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十章
三十章
陶梓呆傻的坐在地上看著輪迴池,站在他身邊的兩個天兵把他拖遠了后就開始攆他走,「這裡不準留人,快走吧。」
說罷還用腳踢了踢沒有反應的陶梓。
但是他的動作還沒做完,忽然整個人就悄無聲息的倒了下去。另一個天兵見狀,立刻警覺的拔刀,可惜他也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情況就被人一劍封喉。
「跟我走。」玄亭將手裡的劍收回鞘,彎腰把陶梓從地上扶起來,見他臉上一片烏青還有血痂,把心裡的怒氣強壓了下來。
陶梓這會兒回過神來,傻愣愣的看著眼前的青年:「玄亭?你怎麼在這裡?」
「我知道你有危險,就過來了。」玄亭給他擦臉,「那猴子神通廣大,一時半會兒沒人能拿得住他,你先跟我走。」
玄亭把他臉上的血漬擦乾淨,拉著他的手就要離開這裡。
「你要帶我去哪裡?」陶梓害怕再連累任何人,拒絕玄亭伸過來的手,「你快回去你那裡,我能自己走的。」
「我們不回去了,天庭……已經沒有待下去的必要。」玄亭回答道。
陶梓還沒弄明白這句「沒有待下去的必要」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被玄亭凌空一抱,接著身子一輕,眼前的場景就開始急速變幻。
等他們再次站在平地上的時候,陶梓發現他們已經在凡間了。
「玄亭,你……」陶梓不明白玄亭到底要做什麼。
「天庭已經不安全,我得帶著你離開,無論如何,我必須要確保你的安危。」玄亭邊走邊給他解釋,「本來帶你離開那裡也是早晚的事情,現在只不過提前一些罷了。」
陶梓被他拉著手走,心裡卻很急:「我已經連累了一個清風,不能再拉上一個你了!」
玄亭停下腳步,回頭去看他,「你不用擔心連累我,因為我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保護你。」
「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一定會把你養大,平平安安的活著。」玄亭深邃的目光看著他,彷彿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陶梓徹底被弄糊塗了,「什麼人?你答應了什麼?」
玄亭搖頭,「還記得我以前曾經給過你的兩個選擇嗎?」
「記得。」陶梓點頭,他那時候是真沒聽懂。
「現在,我就讓你跟那隻猴子走。」玄亭說,「時機到了,我把你帶到一處安全之地藏好,你等那猴子來了,什麼都不用想,跟他離開就行。」
一提起大聖,陶梓緩緩搖頭:「他不會來了。」
「為什麼?」玄亭疑惑了,「我見他對你也不是無情,不會丟下你的。」
陶梓沉默,「那你呢?」
玄亭摸了摸他的頭,「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所以我們要分開了。」
「分開?」陶梓拉住他的袖子,「你不跟我一起嗎?你要去哪兒?」
「一個很遠的地方,你不會喜歡的。」玄亭目光悠遠,「我一直在猶豫是不是要告訴你所有的事情,但又不忍心帶你走,所以一直在煎熬,但是如今我不用選擇,你也不用。」
他說完這句話,忽然單膝下跪,將陶梓的手握於掌心,另一隻手握拳放在心口處,「有些話可能永遠也說不了了。」
他這個動作嚇到了陶梓,他忙彎腰要把玄亭拉起來,「你這是幹什麼?你不要跪我!」他的心裡很害怕,直覺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不太好。
玄亭固執的保持自己的姿勢,「屬下大概是最後一次,也是第一次稱呼您一聲,少主人。」
「我魔界已在死亡之地沉寂三萬年,上任魔主臨終前曾託付於我,讓屬下將其子撫養成人,將來有一日,他能帶領我族之人重返人間,印瓈身負重任,一刻都未忘記自己的使命。」
「屬下做到了第一件事,卻沒辦法完成第二件。今日與少主一別,願少主日後平安順遂,永無煩憂。」
「至於振興魔族之事,屬下願為少主承擔下所有的重任,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說罷,他低頭,用陶梓的手輕輕在自己額頭點了一下,這才站起身來。
陶梓已經驚呆了,他對玄亭的話似懂非懂,心裡隱隱約約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所以我……」
玄亭搖頭,「你就當沒聽懂,這些話,聽完就忘了吧。」
「以後,若你心中仍有困惑,便往極北之地去,那裡有你要的答案。」玄亭說完,溫柔的看著陶梓,抬手在他眉間輕輕一點,「但願我們還有再相見的一日。」
陶梓掙扎著拒絕,卻還是眼前一黑,整個人軟下了身子,栽倒在玄亭懷裡。
玄亭把他抱起,幾個縱步將人藏在一株樹下,天界追兵將至,他要大開殺戒。
「少主殿下,這是屬下最後能為您做的了。」玄亭將他安頓好,轉身離開。
他沒走幾步,只見數萬天兵已經出現,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呵,動作倒是挺快。」玄亭被圍在中間,冷聲一笑,不見絲毫怯懦。
「大膽逆賊!你殺害同僚,還敢帶著重犯私逃,該當何罪!」為首的將領大聲怒喝,將手裡的兵器指著玄亭。
殺害同僚……
玄亭想起了死在自己手裡,臨終仍然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連飛,眼中閃過一絲傷感。原本他也並非非死不可,但誰讓他發現了自己的身份,那就只能斬草除根了。
「哈哈哈哈,該當何罪?」玄亭狂妄的大笑,「我所犯何罪,輪得著你們這些下等之人評判?」
隨著他的話語,玄亭的身上突然泄出一片黑氣,臉上身上的皮膚一塊一塊開裂,好像是人皮掉落了一樣,露出了裡面的一團瘴氣。
天兵們被從他身體里泄出的死亡之氣震得倒退兩步,恐懼的喊叫起來:「是、是魔族!」
魔族,曾經是天界最禁忌的一個詞,他們曾在幾萬年前給予了神族最致命的打擊,當年傷亡的天兵天將用數百萬來算都不為過,他們族人個個心狠手辣嗜殺成性,若不是炎黃兩帝聯手鎮壓,如今的天界是誰做主都未可知。
如今,這個沉寂了三萬年的種族忽然重現在他們面前,天兵們俱都慌亂的連連後退,開始向天界發出求救信號。
玄亭的身體徹底剝落,裡面是一個無形無狀的黑色氣團,他所過之處皆是死兆,靠近他的幾個天兵被黑氣包圍,瞬間就倒地身亡。
其他人都嚇壞了,橫豎都是死,乾脆心一橫握著手裡的兵器就衝上來拚命。
沒多久地上就躺了一地身著銀白色盔甲的將士,個個死狀凄慘。
從天界而來的救兵在全軍覆沒之前趕到,連帶著四大天王太白金星等人,將那團黑氣困在了網中央。
這裡畢竟是凡間,黑氣並不能生存持久,各種符咒打在他的身上,他漸漸的有些體力不支。
「你們都記住!終有一日,我魔界千萬大軍必將卷土再重來,重返天庭,血洗凌霄寶殿,屠盡所有神族!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隨著身體的消散而消失,但是恐怖的詛咒卻依然還回蕩在耳邊。
所有的人都冷不丁打了個冷顫,魔族之人的可怕他們很早以前就知道,但如今見了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恐懼。
幾個天兵在樹后發現了昏迷的陶梓,將其帶上天庭。
陶梓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倒在大殿中央,一抬頭就是高階上端坐的玉皇大帝。
「你與那魔族是何關係?」玉帝冷著一張臉問道。
陶梓拒不回答,他的腦袋很疼,總覺得自己忘了些什麼事,但是又想不起來那是什麼。
太上老君終於還是站出來,言此人是自己門下的小童,平日里也沒甚特別,與那魔族想來沒什麼干係,望陛下從輕發落。
玉帝盯著下面的那小童看了許久,確定他身上確實沒有和魔族有關的氣息,揮揮手讓人拖下去了。
反正石猴已經被如來鎮壓在五指山下,那魔族也沒了氣息,天界此次損失慘重需要休養生息,就這麼辦了。
但是死罪可滅,活罪難逃。
陶梓被判了個勾結魔族的罪名,將被抽去仙骨,打入輪迴池,生生世世受盡人間苦楚,永世不得回庭。
陶梓沉默的被人帶走,一言不發的任由幾個天兵過來一刀一刀在他身上遊走,抽骨的時候,痛的渾身抽搐冷汗直流,但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玄亭死了,清風不在了,大聖……也被關起來了。
他認識的兩個人都去了輪迴池,一個是天蓬,一個是清風,現在終於輪到自己。
陶梓閉上眼睛,被人像丟垃圾一樣扔進了輪迴池。
池水冰冷,凍得人五臟六腑都好像僵硬了,陶梓不反抗,由著自己沉下去。
哀莫大於心死。
地府和天庭是兩個世界,天庭一片祥和,地府卻陰暗可怖。
陶梓被兩個鬼兵押著往奈何橋走,他將在那邊開始人間輪迴。
「請問,之前有過一個和我穿的差不多的人來過嗎?」陶梓帶著一絲希望問鬼兵。
鬼兵不耐煩的推推他,「前兩天確實有過一個,快別啰嗦了,趕緊走!」
「那我想問一下,他、他輪迴去了什麼地方?」
「我怎麼知道?不過你們這些犯了罪的人是別想有什麼好去處了,他比你好點,大概也就是在下九流中輪迴,永生永世受人唾棄任人欺凌不得善終。」
「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他至少還是個人,你可是說不準要進畜生道的。」鬼兵有些同情他,「你說你們這些天上來的人,一個個都不好好珍惜,跑來地府湊什麼熱鬧,真以為輪迴是那麼好玩的嗎?」
陶梓難過的低下頭,清風輪迴受苦,玄亭卻……連魂魄都沒有。
他一下子就害死了兩個人。
奈何橋邊,看起來很和藹的孟婆笑眯眯的遞給他一個碗,「喝吧,喝了好上路。」
陶梓看著碗里黑乎乎的湯水,轉頭又看了看孟婆。
他不想喝,不想忘記所有的事,不想忘記玄亭,不想忘記清風,也不想忘記……大聖。
孟婆見過很多不肯喝湯的人,嘆了口氣:「喝吧,忘卻前塵往事對你是好事,凡間還有很多苦痛等著你,若你世世都記得,才是真的煎熬。」
陶梓眼淚落在碗里,終於還是仰起頭將湯水一飲而盡。
此去凡間,就真是訣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