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白雅瑟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虞謠此話一出,事情幾乎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就算她咬定了虞謠是刻意誣賴她,但等到褚裕請來太醫,她就瞞不住了,畢竟她沒辦法憑空變出一個健康的胎兒……
她只是不懂,為何虞謠會如此大膽,當著褚裕的面如此篤定地下定論。
褚裕看了看兩人各自的模樣,心中已經有所偏向,他臉色有些難堪:「去請太醫過來,只留一個當值的太醫,其他全給我叫過來,我倒要看看麗嬪肚子里的胎兒究竟如何。」
說著,他便甩袖進了皇後宮中,虞謠看了一眼白雅瑟,默不作聲地跟了過去。
皇后得了通報,連忙帶人迎了出來,一見虞謠滿手是血,轉身吩咐人去取宮中的傷葯過來。
眾人在大殿之中坐定,皇後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解地問虞謠:「龍嗣之事事關重大,你怎麼能斷定麗嬪用自己的胎兒誣陷你?」
虞謠由著緋煙給自己敷藥,低頭看著地毯:「臣妾也不過是斗膽猜測罷了,等有了定論再說吧。」
接下來的一切就很快了,白雅瑟如坐針氈,等到太醫輪流為她診脈之時,她心中已經滿是絕望。她突然開始後悔,現在的虞謠已經不是她能夠招惹的了,以至於偷雞不成蝕把米。
「麗嬪娘娘的胎象本就不穩,如今看來,只怕這胎最多再保一個多月……」太醫院首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趙太醫是一直給麗嬪娘娘請平安脈的,不知為何竟沒能將此事回稟您,實在是疏忽。」
趙太醫直接跪了下去,話音都有些發抖了:「臣前幾日就將此事告知麗嬪娘娘了,是娘娘讓臣暫且瞞下此事,說是,說是她要親自告訴您。」
褚裕看都沒看白雅瑟一眼,直接罰了趙太醫二十板子,逐出宮去了。
等到太醫都退下后,褚裕方才冷笑道:「麗嬪,你還有何話可說?」
白雅瑟也顧不得自己的身孕了,直接跪了下去:「臣妾的確隱瞞了此事,但只是因為自己沒法子接受此事,也不想您知道……這是臣妾的私心,是臣妾的錯,可臣妾只是不想失去您的寵愛……後宮那麼多妃嬪,您只有因為這個孩子才會多看臣妾幾眼,臣妾固然是有錯,可臣妾只是想著讓您能再多看臣妾幾眼,就算是再有一個多月也好啊……」
說著,她已經泣不成聲,看起來實在是十足的真情流露,悲傷又哀婉。
褚裕仍是看著她,一言不發。
「臣妾可以認下這欺瞞之罪,但卻沒法子認下昭妃娘娘給臣妾扣的罪名。」白雅瑟抬頭看著褚裕,「能夠保有龍嗣一天對臣妾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事,臣妾怎麼會拿這種事情去誣陷昭妃?再者,昭妃根本就拿不出證據,就憑著她主僕二人的一面之詞就要冤死臣妾嗎?」
虞謠看著褚裕的眼神,突然有點煩躁,她淡淡地笑了笑:「麗嬪說的不錯,這種事情臣妾怎麼會有證據呢,不過是看您信與不信罷了。無論此時您要如何處置,臣妾都不會有異議,臣妾很累了,就先告退了。」
說著,她扶著緋煙站起身來,慢慢地走出了皇后的宮殿。
緋煙有些不解:「方才您若在旁邊再辯解幾句,必定能讓麗嬪再無翻身的可能,為何要輕易地放過她呢?」
「褚裕不是傻子,他自然有自己的判斷,我多說無益。」虞謠看了看天,「再者,我也沒想逼死她,不過是將她欠我的討還罷了。」
還有一個緣由虞謠並沒有說出來,因為就算麗嬪有東山再起的一日,對她來說也無關緊要了,反正她不會在宮中久留。
後來消息傳來,說是麗嬪被貶了兩級,褫奪封號,禁足半年。
這處罰已經超出了虞謠的想象,畢竟她的確沒有法子證明麗嬪故意陷害自己,想來想去,最終回味出了褚裕的意思。褚裕在意的是麗嬪串通太醫一道欺瞞了他,他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容許自己的妃子和自己的臣子聯手欺騙他呢?
沒過多久,便是秋獵了。
虞謠見褚裕並沒有準備帶自己去,便在褚裕來看她的時候主動提出了此事。
「你竟想去秋獵?」褚裕挑了挑眉,顯然是有些不大相信,「我以為你會一直呆在這飛鴻殿里不出門呢。」
虞謠揉了揉鼻尖,小聲說道:「臣妾聽聞父親也要隨著去秋獵,所以……」
褚裕笑了:「你若想要見他,只需告訴我一聲,我宣他入宮見你就是。」
虞謠搖頭道:「不用那麼麻煩。臣妾先前只是不大習慣宮中的生活,現下已然想開,不會再自怨自艾。等臣妾見過父親,也算了卻一樁心事,再沒有什麼顧慮了。「
褚裕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她的請求。
出宮那日,虞謠端坐在馬車之中,神色平靜,心中卻是難以抑制地歡愉。
到了西芒山,隨著褚裕出宮的幾位嬪妃便先安置下來,虞謠的帳篷離主帳頗遠,她只看了一眼,便回過頭去看著秦修。
秦修神色自若地點了點頭。
虞謠感激地笑了笑,承了他的這份心意。
西芒山的守衛自然是偏重於主帳,離得越遠,守衛就越鬆懈一些。
等到傍晚,王執便過來了。
虞謠一見王執,眼淚瞬間就落下了,她雖不是王執的親生女兒,可這些年來卻實在是受了王執的照顧,王執與老夫人是她在這裡最親近的人了。她不會為著入宮而哭,可等她逃離此處,就只能隱姓埋名,在世人的眼中王家六姑娘就已經死了。她不知道這件事究竟會對王執與老夫人造成多大的傷害,可她卻沒得選擇。
王執顧忌著彼此的身份,只能看著她勸道:「別哭了……」
虞謠屏退了所有侍女,又讓緋煙去門口守著,她跪坐在毛氈之上,輕聲道:「女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王執有些痛心地嘆了口氣:「你既然這麼難過,當初又何必要為著王家入宮。就算你不入宮,王家最多不過受幾句閑言碎語,過些年也就好了……」
「這話說出來,您信嗎?」虞謠嘆道,「王家本就處於風口浪尖之上,您自己也明白,現在不過就是因著陛下器重您,所以不會計較什麼。可是聖心難測,若有朝一日他改了想法,這事就是天大的把柄,足夠他遷怒整個王家了。」
王執自然也清楚這個道理,但是他一想到自己視若珍寶的女兒就這麼被人陷害入了宮,就有些意難平。老夫人更加如此,她以前心中雖有偏倚,但至少表面上是一碗水端平了的。可自從虞謠入宮之後,她就徹底地厭惡了四房,三姑娘來請安時她都視而不見,恨不得把她遠遠地送到莊子上。
「父親,」虞謠釋然地笑了笑,輕聲說道,「在王家這些年,是我這輩子最歡樂的時光了,我很慶幸有祖母和您的存在,讓我有了點人情味。女兒算不上什麼孝順的人,您與祖母為我做了許多,我能為您們、為王家做的事情卻寥寥無幾……如今我甘願入宮,算是我對王家的報答。只是女兒的性格實在不大適合後宮,所以爭不了寵,還請父親不要見怪。」
王執聽著她前面的話只覺著有些不對,聽到她最後一句時,連忙說道:「我與你祖母是一樣的主意,只要你自己能過得平安順遂,其他的事情便都不重要了。」
「您為我做了許多,眼下我還能為王家做最後一件事情,今後便只能保全自身了。」虞謠跪在王執身前,笑道,「父親,人終究是要向前看的,還請您多加保重。」
王執看著她這模樣,總覺著心中隱隱有些預感,但卻說不清道不明,只能應了下來。
虞謠又與王執說了些家常話,褚裕便宣召王執過去商議政事了,她用了些晚膳就歇下了。
第二日,為期三天的秋獵正式開始了。
虞謠仍是那副懶怠著出門的德行,整日里呆在帳篷中,只偶爾掀開門帘看上幾眼。
第二天晚上,虞謠仍舊是匆匆用了晚膳便躺下了,她這次出宮本就只帶了緋煙與綺月,這一晚剛好是緋煙休息綺月輪值。
待到暮色四合,虞謠仍舊十分清醒,她平靜地躺在那裡看著帳篷頂。
若是謝然要動什麼手腳,就只有今日了,一旦錯過這個機會,她就得老老實實地回宮呆著,再想出宮就難了。
就算到了這關頭,虞謠仍未想過謝然會不來救她,一來她掌握著謝然的秘密,二來,她對謝然還是抱著那麼點莫名的期望的。
虞謠看著帳篷,漸漸地,竟不由自主地有點迷糊。她掐了自己一把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但卻無濟於事,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並非是發困,而是中了什麼蒙汗藥一樣的東西。
她無聲地笑了笑,閉上了眼,任由藥力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