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七十一
可若是這麼說來,秦修又有些不解了。
她在回了王家之後都會想方設法來見自己,為何後來又不來了呢?難道說她是因為自己第三年沒能去成,以為自己不想見她,所以才歇了心思的嗎?
小廚房送了葯過來,綺月端著葯,看著仍在睡覺的虞謠,有些為難地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褚裕在飛鴻殿中用了早膳,見此,便說道:「叫醒她吧,多少喝些葯再睡。」
有了褚裕這句話,綺星上前輕輕地搖了搖虞謠的肩:「娘娘,醒來喝點葯吧,陛下來看您了。」
虞謠本來還好,聽到最後一句話時,覺著自己頭疼的更厲害了。
她有些煩躁地在枕頭上蹭了蹭,而後撐著坐了起來,從綺星手裡接過碗,一口氣把葯給喝完了,然後又躺了回去。
緋煙見虞謠這模樣就知道她心情不好,只是這原是不能跟先前在王家之時相提並論的,她用餘光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陛下,到底還是走上前去輕輕地推了推虞謠:「娘娘是不是睡迷糊了,陛下在呢。」
虞謠現在聽到有人稱呼自己為「娘娘」就覺得心塞的不行,再加上她的確有些頭疼,便帶這些委屈說道:「我難受。」
褚裕走到她床前,看著她煞白的臉色,攔下了緋煙:「讓她睡吧,看著可憐見兒的。」
他整日里都忙得很,自然不可能在一個妃子宮中久留,說完這句就帶著人離開了。
緋煙嘆了口氣,將宮殿中的宮女們都支使了出去,站在床邊嘆道:「我知道您難受,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您回不去了。陛下現在對您寬容著,但您若這樣下去,他未必能一直這麼對您啊。」
虞謠睜開了眼,輕聲問道:「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別人只當您是孩子脾氣,不會覺著有什麼不對。」緋煙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可我跟在您身旁已經好幾年了,又怎麼會不清楚您的性情呢,只是奴婢有些不大明白,您為何偏要與陛下過不去呢?」
虞謠垂了眼,她也覺著自己有些矯情,她之前以為自己能夠接受得了宮中的生活,畢竟她平素里也不喜歡出門,就算呆在這深宮之中也沒什麼。可直到來了這裡,虞謠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可以接受自己主動不出門,但卻無法接受自己被困在這裡出不了門,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大到讓她難以忽視。
「我討厭這種一眼就能看得到頭的日子。」
虞謠按了按心口,她察覺到了自己心態的崩盤。其實她一直很了解自己的性子,執拗的很,平素里是對什麼事情不上心,但一旦心裡記上哪一點,就會不由自主地放大。
緋煙也有點慌亂,她從沒見過虞謠這種模樣過,只得想著法子安慰她:「陛下對您算得上是十分看重了,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情,您何必要如此想不開?」
「我知道。」虞謠翻了個身,抬眼看著床帳上的流蘇,輕聲道,「我得找件事情干,不然我一定會把自己給憋屈死的。」
問題的關鍵所在是她既不愛褚裕,也不想追求殷虞謠那樣的一手遮天權傾朝野,所以就沒什麼奮鬥的目標。可若是單純地在宮裡養老,她又覺著有點可惜,所以就愈發地糾結。
虞謠但凡有一點野心,她就不至於到現在這種難受的境地,但偏偏她就是沒什麼野心,也不想跟褚裕這麼耗著。
虞謠知道褚裕免了自己的請安禮,也不想去跟後宮之中那些妃子虛與委蛇,一整天都坐在窗邊發愣。
秦修看著虞謠的側影,覺著自己愈發有些不明白她這個人了,明明陛下對她算得上是有心了,可她卻又是這麼一副冷淡的模樣,也不知道在愁些什麼。
「秦修。」虞謠側過頭去看了秦修一眼,「幫我找個綉娘過來吧,我想學點女工。」
她以前在王家之時什麼都能學,唯獨在女工一道上沒半點天賦,最終選擇了放棄。現在到了宮裡,她想來想去都覺著自己應該學點什麼,分散一下注意力。
秦修有些意外,但還是應了下來:「我會讓尚宮局挑一個綉娘,每日過來飛鴻殿的。」
虞謠點了點頭,回過頭去繼續看著窗外。
綺月悄然無聲地進了殿中,向著虞謠道:「陛下今晚翻了和貴人的牌子,您不用準備接駕了。」
秦修抬頭注意著虞謠的反應,卻發現她神情一松,像是放下了什麼擔子一樣。
他試探著問道:「那就傳膳吧?」
「不用了。」虞謠搖了搖頭,撐著下巴,「我胃口不好,吃不下東西。」
綺月試著勸道:「可太醫說讓您一定要多少吃些東西,不然病情只會加重,您……」
虞謠皺了皺眉,她也不想當那種刻意為難下人的主子,但是她的確不能吃飯,便又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說了我不吃。」
秦修觀察著她的神情,擺了擺手讓綺月出去了,他慢慢走到虞謠身旁,低聲道:「您應當知道,如果不吃飯,就算是每日拿葯養著也很難治得好病。」
「我知道。」虞謠抬起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可是我不想吃飯。」
秦修盯著她的眼看了會兒,忽而笑了:「我知道了,你不想讓自己痊癒。」
也說不出為什麼,虞謠就是下意識地覺著秦修不會將此事說出去,她咬了咬唇沒說話。
「為什麼呢?」秦修的語氣很輕柔,彷彿在哄著她說出實話一般,「你在怕些什麼?莫非,你不想侍寢?」
虞謠看著秦修的臉,有些失神,她從一開始就對秦修有好感,畢竟秦修對她來說不同於旁人。
秦修將她這模樣盡收眼底,瞭然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入宮呢?」
「若我可以選,難道我會自己想入宮嗎?」虞謠側開了臉,沒在看秦修,自顧自地說道,「你應當知道的,原本要入宮的是我三姐。可她在昨日午後投了湖,昏迷不醒,你覺著王家應該怎麼辦?我又能如何選擇?」
秦修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此事背後還有這麼一番曲折:「那的確是沒法子了……」
「你若當真不想侍寢,那也不難。」秦修想了想,「我先前在敬事房待過一段時間,與那裡的管事太監也算得上熟識,趕明我跟他打個招呼讓他撤下你的綠頭牌就是,你沒必要刻意讓自己一直病著。這樣下去,你的身子只怕就真的要垮了。」
「你竟然願意幫我?」虞謠低頭繞著自己衣衫上的系帶,輕聲道:「可這沒用的,就算你讓他們撤下我的牌子也要個理由吧,不過就是染病這麼個借口。可陛下他又不是沒長眼睛,趕明兒我氣色紅潤活蹦亂跳的,他難道會看不出來?到時候,指不定還要拖累你們,又何必來著?」
這點的確被虞謠給說中了,秦修又問道:「難道你就真的準備這麼一直裝病下去嗎?那要到什麼時候,你想好了嗎?」
虞謠看了一眼四周,確保無人之後,低聲道:「到我出宮,或者到我死,又或者,到我想開之後。」
「你的身份已經無可更改了,古往今來,可沒有哪個后妃能夠安然無恙地離宮的,你又能怎麼辦?」
秦修聽到她口中那個「死」字時,覺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些,他知道她或許是不喜歡後宮,但卻沒想到她會厭倦到這種程度。雖然有些殘忍,但他還是要戳破她不切實際的想法,不然若由著她這樣下去,事態只會越來越糟。
虞謠有些無力地趴在窗邊:「總會有法子的,不然我要怎麼辦呢?我又沒法讓自己任命。」
秦修又道:「陛下待你算得上是……」
「那又怎樣?」虞謠毫不客氣地截斷了秦修的話,她有些厭煩這種說法,「他有三宮六院,數不清的妃子,而且還會有更多的妃子。只要他看得過眼,他可以對所有人都這麼好,又不獨我一份。再者,就憑著他對我和顏悅色了些,我就要上趕著愛上他了嗎?」
「若我喜歡一個人,我高興時願意為他做很多事情,可是若他不給我回應,那我不高興時就不喜歡他了。」虞謠又趴了回去,「我這麼一個人,你能指望我真情實意地去對待誰嗎?我不會要求旁人愛我,也不會因為別人做了什麼就愛上他。」
秦修看著她烏黑柔軟的長發,聽著她堪稱離經叛道的話,心中一動,一字一句地問道:「所以,我是讓你不高興了嗎?」
虞謠一愣,沒理解過來秦修在說什麼,她有些茫然地抬頭對上了秦修的眼神。
秦修嘆了口氣,終於將那個壓在自己心中的問題問了出來:「你後來不來見我,是因為我讓你不高興了嗎?」
「啊?」虞謠又一愣,而後才領悟過來秦修說的什麼,她眨了眨眼,「那次我在那裡等了你很久,你都沒來,我以為你不想見我了,所以就不想再上趕著打擾你了。」
秦修見她一臉無辜,心中先前那點芥蒂蕩然無存,他嘆道:「我並非有意,只是那天委實抽不出空,後來我去等你,卻怎麼都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