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收徒
啦啦啦啦啦,親們猜猜,這章是啥?這下子,她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癢,「師兄,你看那邊是不是有個人?」
南巧巧立刻轉頭觀望,卻見自一處亂石背後轉出兩道身影,定睛一看,卻是蕭雲碧與那少女。
在南巧巧眼中,蕭雲碧錦衣華服,即使站在這泥濘破敗的亂石崗上,也絲毫不減他的風華,他身旁的少女俏生生水靈靈,彷彿新生的筍,與灰頭土臉的她自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一邊心中埋怨這穿越者光環不給力,讓她失了在帥哥面前展現自己大好顏值的機會,又討厭那少女的存在給了蕭雲碧對比的機會。
她卻是從未想過,她能毫髮無傷的躺在那裡,沒有被路過的妖獸當了點心,已經是萬幸了。
南巧巧擺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蕭師兄……」誰知她一笑,臉上凝結的泥塊噗的掉了下來。見了這一幕,旁邊的少女撲哧一聲笑了,涼涼道,「南姑娘的樣子倒是有趣極了。」
南巧巧當時就不樂意了,她沉下臉,大聲道,「你這人怎麼說話呢?我被人莫名其妙弄到這個地方,落得一身泥土,你不安慰我,反倒來嘲諷我,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她卻是忘了前幾日在那處空地上,她用同樣的句子笑話那位掉了金釵,亂了髮飾的女子。
少女咯咯一笑,反唇相擊道,「剛才南姑娘掉到地上的,不是臉么?」
南巧巧氣的臉色漲紅,深深喘氣,尋思著她穿越前所看話本中,與女主作對的炮灰竟皆沒有好下場,想到這女人再囂張兩三日,便會落得個被蛇要死,被鳥啄死的下場,她心中方才稍稍解氣。
她只記得方才少女冷言冷語,倒是忘了之前在那小木屋之中,她自己是如何對待她的。
少女沖南巧巧做了個鬼臉,「我可不與你爭辯,若是叫仙門的前輩聽了去,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說罷,與蕭雲碧告辭,轉身自顧自的離開了。蕭雲碧輕聲嘆氣,「南姑娘,請隨我來,幾位長老與首座都要見你。」
南巧巧聽到長老與首座幾字,方才的氣頓時消了,心中稍稍有些激動,自覺等了好久的大機遇終於要來了。
她平復下心情,笑盈盈開口問道,「不知是哪幾位長老與首座想要收我為徒啊?」
蕭雲碧目露差異之色,躊躇一下,才輕聲道,「姑娘怕是誤會了,他們幾位只是……想問姑娘幾個問題。」
南巧巧覺得,蕭雲碧只是在嫉妒她的好機遇,心中更加開心,上一世的她可從未享受過這種待遇,笑道,「蕭師兄儘管放心,要是我成了某位長老門下弟子,可是不會忘了你的。」
蕭雲碧面露尷尬之色,見南巧巧並無大礙,也不好繼續勸下去,「南姑娘怕是累了……」
南巧巧突然打斷道,「對了,我得先洗個澡去,蕭師兄快帶路吧。」
蕭雲碧臉上的笑意徹底僵住了,不再多言,轉身便大步離開。南巧巧急急跟上,「蕭師兄你慢點,我跟不上了。」
就在兩人說話的功夫,方才那位跑掉的少女卻是沒有回門派交差,而是尋了棵大樹,三下兩下跳到樹頂上,依著枝杈坐下,晃蕩著腿,「你覺得這位南巧巧姑娘怎麼樣?」
在她身後某棵樹冠的陰影中,傳來的壓低的男聲,「屬下猜測,這位南姑娘怕是來頭不小,以她的氣運,若是將她捉回去,煉製……」
少女卻是不開心了,「瞧你這說的啥話!好好的玩具,要是早早玩壞了,多可惜呀。」
她想了想,「急什麼?就好像正道那群傢伙能看出個什麼端倪似的。」
「屬下知錯,請宮主責罰。」
少女再次長嘆一口氣,「你呀你呀,真是的,」她低頭緊緊盯著自己蔥白的指尖,「魔道三宮,江橋不急,我不急,你說暗魔宮一群烏合之眾能搞出什麼花樣來?」
一陣清風吹來,樹葉嘩嘩的響,少女沉默了一陣,輕聲道,「我讓你做我的護法,你偏偏不要。」
「屬下願作主人的影子,保護主人一世。」
少女搖頭笑,「一世可不行,至少要一千世,一萬世,知道你我魂飛魄散的那天為止。」
一陣沉默之中,一隻大烏鴉撲閃著翅膀從天邊飛來,落在少女旁邊,好奇的睜大烏黑的眼睛打量著少女。
少女摸摸這烏鴉漆黑的毛,歪頭笑,「小烏鴉,我名千秋鬥魚,要是你哪日成了妖,記得到影月宮找我,到時候,我招待你吃肉。」
這烏鴉卻是毫不領情,呱的叫了一聲,甩甩羽毛,頭也不回的飛走了。
少女輕笑一聲,「這烏鴉倒是比你有趣多了,你又呆板,」
她從樹上順手扯下一枚葉子,
「又無趣,」
又一枚葉子應聲而落,
「可是我偏偏選中了你。」
一大把葉子被扯了下來,樹林里彷彿回蕩著這棵倒霉的樹的慘叫。
三長老北辰九率先打破了沉默,「如蘭,你且說說你在那秘境之中所得?我等憑外圍守護大陣威能判斷,此處至少為散仙級以上大能所留。」
一提秘境二字,在座諸人的注意力立即集中到了李如蘭身上。李如蘭沉吟一下,開口答道,「那處的確為一散仙洞府。」
此話一出,宛若冷水進了油鍋,議論聲轟然而起,三長老左右一望,拍拍桌子,大聲道,「肅靜!」
李如蘭抿抿唇,拳頭攥緊,繼續道,「我那日追蹤北辰喚與一鄉野女子進入石洞之中,恰巧撞見二人在洞中一巨岩之上野合。」
一石驚起千層浪,眾位長老首座議論紛紛,喧嘩聲大起,見勢不妙,北辰喚連忙大聲爭辯道,「李師姐,你怎能這般構陷於我!」
李如蘭並未理會他,大聲繼續道,「這兩人被我發覺,一時慌張,無措之下,卻是驚動了潛藏洞中的守穴玄武。」
北辰喚待不住了,他搶先一步站到李如蘭身前,面色漲的通紅,急促道,「我沒有!」他轉回頭,眉頭微皺,故作深情,作勢要拉李如蘭的手,「師姐,我對你一片真心,你怎能這般……」
鳳落敲敲桌子,咳嗽了一下,大聲道,「且先聽如蘭講完!」
李如蘭似笑非笑的看了北辰喚一眼,趁機繼續道,「那守穴玄武修為遠非我幾人所能抵擋,北辰師弟一看大事不妙,御劍跑了。」
三長老北辰九面子上終於掛不住了,他冷冷向北辰喚喝道,「逆子,你怎能丟下如蘭,獨自逃得性命!」
北辰喚急忙幾乎是喊出來,「我沒有!」他話音一落,大殿內倒是安靜了下來。北辰喚自覺失禮,不再吭聲,只是粗粗的喘著氣。
「我見那女子可憐,便帶了她一同向洞外逃去。誰知方至洞口,那石穴便塌陷下來,我只來得及將那女子拋出去,便隨著塌陷的山石,落入地底。」
李如蘭含著冰冷的笑意瞥了三長老一眼,轉向鳳落的方向,大聲道,「等我醒來之時,發覺身處一間石廊之中,身邊皆是碎石瓦礫,那玄武屍身穿透天棚,卡在半空。」
「我與那孽畜交手之時受了內傷,便從其頭顱之中挖了內丹,吸收療傷,借勢突破。石廊一段被碎石與玄武屍身封死,另一端,則是通向一間封閉的石室,那石室之中,除了一張石床之外,並無他物。」
三長老面色嚴肅,打斷了李如蘭的話,「蘭兒,這散仙洞府中的好處可不是你一個小小結丹期所能吃下的,我勸你如實講來,切切不要欺瞞我等。」
驚月峰首座杜馮雪右手拄在桌面上,左手之間輕輕敲擊著桌上一方墨台,搖頭道,「蘭兒,你慢慢講,莫要心急之下漏了些什麼。」
李如蘭轉頭直視著北辰九的眼睛,輕聲道,「我走到石床邊,卻見床上攤著一本手卷,封面上鑲金大字,天涯明月訣。」
北辰九拍案而起,兩手撐在桌面上,俯身向前,目光直勾勾盯著李如蘭,驚道,「天涯明月訣?」
李如蘭肯定道,「沒錯,此功法開篇最下方,題寫了散仙蕭文落的名字。」說這話時,她氣不長出,面不改色,彷彿這天涯明月訣與蕭文落散仙並不是她信口胡編來的一般,淡定自若。
眾人再次交頭接耳,議論聲嗡嗡而起,隨後,杜馮雪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天涯明月訣的確是直通大道之法,天下功法能與其比肩者,不出十指之數。只是……」她面露疑惑之色,皺眉道,「據我所知,此法乃散仙蘇證道所創,不知這位蕭文落散仙又是何人?」
李如蘭心下一驚,沒想到她隨意編造的功法竟剛剛巧碰上了天下一流秘法,她微微側頭,眉頭緊縮,鄭重道,「我見散仙二字,心下好奇,便將這手卷拿起。」
眾人再次安靜下來,目光皆是盯著她看,「誰知這手卷卻是用尋常材料製成,又在此間洞府之內放置許久,稍一動,便破碎開來,化為了一灘碎片與粉末。」
轟的一聲,北辰九手下的桌案竟是生生被壓碎,桌上杯盤噼里啪啦的灑了一地,他絲毫不加理會,厲聲喝道,「你說什麼!」
李如蘭平靜道,「我那時儲物袋中恰巧放了刻錄我驚霞宗入門功法的玉簡一枚,當時那手卷仍在不斷化為碎屑,我心急之下,來不及將手頭玉簡完全抹凈,便急迫操控真氣,將這一堆尚能分辨出字跡的碎片刻錄其上。」
「如今我便將這玉簡交予諸位。」說罷,她似乎要將玉簡從儲物袋之中取出,只是動作稍稍遲緩。
「慢!」鳳落忽然出言打斷,見眾人紛紛轉頭看他,他稍有尷尬的輕咳一聲,隨即嚴肅道,「此功法從未出世,如今出世,若是叫魔門得了消息,免不了天下大亂。我建議在場諸位立下心魔誓言,保證此事絕不與旁人透露絲毫,再叫蘭兒將這功法取出來。」
南巧巧氣的一腳踢向她右邊的雜役弟子,她尚不太會控制真氣,這幾乎運了十成力氣的一腳要是落到這弟子身上,怕是他不死也得落個重傷。
李如蘭長劍出鞘,一道凜冽劍芒帶著暗綠的絲線直接奔著南巧巧那隻踢向無辜弟子的腳而去,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在她出劍的一剎那,南巧巧出腳的速度忽的慢了一點,這一劍僅僅貼著她的鞋底劃過。
只是,她那隻可憐的腳躲過了劍光,卻被綠色絲線沾上了,伴隨著茲茲的腐蝕之聲,她的鞋底倒是少了一大塊,露出了被燎出一道焦痕的腳掌。南巧巧見狀,驚得向後單腿跳去,險些跌倒在地。
她疼的尖叫一聲,聲音都帶了顫,「李如蘭,你之前嫉妒我嫁進北辰家,偷偷給我下絆子害我便罷,如今大庭廣眾之下,居然敢這般明目張胆的挑釁我,傷害我!你可知道我肚子里懷的可是北辰喚的孩子!若是這孩子有了什麼閃失,可要你負責!」
李如蘭輕輕眯起眼睛,懶洋洋的道,「是么?」
她將風吹下來的一縷髮絲別回耳後,淡淡的看了南巧巧一眼,緩緩的再次將長劍抬起。南巧巧的目光隨著李如蘭手中慢慢舉起的長劍劍尖逐漸上揚,瞳孔放大,額頭上漸漸現了冷汗,也許是被李如蘭正一點點攀升的氣勢所迫,她的腿不經意的顫抖著。
劍尖已然升至最高處,李如蘭唇角帶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我給你下絆子,」
一道恢弘的劍芒浩浩蕩蕩向南巧巧左側飛去,南巧巧狼狽的右躲閃,劍芒削掉了她一大截袖子,露出了雪白的臂膀。
「挑釁你,」
還未等南巧巧反應過來,另一道劍芒已然擦著她的右臉頰堪堪掠過她的腦袋,她只覺得耳尖上一涼,伸手一摸,竟是染了一手鮮紅。南巧巧沉默了一秒,緊接著,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我的耳朵!」
「傷害你,」
此言一出,李如蘭橫過劍鋒,兜頭沖南巧巧砸下,南巧巧嚇得就地一滾,將將好躲過了這一擊。她此時渾身上下儘是塵土和爛泥,頭上頂了一大團花白的不知是鳥糞還是什麼的東西,瑟瑟的抖作一團。
李如蘭笑眯眯的提起長劍,一步一步向仰躺在地的南巧巧走來,她半彎下腰,長劍劍尖挑起南巧巧的下巴,甜甜的笑道,「你又能將我怎樣?」
李如蘭的劍尖稍稍抬起,涼絲絲的在南巧巧那張嬌俏的「梨花帶雨」臉上寸寸滑過,輕輕吐氣,「你說,這麼美的一張臉,若是叫我一不小心划花了,你的那位好郎君會怎麼想?」
她的劍尖突然向下一指,直直的抵在南巧巧胸口,看著南巧巧驟然慘白的面色和已然凌亂了的呼吸,她彎起唇,「呵,這倒是我說錯了,在你眼裡,北辰師弟是你的好郎君,是你的靠山,可是,在他眼裡呢?」
李如蘭突然收了長劍,湊近南巧巧那隻被她劍氣所傷的耳朵,微微道,「你,只是一個用完便可以隨意丟棄的玩物罷了。」
她突然丟下了喘成一團的南巧巧,直起腰,涼涼道,「一個玩物有什麼與人討價還價的資格呢?」
說罷,將癱倒在地的南巧巧與愣在兩旁說不出話來的雜役弟子丟在那裡,轉身向庭院里走去。
也不知南巧巧是不是終於回過了神,她突然從地上跳起來,模仿著小說中趁著反派不備,突然暴起偷襲的主角的樣子,試圖調動渾身上下的真氣,凝在掌心,隨後雙掌向李如蘭的方向推去,口中大喝,「受死吧!」
只是這招聲勢雖大,卻威勢全無,她的修為本就是被人灌出來的,又不習功法,第一次能踢出那帶了十成十威力的一腳,已然實屬走運,如今這一下,竟是什麼也沒發出來。
李如蘭根本沒有回頭看她,連腳步都不曾放緩。
院子的門忽的開了,步天歌笑眯眯的倚在門框處,右手指節一下一下的叩打著身旁半開的門板,慢條斯理道,「師妹這麼久還不回來,我可是等的著急了呢。」
南巧巧雖然心很大,但記憶力還是不差的,她依稀記得,眼前這位女子,正是當時給她玉佩,叫她有事來找的那位。她心中登時燃起了希望,方才被李如蘭嚇破了的膽子,這時候又漲了回來。
她瘸著腳,向步天歌的方向跳過去,大聲道,「這位師姐,你快與我評評理,當時你叫我有事找你,如今這個李如蘭無緣無故的打我欺我,你快幫我……」
步天歌突然打斷她的話,微笑道,「南姑娘,你看到背後樹上那隻大烏鴉了嗎?」
南巧巧滿腔的話被一下子打斷,心中雖然不爽,不過還是按照步天歌的話,轉過頭去瞧,卻見得一隻黝黑髮亮的大烏鴉正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還未等她回頭,便聽見步天歌繼續道,「南姑娘。在我心裡,你還不如這隻大烏鴉呢。」
南巧巧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步天歌耍了,轉回頭,氣道,「你當時不是說好了我有事便找你嗎?」
步天歌歪頭笑了,青蔥一般水潤白皙的手指輕輕摸了摸下巴,柔柔道,「哦?我說過嗎?那我如今反悔了。」
南巧巧氣的臉色通紅,她一指步天歌,大叫道,「一陰指!給我出!」一陣微風吹過,卷落了幾片樹葉,樹上的大烏鴉十分配合的叫了一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發生。
李如蘭此時已經走到了院門口,轉回頭,向南巧巧盈盈一笑,「南姑娘,別說這一陰指,即便你真的使出了二陰指,三陰指,我也不懼。」
在她與北辰喚大婚當日,師姐便離開師門,外出闖蕩去了,不久之後,爹爹見她終身大事已定,沒了後顧之憂,便拉了幾個好友,一同闖蕩秘境,尋找突破契機。
鳳落見「大老虎」走了,沒了約束,嘴饞了,便去李如蘭的丹房之中順丹藥當零食吃。那日他見房中無人,丹爐尚且溫熱,便順手掏了一窩清心丹,一口氣全吞下了肚,只是不到盞茶功夫,便五內俱焚,七竅流血,不消片刻,就在一團烈焰之中,失了性命。
鳳落乃是合體中期,天下之大,能如此這般輕易傷他性命的天材地寶不超十指之數。此事驚動宗門上下,掌門不在,便交於驚霄峰來查。
這卻叫北辰父子逮住了機會,不久,驚霄峰首席煉藥師便從丹爐里剩餘丹液之中鑒得了極品火靈芝的成分。
此物性屬極陽,若是給修行極陰功法的女子服用,兩兩相生相融,確實是天下難得的至寶。只是鳳落所修四海凰歌訣乃是至陽功法,兩兩疊加,喚出純陽真火,縱然神仙臨世,也是救不得的。
這天底下熟悉鳳落功法的,知道鳳落愛去別人丹房順丹藥的人寥寥無幾,於是這頂謀害長老的帽子便被北辰一脈生生扣到了李如蘭頭上。
恰巧,這期間驚霞宗抓住了一條暗魔宮的舌頭,在他身上衣兜搜得極品火靈芝的殘渣。問其黨羽,此人隨意一指,又是恰巧,指到了李如蘭頭上。
更巧的是,就在這節骨眼上,有一隻暗魔宮的人馬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從李如蘭與北辰喚所居竹舍院子里的傳送陣中大搖大擺的溜達了出來。
也不知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面對這種明顯的局,宗門大審那日,長老和諸峰首座或是選擇沉默,或是選擇與北辰一脈站在一處。
門中弟子不明真相,也許是嫉妒李如蘭的天資,也許是懷著期待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一朝跌落塵端之後的狼狽樣子,居然只有零星幾人跳出來質疑為什麼李如蘭身為掌門之女,下任掌門位置唾手可得,卻要去私通魔道,質疑若是李如蘭有嫌疑,那為什麼驚霄峰卻沒懷疑與她住在一處的北辰喚。
那時的李如蘭從來沒想過,彷彿愛她愛到骨髓里的北辰喚會剎那間變臉,栽贓,指認,只為了那掌門之位。亦從未想過,受她一路扶持的南巧巧竟然早早與北辰喚私下勾結一氣,只待她死後,便得了她仙骨,憑藉自身「主角」氣運,嫁入北辰家一脈,成就坦蕩仙途。
她本以為重活一世,又得了仙帝傳承,便可逆天改命,扭轉乾坤,誰知到頭來一切不過笑話一場。
她瘋魔一般閉上雙眼,仰頭大笑,淚水劃過臉頰,宛若刀割。
她笑到窒息,笑到抽搐,笑到無力。
「蘭兒,蘭兒!」
「蘭兒你快醒過來,蘭兒你怎麼了」
耳畔似乎傳來鳳落焦急的呼喊,李如蘭恍若不覺。
眼前光影變換,彷彿凡間年節夜空中的煙火一般絢爛,紅的光像血,藍的光像淚。
一陣天旋地轉,耳畔聲音先是嘈雜一片,而後喧囂漸漸止息,一切歸於了永恆的寧靜。
似乎過了好久,久到了永恆的邊緣,李如蘭方才緩緩清醒過來,一睜眼,目光便和一雙烏黑的眸子對了個正著。
李如蘭下意識的想要翻身而起,卻發現自己被壓住,動彈不得。
身上女人柳葉眉下,一雙杏眼泛著瑩瑩水色,映了瞳仁溫婉墨色,又不顯過分深沉。唇色淺粉,仿若黏了蜜一般玲瓏。
黑綢一般的髮絲未被主人束起,自女人頰側垂落,在室內暗淡燈火的映照下,散落了點點柔光。
一時之間,李如蘭竟是看的痴了,她不由自主的喃喃道,「師姐......」
話音一落,李如蘭才覺出太陽穴突突的跳,腦海中一片混亂,她記不得自己是誰,又是如何到這裡來的,稍稍思考,額頭便一陣尖銳的痛。
她的兩隻手被身上的女人壓在頭頂,動彈不得,兩腿被分開,女人修長纖細的腿插在中間。兩人離的很近,幾乎貼在一起,進到李如蘭一抬頭,便能碰上女人的唇。
女人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月白蠶絲睡衣,暖暖的溫度透過衣物傳來,叫李如蘭紅了臉,她轉過頭,不去看女人的面龐,輕聲道,「你先起來。」話一出口,竟是帶了些許酥麻之意。
女人眸子之中閃過些許困惑,「你是我的,你不走,我也不走。」
女人聲音彷彿沾了糖漿,粘稠又甜膩,嘗一口,便心甘情願的沉迷。溫暖的鼻息落在李如蘭面上,痒痒的,一下一下撓著她的心。
李如蘭暗中蓄力,一個翻身將女人壓在身下,兩人的情形倒是調轉了過來。她跨坐在女人腰際,俯下身,雙手撐在女人頸側,盯著女人的眼睛。
「我不走,可是你得先告訴我,這裡是哪裡,我是誰,你又是誰?」
女人迷茫了,她目光直直的探進李如蘭的眼睛里,兩手輕輕撫摸著李如蘭的手腕,喃喃道,「你是我的。」
李如蘭抬起頭四下看去,才注意到自己和身下的女人正在一張紅木雕花大床正中央。床上鋪了厚厚的軟墊,兩旁半透明的朱紅幔帳被隨意攏了,束在一旁。
這張床彷彿處在一隻封閉的箱子中央,牆面,地面,天花板皆是空蕩一片。溫暖的橙色光芒不知從何而來,彌散在房間各處。
李如蘭低下頭,眯起眼,輕聲道,「我方才為何喚你師姐」
「你是我的。」
女人神色恍惚了,只是自顧自的輕聲道,「你是我的。我要把你找回來,吞進肚子里,揉進肝腸里,叫你永遠不能離開。」
「在這裡,我,便是神。」
她彎起唇角,微微仰頭,看向無盡遠處,被霞光染成一片通紅的雲與浩渺的天,美目微合,笑容高貴的,仿若飄忽塵世之上。
她一步一步走來,再美的天地都失了色彩。
「我與你,自第一次相遇那時起,便從未分開。」
「那麼,現在,告訴我,你願意留下來嗎?」
她走到李如蘭眼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湊近她的唇,輕輕吐氣道,「我可以將你的身子困在這裡,只是,我要的,是你的心。」
「我要你心甘情願的留在這裡,陪我,到永遠。」
她的目光中帶了期盼,帶了自信,卻惟獨,少了一點溫暖。
像冰雪裡艷紅的玫瑰,高貴的,灼了人的眼。
這一瞬,周圍一切在李如蘭眼裡都成了虛無的幻影,只有眼前的女子,美得驚心動魄,真實的,讓人沉淪。
她不自覺的低聲重複著女子的話,「……是神……」
「……我們從未分開……」
「……留下來……」
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
愈發急促,愈發尖銳的呼喚在李如蘭耳邊接連盪起,一聲未平,一聲又起,疊加著,齊齊炸響。
腦海中熟悉的,尖銳的疼痛再次襲來,一波接一波的震顫著她的心神。
女子的話,彷彿失靈的回聲玉簡,一遍一遍在她腦海中回蕩。
「……是神……」
「……我們從未分開……」
「……留下來……」
……
似乎有什麼記憶要穿透屏障,蠢蠢欲動。
李如蘭脫口而出,「不!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淚水仿若決堤的水,一瞬間濕了眼眶,她扯下女子的手腕,死死抓住,哀聲道,「你不是真的,我們分開過,是我弄丟了她。」
女子某種閃過難以置信的顏色,她掙脫李如蘭的手,倒退幾步,驚愕道,「我不曾記得你我二人分開過,我也不曾記得,你如何丟了我。」
話一出口,周圍的天地之景隱隱的,開始出現碎裂之痕,輕微的搖晃起來。
崖邊突兀而出的山石震顫著,伴隨著簌簌而下的塵土,墜入大海。
被阻攔著的記憶一瞬間探出了一個角,李如蘭皺眉痛苦道,「我不能留下,我還有大仇未報,我還有心愿未了,我還要……」
她猛然間蹲下身,兩手抱住頭,將臉埋在膝蓋里,「我還要……」
只是,她沒看見女子一瞬間凝滯的動作,和剎那間變得溫柔複雜的目光。
女子喃喃道,「原來你,還活著,還活著……活著就好……」
她目光落在李如蘭身上,笑了,笑出了淚花,「如今我才徹徹底底的勘破了,悟透了,想起了所有。」
「我叫你留下,卻是我太過自私了,你的世界里,不止我一個。」
「可你記得,我的世界里過去只有你,現在只有你,未來也只有你。」
她緩緩轉過身,向一片金色的陽光里走去。
「你走吧,不要回來。開啟這方幻境的是一人,到頭來,也終得有一人留下。」
女子凌空而行,漸漸的,化為了無邊雲霞之中一道暗色的影子。
在女子耳邊,一道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上古時代,我暗魔一脈先祖,破開空間壁壘,在世界夾縫之中開闢無數傳承幻境。血脈傳承之人,到了一定年歲,有些機遇者,竟皆有機會進入。」
「不過自古以來,能接連勘破三重者,唯你一人而已。深身陷第一重幻境之人,只記得至哀之事,易悲從心生,悲戚絕望;第二重,只記得至喜之事,則天下唯我,張揚狂妄;到了第三重,方可勘破世上紛擾心魔,平靜從容。如今,我暗魔一脈衰亡,唯有不悲不喜,不殤不狂之人,方可引我族破開封印,衝出此界,為我家先祖,向那仙帝報仇。」
「唉,話雖如此,我知此方幻境引入的,是試煉者心中摯愛。你的決定,我也不好插手,只是我問你一句,你可曾後悔選擇自己留下,放她離開?」
「你也知道,此方幻境之中有第二人在時,時光流速尚好,可若是只剩你一人……你可知將要面對的,無盡歲月里孤寂一人的煎熬?」
女子沒有回答,只是慢慢的向一片光芒里走去。
懸懸欲墜的山崖之上,李如蘭猛然間抬起頭來,「我還要把她帶回去……」
「……原來我還活著……」
「……還活著……」
「師姐,這才是你嗎?」
她站起身,閉上眼,紫玉鏡光瓶憑空懸浮在她眼前。她咬破舌尖,將鮮血噴於其上。鮮血順著瓶上薔薇花紋徐徐流動。
刺目的金光陡然間自瓶上爆發開來,金丹轉動,經脈內真氣瘋狂流轉,一齊灌入瓶內。
這隻瓶子以一種驚人的速度,不斷變大,逐漸的,大小竟是與海天相接處那一輪紅日比肩。
黑色的氣流鋪天蓋地的湧出,化為一道道糾結纏繞的黑色絲線,「咔咔」的破碎之聲不斷響起。
天空破碎,峭壁崩塌,海水瘋狂翻湧,在這一片末日一般的場景之中,李如蘭看到彷彿走了極遠的女子回了頭。
幻境中的一切開始瘋狂的向瓶口湧來,海水呼嘯著,捲動著,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
李如蘭再次噴出一口鮮血,大喝道,「收!給我收!」
整個幻境自李如蘭與女子正中間橫著撕裂開來,耀眼刺目的白光從外界自橫斷處灌進來。李如蘭只能看著女子安靜的立在那裡,隨著另一半幻境,漸漸的,愈發的遠了,遠了,背後,是祥和的,血一般的太陽。
最後消逝在了一片刺眼的白光與無邊的爆炸中。
暗魔宮地下祭壇,一道女子身影憑空出現在半空。她重重的摔落在祭壇之上,咳出一口鮮血,緩緩轉醒。
她慢慢支起身子,半合著眼,疲倦的打量著周圍的被閃爍的火光照的忽明忽暗的牆壁,和牆壁前跪了一地的黑衣教眾。
其中一人膝行幾步,垂頭上前恭聲道,「少主,您終於回來了。」
這卻叫北辰父子逮住了機會,不久,驚霄峰首席煉藥師便從丹爐里剩餘丹液之中鑒得了極品火靈芝的成分。
此物性屬極陽,若是給修行極陰功法的女子服用,兩兩相生相融,確實是天下難得的至寶。只是鳳落所修四海凰歌訣乃是至陽功法,兩兩疊加,喚出純陽真火,縱然神仙臨世,也是救不得的。
這天底下熟悉鳳落功法的,知道鳳落愛去別人丹房順丹藥的人寥寥無幾,於是這頂謀害長老的帽子便被北辰一脈生生扣到了李如蘭頭上。
恰巧,這期間驚霞宗抓住了一條暗魔宮的舌頭,在他身上衣兜搜得極品火靈芝的殘渣。問其黨羽,此人隨意一指,又是恰巧,指到了李如蘭頭上。
更巧的是,就在這節骨眼上,有一隻暗魔宮的人馬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從李如蘭與北辰喚所居竹舍院子里的傳送陣中大搖大擺的溜達了出來。
也不知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面對這種明顯的局,宗門大審那日,長老和諸峰首座或是選擇沉默,或是選擇與北辰一脈站在一處。
門中弟子不明真相,也許是嫉妒李如蘭的天資,也許是懷著期待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一朝跌落塵端之後的狼狽樣子,居然只有零星幾人跳出來質疑為什麼李如蘭身為掌門之女,下任掌門位置唾手可得,卻要去私通魔道,質疑若是李如蘭有嫌疑,那為什麼驚霄峰卻沒懷疑與她住在一處的北辰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