,也依然在她這與孟錦九分相似的面容下,辨認出那個死在大火中的弦兒。
將近午夜的時候,宮中某個殿里傳出洞簫的聲音,那樂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像是一個瀕死之人抓住最後一絲稻草,在看不到邊的河流中絕望的嗚咽著。
滄姬看了看窗外的明月,這一夜註定無眠。
於是,她起身點亮了燭火,借著殿中擺放的琴,與簫聲應和起來。
如此相契的應和,記憶中已經消失許久了。可是她絲毫不覺得磨合有什麼困難。
所謂知己,便是如此。即使不在同一間宮殿之中,通過樂聲就能聽見彼此的心聲。她與夏子楚的相交,終會盡於此。
這樣短短的一夜裡,所有人都交代好了過往,與過去說了一聲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