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49.第 49 章

本文購買率未達50%的用戶最新章節次日顯示「都說礦主和礦工並沒有區別,只是分工不同。但是,礦工拿到的錢永遠只有礦主的百分之一,也許還不到。」

沈澤棠聽出了她話語中的諷刺,但是絲毫不以為意:「周小姐見解獨到。」

要是擱以前,他非得懟死她不可。一個皇城牆根下土生土長的公子哥兒,海軍廟裡響噹噹的沈五少,模樣家世都是最出挑的,哪裡能容得她這麼放肆?

但是,以前是以前。

現在是現在。

西式的長條桌,將兩人間的距離隔得很遠,像兩個初見的陌生人,客套又疏離,彼此斂了真性情,一言一語都彬彬有禮。

周梓寧想過很多次重逢的場面,唯獨沒有這樣形同陌路。

她不慎咬到了嘴唇,吃痛地皺起眉。血從唇邊滲出來,染紅了她嘴裡正咬著的餐包。她抽了濕巾壓住唇角,默然不語。

疼痛讓她更加清醒了。

周梓寧的父母都是空司在職的高級幹部,平日工作很忙,雖然寵她,打小聚在一起的時光就很少,大多時候,她在院內的時光都是跟周邊那幫野小子一起混過來的。

同一個大院的子弟也分區域,東南西北分得開,不是一個圈的平日基本不往來,甭提不同院的了。他們西邊這群人,段梵就是領頭羊,記事起就帶著她上樹斗蛐打蜂窩,關係鐵地沒話說。他罩她,把她當親妹子還親妹子,常帶著他們和對面海軍廟裡那幫人掐。

他那會兒放了話,甭管是空司的還是別的院的,甭管是男的還是女的,誰要敢欺負她就是和他段梵過不去。

段梵誰啊?平時看著笑眯眯的,真要發起火來,那是說砸吧就砸吧說拆房就拆房的主,空司大院響噹噹的小霸王,就是擱長安街復興路那一帶也是說得出名號的人物。他這樣的人,看著插科打諢,骨子裡傲著呢,眼裡除了他的那些哥們兒,誰也瞧不上。而周梓寧,就是他最看重的「哥們兒」。

周家和段家是世交,周父、段父年輕時還是空工大的同門,後來一塊兒提干,一塊兒上的國防大深造,交情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小時候,段梵逢年過節就來串門,平日沒事閑得慌也來溜達蹭飯,把他們家當自個兒家裡一樣,她媽媽爸爸乃至爺爺奶奶都特別喜歡他。

段梵是空工大畢業的,當過兩年兵,後來沒服完就退役了,跟了她一塊兒經營一個小公司。他家裡人當時一個個都反對,段伯伯還差點打斷他的腿。不過,段梵就這麼幹了,他決定的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她和段梵,除了是鐵哥們之外,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關係。比如去看荒料、遇到極為難纏的合作方,她肯定會帶段梵去,先讓段梵臭著臉一通亂噴,然後再由她來做和事佬,他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最後總能成事。

這種關係,誰也替代不了。這是一種源於本能的默契,是絕對的信任。算起來,段梵可以說是她年少時最親密的小夥伴了,直到她遇到沈澤棠。

這個名字一出現在腦海里,周梓寧就覺得胸腔里感覺空空的,一陣一陣泛著酸,也一陣一陣卷著痛。

當年他走得那麼決絕,一個人背井離鄉,五年來一次也沒有回去過。周梓寧還記得他走的那天晚上,兩個人背靠著背坐在房檐上看星星。

偌大的四合院里,假山檐廊、花鳥蟲魚,一應齊全。這院子晚上是封閉的,戒備森嚴,外人進不來。但是她知道東邊緊挨著的另一個大院角落裡是工勤宿舍,守衛一般,院牆缺了一塊,內院子弟都知道,從那兒進去,再踩著角落裡一棵古樹就能翻上來。

他身手好,負重二十斤跑個幾公里都不帶喘氣的,爬個牆算什麼。

「五哥,你真要走嗎?」她開了一瓶從家裡偷來的茅台,仰頭就灌了一口,直嗆得上氣不接下氣,臉都憋紅了。

沈澤棠直接搶過來,就著她喝過的地方一飲而盡。

「女孩子喝什麼酒。家裡偷的吧?回頭看你爸不打爛你的屁股。」

周梓寧不服氣:「我拿家裡的東西,怎麼能叫『偷』呢?還是給你拿的。」

他低頭笑了笑,沒說話,回頭卻見她眼巴巴瞧著自己,像只要被拋棄的小貓咪,伸手就揉了揉她的頭髮。

「你還回來嗎?」周梓寧吸了吸鼻子,模樣看著不大高興。

「傻妞,這兒是我家,我能不回來嗎?出趟遠門,又不是真不回來了。」

「真的?」都說女孩子心細,周梓寧想,她那時其實心裡已經有了預感,所以才那樣惶惑不安。

所以一遍又一遍地問他。

沈澤棠抬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目光也有點兒遠,唇邊含笑,過了好久才拍了拍她的腦袋以示安撫。

他說會回來的,這兒是他的家。

可是,這一走就是五年。

他再也沒有回來。

常理說,他們應該不往來才對,一個是空司大院的嬌嬌女,一個是海軍大院的天之驕子,還是段梵的死對頭。

可是命運讓兩個人遇見,不管什麼身份,不管什麼對不對付。孩子間的打鬧,大人當玩笑,彼此關係還是融洽的,也樂見其成。雖然了一條街,隔了一個院,兩人門當戶對,也算般配。

認識周梓寧的人都知道,這姑娘性格很兩面,對熟悉的人熱情滿滿,對不熟悉的人則顯得極為生疏,拒人於千里之外,像赤道和北極的兩端。她性子單純,看著文靜,其實也執拗。

一開始她追求沈澤棠時,段梵和她的關係就降到了冰點。

可是她不在乎,她喜歡沈澤棠,為了和他在一起,不在乎任何人對她冷落。少女情竇初開,不顧一切,飛蛾撲火般幾乎傾注了所有的熱情和愛。

可是,沈澤棠從來都不屬於她。

「發什麼呆呢?失魂了?」段梵從行館趕來,大老遠就看見她坐在台階上發獃,幾步過去,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無聊。」周梓寧起身去了大廳。

段梵從後面跟上來,在她對面的桌上落座:「見到舊情人,又蠢蠢欲動了?」這話說得——旁邊人聽著夠尷尬,領人來的柯宇忍不住壓唇輕嗽了一聲。

段梵壓根沒理會他。

柯宇討了個沒趣,自覺退遠了點。

周梓寧臉皮薄,當著外面人心事被這麼挑破,臉馬上就漲紅了,惱羞成怒:「不刺我兩句你就難受啊?」

「不打醒你,你是不是又要舔著臉貼上去?」

周梓寧好面子,他這句話是真戳到她痛處了,不再說話,捧住手裡泡好的茶杯低頭抿了口。

「你別怪我說得難聽,就是這個道理。」

「……這是我跟沈澤棠的事,你甭管。」她小聲說,分明底氣不足。

段梵「啪」的一聲就把手裡的茶杯摔到了桌上。清冽的茶湯,混著茶葉散了一桌,茶水順著木桌滾下了地,不少水還陷入了木板的凹陷里,一片狼藉。

有幾片茶葉還沾在了她的肩膀上,周梓寧沒有伸手去拂。

段梵認命地點點頭:「成,以後爺都不管你!」他轉身就走,乾淨利落。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來。

通到大廳的過道里過來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下台階。穿黑色制服的小伙正和前面高了他一個頭的青年說話,腰背微彎,姿態很謙恭。

沈澤棠還是和白日一樣,穿著那件一塵不染的白襯衫,袖子挽了兩圈,卷在手肘處。天氣有些熱,他領口的扣子也開了兩顆。

段梵站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堵住了他們到門口的路。

沈澤棠和他對視了一眼,神色平和,只是對身邊那小伙說了兩句。小伙回頭看看來者不善的段梵,又看看沈澤棠,遲疑著走了。

沈澤棠、段梵。

隔著不遠的距離。

兩人的目光——就這麼對上了。

沈澤棠他爸沈淮年是正經的海軍行伍出身,他從小,就是把兩個兒子當接班人培養的。可是大兒子就考時趁他不備填了所陸軍學校,拍拍屁股就溜了個沒影,還留了張紙條說他們家三代都是海上漂的,他實在是膩歪了,可把他爸氣得那個狠。

他爸和他大伯家從小就是較著勁的,大兒子走了,木已成舟,沒法了,他只能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到小兒子身上去。

小兒子也一直都是他的驕傲,打小就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品學兼優、循規蹈矩,連打架鬥毆幾乎都不怎麼傳。

小兒子也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參加完某某巡演又順利護航成功,會議上被當眾表彰,到了年末,一家人等著他從北海風風光光地回來。

沈淮年老懷安慰,這日晚上和老戰友劉正軍在院子里的那棵蒼松下對弈,話里行間少不了得意,說得興起,遠在青島的的褚衛平火急火燎地來了電話。

褚衛平是沈淮年年輕時的部下,後來幾經調任,去了渤海以南的灣區護衛,他性子直,不會說話,平日得罪不少人,常常輪到那種又苦又累吃力不討好的外巡活動,直到兩年前立了特等功才調回青島基地。

過年時,褚衛平一得空就拎了瓶茅台酒來看自己的老首長。

彼時,沈澤棠剛剛晉陞為上尉,開了門,英姿颯爽地站在門口,見了他就是一個標準的軍禮。這一照面,褚衛平差點沒認出來,沈淮年在屋子裡催促了,才拍著這小子的肩膀一道兒進去:「長大了,是個帥小伙了。什麼時候從的軍啊?」

沈澤棠很有禮貌,他問什麼,他答什麼,模樣也生得好,特別精神,穿上這一身制服天天去天/安/門儀仗排演都沒問題,褚衛平越看越喜歡。

一說之下,才知道他現在居然還是自己下轄的兵。

從那以後,他就對這個小夥子多關注些。

沈澤棠也確實出色,別看著斯斯文文的,骨子裡很有衝勁,一路過關斬將過來,當初和他一塊兒入伍那些人有不少還是少尉,他已經是上尉了。

他又是個向來省心的,從來不惹禍,褚衛平能這麼急急忙忙致電過來,那肯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了。

沈淮年放下棋盤,快步進屋,心情複雜地接起那個電話,一通電話還沒說話,他一張臉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

走得急,屋門還大敞著,劉正軍手持白子,心有游移地觀察著棋盤上的動向,屋裡忽然傳來了一聲震天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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