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茶水

4.第四章·茶水

?隨意樓手裡有很多人命。

雖然蕭隨意本人的手裡半點血跡也沒有,但是誰都知道他那雙手一直不乾不淨,只不過一直抓不住他的把柄而已。

便是因為官府找不到蕭隨意殺人的證據,貴人們又一直對這個樓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意樓才得以生存到現在。

但是,這些不過是官面上的說法而已——對於那些家人朋友、師父徒弟死在隨意樓手裡的江湖人來說,報仇的對象將會十分明確。無論那些人查不查得到真正的幕後主使,隨意樓作為一個殺手組織,都不可能從他們的報復中倖免。

也是因此,隨意樓的生意一直都在暗中進行,沒有哪位主顧會蠢到出賣自己手裡的刀。縱使有,在出賣隨意樓之前,也必須慎重至極地評估這件事的影響——畢竟隨意樓招待過的主顧可不止一位,某些隱秘的記錄一旦公開,後果將不堪設想。

便是靠著這份平衡,隨意樓才能在京城裡一直做下去。

然而按照裕王爺的意思……如果蘇妖孽不同意與他行*之事,他反手就會把隨意樓賣出去!

用不著多複雜的推論,蘇妖孽也能知道裕王爺這樣做的後果——隨意樓會倒在無數人的復仇之下,他們幾個管事的則必然死得連渣渣都不剩。而隨意樓如果選擇在臨死前公開這些年積攢的記錄,必定會在京城甚至整個江湖上引起巨大的混亂,而最終——

最終,不消說,不管死多少人,姓陳的裕王爺肯定是不會死的。

「怎麼樣?」裕王爺看著蘇妖孽,只覺得賞心悅目,心情愈發舒暢,「美人以為……本王這個提議如何?」

蘇妖孽屈起手指,輕輕扣著座椅的扶手。裕王爺很有耐心地等著,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毫不掩飾的喜愛的貪婪。

蘇妖孽沒有讓他等太久,將雙手籠在袖中,淡淡說道:「昨天的事情,是我一時衝動考慮不周……」

坐中諸人齊齊變色。

「……既然王爺願意盡釋前嫌,」蘇妖孽的聲音還是淡淡的,繼續道:「那我想不出來什麼理由拒絕。」

裕王爺面色一喜。

隨意樓諸人面面相覷,蕭隨意低喝了一聲:「老三!」

蘇妖孽抬頭看著他。

「老三——」蕭隨意看到了蘇妖孽的眼神,微微一窒,然後說道:「你不用……」

當著裕王爺的面,蕭隨意說不出口「委屈自己」這幾個字,眉頭皺得愈發緊了reads;。

蘇妖孽笑了一下,平淡說道:「裕王爺丰神俊朗,位高權重,我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機會往上爬,昨天差點就錯過了,現在當然不會再錯過第二次。」他說到這裡,隨手把散發撩到了耳後,露出了側臉嫵媚得近乎魅惑的線條,「有問題?」

裕王爺被他這個動作勾的魂兒都快沒了,還不忘讚美道:「美人到底是明事理。」

蕭隨意霍然起身,坐在他下手的屬下轉過頭來,目光中滿是擔憂和勸阻。首座上裕王爺的面色也是一變。

然而蕭隨意只是看著蘇妖孽。

蘇妖孽的神色淡淡的,既不挑釁,也沒有刻意遮掩,彷彿剛才爭論的只是今天晚上該誰輪值。

半晌,蕭隨意開口,只覺得聲音艱澀,「老三,其實你自己知道的……以你的出身,就算去了裕王府,那些什麼權勢,什麼風光,都不可能跟你有半點關係。你不過是一個一時被王爺看上的……」他嘴唇動了動,終於艱難至極地說出了這兩個字,「……伶人而已。」

他以為蘇妖孽會生氣,然而沒有。那個嫵媚風流的男子只是笑了一聲,隨口說道:「這你倒是明白?」

蕭隨意一怔。

蘇妖孽又笑了一聲,「那你昨天晚上……怎麼就不明白了呢?」

蕭隨意一窒,卻見蘇妖孽輕輕閉了閉眼,然後轉向裕王爺,揖手說道:「讓王爺見笑了。王爺有什麼要交代的,最好現在便交代了,我好去準備。」

「不不。」裕王爺從主座上站了起來,走到蘇妖孽面前,伸出雙手,似乎是想把他擁入懷中,「美人,本王都替你打點好了,你想要什麼,倒是可以和本王說……」

文硯注意到了自家公子難看至極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蘇妖孽輕巧地避過裕王爺的手,端起身旁小几上的茶,雙手奉上,「王爺,茶冷了。」

裕王爺卻毫不猶豫地接過了蘇妖孽手裡的茶杯,全部灌進了自己嘴裡。一杯冷茶下肚,他隨手把茶杯往身後一拋,斜睨著蘇妖孽說道:「美人端來的茶,別說只是冷了,就是有毒,本王也照喝不誤!」

「夠了!」

蕭隨意這一聲大喝用上了內力,座中眾人俱是一驚,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蘇妖孽卻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

蕭隨意踏上一步,冷冷說道:「蘇妖孽,你少給我裝!你來隨意樓也有七八年了,你想什麼,難道我不清楚?要是連自家兄弟都護不住,隨意樓乾脆改行賣茶得了!」

他伸手按住腰間劍柄,十分無禮地直視著裕王爺的背影,「王爺尊貴之身,都能拿隨意樓過往的生意說事。蕭某賤命一條,如果連陪著王爺玩這一局都不敢,豈不可笑?」

滿堂俱靜之中,只聽隨意樓的這一任樓主一字一字說道:「王爺,如果你執意要帶走我們老三,那我隨意樓就只好關門大吉了。至於王爺剩下的計劃——」他說著冷笑一聲,「還是另請高明吧,我隨意樓侍奉不起。」

裕王爺緩緩轉過身來,看著蕭隨意。蕭隨意的唇微抿著,側臉的線條深刻如雕塑。

許久,裕王爺終於開了金口,「既然蕭老闆這麼有志氣,那——我們走著瞧好了。」他突然暴喝一聲:「廢物!還不走!」

最後一句話是對侍衛說的。蕭隨意微微欠身,示意恭送reads;。

正廳的門便在這時打開了。

——按隨意樓的規矩,正廳中有客人商談事情時,後來的客人會被引到別處休息,直到先來的客人離去,這才可以進入正廳。畢竟……來隨意樓的人,談的許多事情都是見不得人的。

繼蘇妖孽之後京城最紅的戲子一身淡紅羅衫,姿儀優美地站在門后。

眾人俱是錯愕,蘇妖孽第一個反應過來,起身揖手道:「安排得不大妥當,冒犯之處,還望朱小姐不要計較。」說著轉頭吩咐道:「文硯,還不請朱小姐進來。」

文硯不在。

蘇妖孽看這情景,猜是文硯偷偷把朱顏放了進來,怕蕭隨意生氣於是躲了起來。他笑了一聲,正打算親自迎接,朱顏卻已經提起羅衫下擺,款款地走了進來,對著裕王爺側身行了一禮,「朱顏見過王爺。」

裕王爺拂袖冷冷地哼了一聲。

朱顏笑了笑,卻不急起身,溫和說道:「蘇老闆事務繁忙,王爺如果想聽戲的話,朱顏倒是可以替王爺唱上一段。」她說著目光流轉,盈盈得似能滴出水來,連氣在頭上的裕王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說句不恭敬的話,論功底,我大約是不如蘇老闆,不過現在嘛……」

她說著斂了笑意,「……京城裡倒還沒幾個人能挑出我的錯處來。」

隨意樓眾人在一旁聽著,都在心裡暗贊了一聲好。

原本裕王爺、蘇妖孽、蕭隨意三方僵持不下,朱顏這麼一說,便把裕王爺請蘇妖孽去王府的事情安到了「聽戲」上,大家都好下台。

裕王爺又哼了一聲,半晌,終於冷冷說道:「明天這個時候,本王要在自己府上看到你。」

朱顏抿唇一笑,「好。」

裕王爺喝了一聲「走」,拂袖而去,帶著一眾侍衛離開了此地。

隨意樓眾人這才長長了一口氣,許多人直接靠倒在椅子上,只覺得背後衣衫已經濕透。就連蕭隨意也坐回了座位。

蘇妖孽看著巧笑倩兮的朱顏,稍稍整理了一下詞句,然後說道:「這件事,真是要多謝朱小姐了……」

朱顏又笑了笑,簡單說道:「我有些事要談。」

蘇妖孽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暗道果然如此。

朱顏此來,不著痕迹地替隨意樓解了圍,如果對方藉此提出什麼要求,相應地,隨意樓也很難拒絕。而這正是蘇妖孽最不想看到的,因為可能會影響到隨意樓的決斷。

他說了句「稍待」,然後揚聲叫道:「文硯!」

文硯從門后探出了半個腦袋。

蘇妖孽撇了他一眼,「備茶。」

原本朱顏這樣的主顧,遠遠用不著蘇妖孽親自出面。然而隨意樓欠了對方的人情在先,蘇妖孽擔心屬下處理不好,只好自己上陣。

果然。

二人尋了間靜室,文硯奉上茶水,然後十分安靜地退了出去,反手將門鎖死。待到屋中只剩朱顏和蘇妖孽二人時,朱顏立刻便說明了此來的目的。

「我要向若羽死。」

向若羽,便是與她同唱一折《長生殿》的那位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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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來分個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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