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王英傑

「我並不是她。」

王英傑彌留之際,聽到妻子這麼說，笑看著她，「我知道。」

即使他沒有娘和二哥他們聰明，可枕邊之人的變化他怎麼可能會一點都察覺不到，最開始的時候他是有些害怕的,可慢慢相處下來，他知道她並不是他想象中的惡鬼,並且對他,對家人都挺好,他就放心下來,以同樣甚至加倍的好回報她。

雖然馬上就要死了,可王英傑覺得他的人生真的是沒什麼遺憾了。

所以,閉上眼睛,心跳停止的那一刻，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祥和的笑容。

只是，在劇痛中醒過來的王英傑，怎麼也沒想到,他的人生還會有這麼一個巨大的轉折點，因為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黑漆漆的山洞，帶著一股子陰冷和發霉的味道。

這些都不是關鍵,大腿的疼痛讓他想起許多年前打獵受傷的場景,抬起手正準備撐起身體,看腿傷的時候，眼睛在看到手的那一瞬間直了，他沒看錯？

這一雙毛絨絨的手，不，爪子真的是他的嗎？有些熟悉，好像是老虎的爪子，不過似乎比他印象中的老虎爪子要大上許多。

用力地握了握爪子，竟然是真的。

他變成畜生了？

王英傑是老實人，因為家裡有幾個六妹夫苗鈺，女婿宇文樂這樣奇葩的親戚存在，他的接受能力和適應力算是挺強大的，可饒是如此，他也受不了突然從人變成了畜生，盯著毛絨絨的爪子在反思，他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什麼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正在他發懵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傳來，他來不及驚奇在黑暗的環境中眼睛竟然能夠正常地視物，因為只掃了一眼，他就把視線轉開了，誰讓為首的女人，竟然只在胸口和腰間為了一圈獸皮，其他的皮膚都裸露在外，非禮勿視他還是知道的。

「傑。」

一行人在他的不遠處停下來，女人身邊的一個男人開口叫道。

王英傑感覺對方是在跟他說話，只是他有些不確定，更加不知道，現在身為一隻老虎的自己該怎麼回應，於是裝作沒有聽見。

「祭祀說你的腿已經沒法在恢復到以前，就算好了，也不能再跟著我們一起去打獵，」男人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點嘲諷的意思，當然，更沒有一點同情在裡面，「這樣的話，你就沒有資格跟紅在一起了，這個山洞你只能待到傷好，我們今天，是來拿裡面的東西的。」

王英傑依舊沉默，難怪受傷了，原來他這頭老虎還能打獵，至於說這個山洞和裡面的東西，他並不在意，反正也不是他的，於是沉默地看著一群人除了他身下的毛皮外，將整個山洞裡的東西搜刮趕緊，帶走。

再一次剩下一個人的王英傑鬆了一口氣，不過，很快又將眉頭皺了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問題，被人打斷以後，他不再想了，接著想他現在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不用怎麼想，他就明白，最要緊的就是先看腿上的傷，自己是一隻老虎，出去了肯定會把大夫嚇壞的，這麼想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做慣了人，哪怕現在多了三條腿，他依舊不習慣，加上有一隻受傷的後腿，試了好幾次，都沒能站起來，不過，他腦子不聰明，但毅力卻沒有問題，休息一下，準備一會繼續練習，趁著這功夫，想了想老妻，又想了想兒孫。

要他還是個人就好了，再失敗了許多次，受傷的腿都麻木了的時候，王英傑這麼想著，然後，更加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他身上的毛一瞬間就消失了，變成了長手長腳的一個人。

這一變化又讓他愣了許久，然後，想到他是怎麼變成人的，王英傑就拒絕去想他曾是一隻老虎的事情，變成人就容易多了，腿雖然受傷，可看起來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嚴重。

一條看起來猙獰的傷口，湊過去仔細一看，並沒有傷到骨頭，這讓王英傑送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得不一隻腳金雞獨立般地站起來，身無寸縷的他，只得將地上那一整塊皮毛裹在身上，雖然味道不是很好聞，但他總不好什麼都不穿就出去的。

確定裹緊了以後，王英傑扶著牆壁，一步步地朝山洞外走去，等看到外面的場景時，他再一次確定，他多半和自己的家人不在同一個世界了。

就算是他們王家村最艱難的日子，也比他所見的環境要好，寬闊的平地上，什麼都沒有，倒是遠處的數目高大得嚇人，綿延起伏，看不到另一邊到底在何處。

「傑，你醒了。」

剛跳出幾步，就有聲音傳來，王英傑回頭，就看到一個乾瘦得只剩下一身骨頭的老頭，坐在地上曬太陽，難民，看到這老頭，王英傑心裡就想到這兩個字。

不過，現在的他還是先管好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更不要貿然地說話。

因此，王英傑一句話也沒說，轉頭就向目標處跳，還好距離不太遠，沒幾步就到了，靠在只有手臂粗的樹上休息了一下，才退開一點，思考著如何用這跟樹做一根拐杖。

要是有工具的話，倒是很容易，沒有工具，他要是有老妻那樣的力氣，也不難，伸手使出全力，以他雙臂能夠到的最高的地方，用力去折，然後，奇迹發生了，那根樹的主幹就這麼被他弄斷了。

原來變得身強力壯真的不是他的錯覺？

看了看不遠處休息的老頭，發現他並不覺得驚奇，才放心下來，輕輕鬆鬆剔去多餘的枝幹，比劃著高度，只留下干好支撐胳肢窩的樹枝，留下一小節，一根最原始的拐杖就這麼誕生了。

王英傑承載受傷的那邊，以前使用過的他倒是不必怎麼聯繫，幾熟悉起來，雖然比不上正常走路，但比剛才單腿跳要輕鬆不少。

滿意的王英傑繼續往前走，完全不知道，休息的老頭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一副見到鬼的表情，好在王英傑儘力地避著人，選擇偏僻的地方走，加上這個村子似乎本來就沒有幾個人，因此，到了河邊的時候，他都沒遇上其他人。

好在上天還算照顧王英傑，讓他並沒有怎麼費力就找到了止血草和一堆的生薑，藥理他是不懂，不過，年輕時候打獵，許多常識還是知道的。

坐在河邊，小心地清理了傷口，把止血草嚼碎，塗在傷口上，沒有包裹的布，只能用寬大的樹葉外加比較有韌性的草將傷口包紮起來，然後把生薑洗乾淨，直接放到嘴裡，嚼細了以後強迫自己吞下。

「你在幹什麼！」

辛辣的味道讓王英傑有幾分想哭，不過，他忍住了，娘說過，王家人沒有孬種，環境再差，處境再絕望，都用努力地活著，他現在就在努力，吃生薑就是擔心因為傷口，引起傷寒，而他唯一知道能夠放傷害的除了生薑就是辣椒。

聽到聲音，王英傑回頭，然後嚇了一跳，後面怎麼這麼多人，並且看著他的目光好奇怪。

「傑，你把你的樹枝拿出來！」

他唯一熟悉的難民老頭跑出來，對著王英傑說道。

這是要他的拐杖？

對方人多勢眾，他現在受傷，肯定不是這些人的對手，識時務為俊傑，沒怎麼思考的王英傑，直接將一邊的拐杖遞了過去，他現在力氣大，河邊的樹木很多，大不了他再重新做一個就是了。

「不是，你起來，拿著這個走走看，像剛才那麼走。」

難民老頭一把搶了過來，學著之前王英傑的模樣，不過，怎麼走都感覺不對勁，於是又扔給了他，對他說道。

這些人有病吧？

這麼想的王英傑礙於形勢，拿著拐杖，在眾目睽睽下，來回走了幾圈。

「停！」

為首的男人叫道，然後同樣一把搶過拐杖，拿在手裡不停地研究，也沒看出個什麼花樣，然後自己放在有胳肢窩，把右腿屈了起來，雖然有些彆扭，但和王英傑走得也差不多。

「這個斷了腿的人也可以用？」

王英傑想說，斷了腿的人該用輪椅，不過，對上男人的目光，他點頭。

然後，他就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的男人，一瞬間變成一隻兇猛高大的老虎，嘴裡叼著他的拐杖，飛快地離開了他的視線，接二連三的震驚，發現這裡的人能變成老虎的時候，王英傑還是被鎮住了，他在想，這一切可能都是他在做夢。

有些恍惚的他，並沒有注意到四周的人驚奇和打量的目光。

「給你。」

難民老頭將一根新的拐杖遞給王英傑。

「謝謝。」

禮貌的老實人看著面前和他之前一模一樣的拐杖，開口道謝。

「傑，」難民老頭還想說什麼，就被一個女人質問的聲音打斷，「之前你為什麼沒做出這樣的東西？」

這個女人他認識，就是之前來他山洞的女人，王英傑依舊在第一時間將目光移開，心裡很是想哭，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這女人也太不知羞恥了。

「你是我的雄性，你的一切都應該是我的。」

女人理所當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