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五十三
這未曾蓋章定論的「科舉舞弊」之事究竟是背地裡是如何運作的,虞謠並不知曉,只是單從數位與之相關的官員被硬生生留在宮中一天一夜,她便知曉褚裕的確沒有準備輕易地放過此事。
老夫人因著王執未曾歸家之事擔驚受怕許久,任虞謠怎麼勸都沒法安心,臉上的憂愁之色擋都擋不住,直到第二日傍晚王執歸家,老夫人將他上下打量許久,才終於放下心來。
王執眼中遍布紅血絲,看起來觸目驚心的很,但他精神卻還可以,顯然並沒有被太難為。
「是兒子不孝,讓您老人家擔心了。」王執有些歉疚地看著老夫人,「聖上震怒,下令嚴查此事,所以我與一眾同僚只得留在宮中不得回家,今日有了眉目方能出宮。科舉舞弊之事與我無關,亦不會牽扯到王家,您大可以放心。」
老夫人憔悴的很,勉強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多說什麼了,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你諸事都要小心才是。」
虞謠有些擔心老夫人的身體,見她終於鬆了口,連忙勸道:「父親已經回來,此事塵埃落定,您快些去休息吧。若是傷了身子,只怕父親可是要擔憂內疚的很了。」
老夫人自覺已經有些恍惚,便聽了虞謠的勸,扶著老嬤嬤前去內室休息了。
虞謠轉頭看向王執:「想來您也是一天一夜沒合過眼的,不如還是回去歇息吧,祖母這裡有我照看著。」
「不要緊,先前我念經之時常有不睡的時候,這算不得什麼。」王執向虞謠招了招手,示意她隨著自己出去,「此事多虧有你提醒,不然我只怕現在就在刑部大牢裡面難以脫身了。」
虞謠笑道:「我最初也不過是一時起意,卻沒想到竟真誤打誤撞猜到了此事,說來也是您有運氣。不知陛下將一眾大人們留在宮中都做了什麼,此事又應當如何收場呢?」
「這事有礙皇室顏面,不可能大肆宣揚出去的,只是陛下動了怒,也不可能輕而易舉地放過。」王執抬手按了按眉心,讓自己清醒了一些,「陛下將我們留在宮中,另人嚴加審問,又派暗衛到各處查探,最終揪出了泄題的那人。說來也可笑,誰會想到吏部一個負責洒掃的小廝有膽子去偷看封起來的卷宗,還轉手將消息給賣了出去呢?」
「哦?」虞謠挑了挑眉,顯然是並不信任這一說辭,她含笑道,「陛下處理事情可真是雷霆手段,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查獲了此案……只是,難道就真的只有這一個小廝參與到了這泄題案中?還是說,陛下只想止步於此?」
王執停下腳步,低頭看著虞謠:「你以為此案另有隱情?」
虞謠反問道:「您難道不這麼認為嗎?」
「你猜的不錯,如果只有這麼一個小廝的話,就算他有這個膽子也未必有這個能耐。」王執冷笑道,「只是陛下還未發落,我也不敢妄言,且看著吧。」
虞謠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轉而問道:「我聽聞這次泄題案之所以沒有大規模爆發,是因為陛下臨時更換了會試的題目,他會這個樣子做,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次會試會出事情?」
「倒也不算是早知道,只不過先前他看到我憂心忡忡,所以多問了幾句,我便趁機將你所勸誡我的話告訴了他。」王執繼續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解釋道,「我本想著是先將此事告知與陛下,若是將來真出了什麼問題也好撇清自己的關係,卻沒有想到他竟然主動提出要在會試當天臨時更換題目,還不許我將此事宣揚出去。現下想來幸虧陛下有此決斷,不然這等坑害的手段我能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還說不定。」
虞謠聽了王執這話倒是放下了心,她跟上王執的步子:「若當真如此的話,您盡可放下心來。當初既然是陛下主動提出要更換會試的題目,並且不許外人知曉,那麼他便是存了試探的心思,想要趁機看一看究竟是不是有人想要設計陷害您。再者,他只怕也是想看一下那些人為了陷害別人,究竟能做到怎麼樣的地步。如今,他已經得到了自己的答案,那些人為了陷害旁人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敢危害朝綱,那麼陛下絕對不可能輕易放過他們。」
王執點頭道:「你說的的確不錯。現下陛下顧及著朝廷的名聲與三月的殿試,所以並不想在此關頭髮落那人,我想等到過了這段風頭,陛下應當會尋個機會將他們處置掉。」
「若是這樣的話,那些人可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虞謠嘲諷地笑了笑,也不知道那膽大包天的人究竟是誰?會是王執在朝局上的政敵,亦或是她那三個叔伯父中的一個?但是無論如何,他們註定都是死路一條,不是因為他們敢陷害王執,而是他們竟然敢在科舉這種關乎國家選才、皇室顏面的事情上動手腳,這無異於挑戰褚裕的權威。如果他們當真成功了,那麼王執大約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可如今他們失敗了,就只能承受反噬了。
這件事其實是虞謠佔了先知的便宜,所以才救了王執一把,還順道幫他除掉了一個想要加害於他的敵人,可謂是一箭雙鵰。王執並不知道事情的隱情,只當虞謠真的是誤打誤撞,不過他也不可避免地對虞謠愈發高看了一些。他本以為做好了將自己這失落在外多年的女兒捧在心尖上寵的準備,卻沒想到自己女兒與那些尋常的世家姑娘截然不同,竟是個很有自己主意的丫頭,這讓他在有些詫異之餘也有些慶幸。
虞謠的母親便是個溫柔的弱質女子,最後遭到那樣的劫難,這讓王執痛惜了數年,所以他寧願自己女兒更加強勢一些,也不願意她走上亡妻的老路。也正因此,他對虞謠堪稱百依百順,對她某些對閨閣女子來說堪稱驚世駭俗的舉動也是睜一隻眼閉隻眼。
虞謠隨著王執來到了他的書房中,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王執將她帶到這裡來是想說什麼。
「這裡都是王家數年來的藏書,其中不乏一些孤本,你如果感興趣的話,閑暇的時候大可以來我這裡借書。」王執指了指書房中堆滿幾個大書架的藏書,「你多看一看這些書,總歸是有用處的。」
虞謠提起了精神,像王家這樣的百年世家積攢的書大多都是極珍貴的,有價無市,能夠一窺這樣的書庫可謂是天下文人的夢想。不過更讓她在意的其實是王執為何會突然這樣說,難道王執真的是想把她當做兒子來養?
不過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好事,虞謠連忙正兒八經的道了謝。
又過了幾日,會試便放榜了。
虞謠知曉此事時剛巧從天音坊學完琴出門,便讓車夫改道去皇城外一觀,也算見見世面。
張貼杏榜之處早就圍滿了人,都擠在一處拚命想從榜上找出自己的名字。
虞謠挑開窗帘向外看了一眼,眾人神態各異,可謂是人生百態,虞謠很能理解他們的感受,畢竟她也是經歷過「一考定生死」的高考的人。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有些唏噓,也不想再看下去,吩咐車夫去書坊一趟。
說起來那泄題案還有點後續,聽王執的意思,褚裕似乎是派人暗中調查了那些買過試題的舉子,雖沒有大肆宣揚出來,但卻以「私德有虧」的名義將一部分人從杏榜上除了名。其實虞謠還有些擔心劉靈均,畢竟他在原書里可是被牽扯進了科舉舞弊一案,最後差點將命給賠了進去。經過一番旁敲側擊,她才確定劉靈均並不在那被除名的榜單之上,想來他這次是僥倖逃過一劫了。
眼看三月初就要到了,虞謠對於蘇如是的考較仍是毫無頭緒,她將王執書房中有關樂律的書都翻了一遍卻仍是沒什麼思路,所以想要去那書坊之中看一看有沒有能用得到的書。
進門后撞上謝然時,虞謠是有些意外的,不過想到謝然曾說過若想找他便來這書坊的話虞謠便有些瞭然了,想來著書坊便是謝然的一處「據點」了。
謝然倚在書架旁隨手翻看一本書,注意到虞謠的目光後方才抬起了頭,他目光從虞謠身上移到了虞謠身後的侍女身上,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虞謠以為他是有什麼事情,轉頭向著緋煙道:「我突然有些想吃胡記的山楂糕了,若是挑了書再去只怕有些來不及,不如我在此看書,你去幫我買些來吧。」
緋煙得了吩咐,離了這書坊。
虞謠目送緋煙離開,而後轉過頭來看著謝然,見他仍是一言不發便開口道:「怎麼了?」
「不是你有事嗎?」謝然合上了書,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來了這書坊,支走了侍女,難道不是有話要說嗎?」
虞謠:「……」
原來是她會錯意了?
「我來挑幾本書而已。」虞謠四處掃了幾眼,自言自語道,「樂理的書在什麼地方來著?」
謝然見她四處轉了一圈都沒能找到,抬手指了指樓梯:「在樓上。」
虞謠抬腳便要上樓,卻又聽到謝然道:「不過上面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去的。」
虞謠止住了腳步,似笑非笑地看向謝然:「我不能去嗎?」
謝然將書放回書架上,負手走到虞謠面前,低頭笑道:「當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