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地球來客
距離波士頓的市區越遠,道路兩旁的景象就越顯得凄清,不僅高大的建築物變得稀疏了不少,連來往的車輛也沒有幾輛。這條路梁葆光幾乎每天都要開個來回,哪怕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因為這是他的通學路,也就是去上學的必經之路。
也許是放了冬假心情比較放鬆的關係,梁葆光的車速要比平常慢一些,眼角的餘光時不時掃過不遠處的大海,神情恬淡自然。總有人說人生就像一場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風景,以及看風景的心情,可惜「知行合一」是聖人境界,內在的認知並不總是能指引人們的行為。
暮暮朝朝,時光輪轉,春夏秋冬后必然又是一春,不僅人,芸芸眾生乃至世間萬物都是匆匆行者。
梁葆光承認,他自己也是一個行者,只不過這些所謂的風景略過眼前,他的腦海中閃現的卻是另一幅畫面。
將思緒從遠方收回,信手打開了車載的無線電台,正在播出的是NBS孔雀台旗下WHDH7的一檔音樂節目,裡面正放著黑眼豆豆那位女主唱菲姬(Fergie)的新歌《倫敦橋》。很多作品在梁葆光看來都紅得莫名其妙,比如一些寫的矯揉造作的詩,比如一些畫得亂七八糟的畫,再比如正在播的這首歌。
一首沒有什麼內涵的口水歌,不斷重複著呱噪的調子和支離破碎的歌詞,簡直是毫無理由地衝進了各大榜單還實現了制霸,在反覆聽到某S打頭的倒胃口單詞后他實在忍無可忍,連調換其他電台的心情都沒有,直接關掉了電台,「就這鬼東西也能叫歌?要不是你的名字很好很強大,一定打得你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節奏感。」
車載電台關掉后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只有車論碾過路面的聲音格外清晰,今天梁葆光沒有選擇I-93號高速公路,而是在下面濱海的道路上行駛,當然不是他給不起那4.63公里路段的兩美元過路費,只是單純想吹吹東海岸的海風罷了。可惜冬天的波士頓很不給面子,他只把車窗開了條縫,刺骨的海風就吹得他打了個哆嗦,趕緊把車窗又關上了。
昆西區(Quincy)是地鐵綠線的終點,雖然距離校區很遠有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但得益於安靜的環境和良好的治安,許多哈佛和麻省理工大學的學生都選擇在這裡租房子住,梁葆光也眾多租房客中的一員。學校的房子有多難申請,沒試過的人是不知道的,而且就算申請上了也有很大概率遇上奇奇怪怪的舍友,所以即便有點心疼高昂的房租,他還是毅然決然地在這裡租了一棟房子單獨住。
沙果樹街這樣的名字頗有點傻裡傻氣,而且Crab這個詞在英語里還有一些不太文雅的含義,所以梁葆光更喜歡用另一個高大上的名字來稱呼自己居住的街道:瑰柏翠(不知道的請自行百度)大街。瑰柏翠街116號,這棟被兩座西班牙式大洋房夾在中間的單層小屋就是他現在的居所了,雖然一樣是坐落在昆西灣的「海邊小屋」,但相比一旁帶個泳池還有小碼頭的鄰居家,他這邊實在是有點寒酸。
「Hey,Paul!幫我把東西都拿進去。」梁葆光的車子還沒停穩,倚在路邊皮卡上的男人便朝他揮手大叫,Paul是他的英文名。
這個留著大鬍子的男人全名叫John·P·Reading中文翻譯應該是約翰·P·雷丁(兩位教授二合一),看他健壯的體形和略顯粗狂的穿著打扮,會有不少人將他當成一個不出名的棒球選手,可實際上他卻是哈佛大學商學院的老師,主講組織行為學。在波士頓的三大名校里師生關係一般都比較和睦,學生們以後總會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所以大家會像朋友那樣相處,雷丁就從不在梁葆光面前端起教授的架子。
「John,今天來我這裡可不是開Party的,怎麼又是一箱啤酒?」看到教授腳邊放著的一箱波士頓本地產薩繆爾·亞當,梁葆光當即便覺得嘴裡發苦,啤酒這東西他是怎麼都喝不來,因為幾乎所有苦味的東西他都不喜歡。
「不是一箱,而是兩箱。」John打開車門后又從車後座上抱出一箱啤酒來跟之前的那一箱碼在一起,「就算是彼得潘都有長大的那一天,你也快點成人吧ChinaBoy,平時多喝點大人的飲料是不會死的,反而還會促成一些美妙的事情。」
中國男孩、中國小子這樣的稱呼是有點輕蔑的意思在裡面,不過這也得看關係的,有些黑人在親近了之後被朋友叫做黑鬼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梁葆光也沒往心裡去,不過他並不想在成人不成人的話題上繼續扯,開口岔開了話題,「看樣子你在這裡等了很久,美譽哦凍壞吧?」
「也沒很久,不過你把鑰匙藏到哪裡去了?我翻了門前的地毯和旁邊的花盆,都沒看到鑰匙。」John其實半個小時前就過來了,在外面冷風吹著不太舒服,他也確實想過直接進屋子,只不過他翻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備用鑰匙的藏匿點。
「鑰匙我都帶在身上,沒事幹嘛要藏在地毯下面?」梁葆光有些無語,這些美國人也太耿直了,一家把鑰匙放地毯下面就算了,千家萬戶就都把鑰匙藏那裡,一點創意都沒有,簡直主動給小偷降低犯罪的難度,這年頭沒一丁點兒專業技術的都能開鎖偷到東西,叫那些真正的手藝人怎麼混飯吃?
「嘿,沒聽說今天是庭院燒烤聚餐啊,怎麼都站在門口這裡?」又一輛車停了下來,走下車的是兩位女士,這位看著就有些年紀的是Barbra·Kleinman(芭芭拉·克萊曼),也在哈佛大學任教,不過她是去年剛從芝加哥大學的人類學系跳槽過來的,今天一樣是過來幫忙的。
年輕一點的Michelle·Herzfeld(米歇爾·赫茲菲爾德)則是MIT大學里的生物學教授,身上工科女的氣息非常明顯,也許是想要表現出自己內心深處的狂野,她套著一件棕色的皮夾克,只不過這件新潮的夾克穿在她身上相當違和。
「聚餐是一定的,不過肯定沒法在家裡弄了,今天屋子裡堆了不少租借的設備,弄壞或者弄髒我可有得賠了。」梁葆光聳聳肩膀,不是他不想在家裡招待,而是房子太小東西又太多,「不過可以先進來喝杯茶,正宗的龍井茶。」
「我喜歡新鮮的綠茶,大傢伙都進屋子吧,還等什麼呢。」Barbra迫不及待地取出禮物塞進梁葆光的手裡,然後催促他開門。
對於大部分美國人來說,連咖啡豆的好壞區別都品不出來,更不要說品茶了,但這裡坐著的四個人卻不一樣,梁葆光自己撇開不提,另外三個教授都是注重生活品質的人,對這些東西相當在行。茶葉泡開后光是聞著茶湯的味道,Barbra就不住點頭,顯然對龍井的清香十分滿意,「真是讓人陶醉的味道。」
梁葆光這裡也沒有多好的茶具,也就是一個玻璃壺四個白瓷杯,所謂的正宗龍井也不是那顆樹上產的,不過是品貌較好的特一而已。茶葉都是他自己帶到這邊來的,嚴格來說這玩意兒不能過關,但他往旅行箱里一塞,機場的警犬也聞不出這東西來,「要是真心喜歡,走的時候可以勻一些給你們。」
「那幾個傢伙還沒來,晚飯不著急吃,咱們不如先研究研究劇本吧,群策群力盡量減少漏洞,畢竟將來是要放映出去的。」John搓了搓手,他們都是來幫梁葆光拍攝電影的,而且都會參與到劇本的創作中。
一群教授工資不低福利也相當好,平均每周還只上五個小時的班,生活簡直輕鬆到沒朋友,但他們遠不像其他人看起來的那樣清閑,研究的壓力要遠比工作的壓力大,之所以願意擠出時間來幫梁葆光拍攝這部電影,都是出於自身的興趣,這部電影的題材與內容對他們的吸引力很大。
「大家都是專業人士,書都出過好幾本了,編個劇本還不是手到擒來?咱們是改編又不是親自寫,難度不大的。」Barbra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在她看來幾個名校的教授聚在一起拿出去當噱頭就好了,而一個小小的劇本並沒有被她當作問題。
「有您這話我也就放心了,到時候編劇一欄把大家的名字都寫上,出了Bug我可不能一個人背黑鍋。」劇本的主體是梁葆光自己寫的,不過他並不覺得獨佔編劇的名頭是件好事,相反,能夠把名字跟幾位教授放在一起才適合搞後期宣傳,就像剛才Barbra說的,他們幾個的名字湊一起就已經是個噱頭了。
「我看還是算了吧,只是幫你出出意見解決一些Bug,編劇一欄寫你自己就好了,收購劇本原作的錢可是你一個人出的。」作為哈佛的教授,還真不在乎這點虛名薄利,John只想快點看到完成版的劇本。
「那好吧,大家先看看我改過之後的劇本。」梁葆光也不矯情,拿出了一疊列印好的劇本,遞給了三位教授。天下的劇本都長一個樣,厚厚一疊A4紙裝訂在一起,這份劇本的首頁上印著它的標題:TheManFromEarth。
許多人人管它叫《這個男人來自地球》,而梁葆光自己則更喜歡四個字的標題《地球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