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第178章 完結章(中)

178. 第178章 完結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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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人糊塗了,即已是仙人之軀,為何要拜入修真道門。」

「二十年前,這件事在修真圈子內傳得沸沸揚揚,說符禺仙境的一名小仙子,因戀慕應央掌門入清岳境拜師,故事傳得非常離奇波折。看著今日情形,這一師一徒,真是十分般配。」

又一個聲音插`進話道:「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落花有意,可流水無情。那小仙子縱是有情,而應央早已修鍊至無欲無求,心無悲喜的境界。應央掌門一心一意將她當做徒弟對待,斷不會有一絲一毫別的心思。」

「你又不是應央,怎知他對他的二弟子就全無情意?」

「分明是你思想齷齪。」

「你說我?你這酸老道,難道你見到夙葭仙子,沒有起別的念頭?」

……

釋心聽到後面睡意全無,只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具體哪裡不舒服也說不來,就是不開心,很不開心。抬起頭向講壇望去,目光在夙葭和應央身上掃了幾個來回,心情更不好了。

傍晚道會結束,祈崆走到她身邊道:「怎麼坐到末席?師傅以為你未曾出席,還問我來著。」

釋心心情不好,話里便帶著酸:「師傅有你們兩個徒弟就好了,我出不出席有什麼區別呢。」說完一轉身便發現應央正站在她身後,表情僵了僵,轉身便想走。

應央喚住她道:「那個弟子席,你想坐?」

釋心其實根本不在乎席位不席位的事,只是突然意識到,應央身邊從來沒有她的位置。他有祈崆,有夙葭,這就夠了,她可有可無。這個想法讓她恐慌,也許未來某一天,當應央不得不從三個徒弟中選擇時,會毫不猶豫地先划除她。

沒等她回答,夙葭冷冷道:「凡人就喜歡這種追名逐利的無聊事情。反正我也不想傻子一樣整天坐在那裡,你想坐明日便讓給你坐吧。」

釋心本來就不是為席位的事置氣,一聽夙葭這種施捨的口氣,更加不樂意了:「誰要你讓了?你不要的東西我也不希罕要!」

說完氣呼呼地離開,卻被祈崆拉了回來:「你往哪裡跑?跑回天機山去?」

「我坐機關陸回去。」

「好了,別鬧了。」祈崆說著御劍載起釋心。釋心不能將決絕離去的氣勢表現得更強硬些,但至少面子上也要死撐,於是僵著個小臉,一路上就是不看應央和夙葭。

四人很快抵達天機山,釋心腳一落地,撒丫子便跑。若是論奔跑的速度,這三人中沒一個能跑得過她的。可應央的反應速度更快,直接伸出一臂攔腰把她抱了起來。

釋心雙腳騰空,氣得亂蹬:「放開我!」

「好好的,亂髮什麼脾氣。為師哪裡做的不如你意了?」

釋心安靜了,垂下頭來,像沒了力氣的小貓。

「若是有什麼不滿跟為師直說,師傅不愛猜你們的小心思。」

釋心被攔腰掛在他身上,晃了晃腿,「師傅,你硌著我胸了,胸疼。」

應央手一僵,面色尷尬地放手,釋心竄的跟貓似的,瞬間沒了影子。

「這丫頭……」

祈崆道:「師傅,小師妹不會是今日看到師傅只帶著我們兩個,心裡不平衡了?」

夙葭冷冷道:「小小年紀,嫉妒之心就如此重,還指望她靜心修仙?就她這無法無天的脾氣,遲早一天闖出禍事。」

「夙葭。」應央微有不悅。

「葭兒的話越來越不入師傅的耳了。也罷,葭兒累了,告退。」夙葭說完,板著臉走了。

現在只剩祈崆和應央兩個大男人留在原地,祈崆嘆了一口氣道:「師傅,我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應央連著被兩個徒弟甩臉,心中也有些不快:「說。」

「師傅,你剛收釋心之時,沐畫師叔曾跟弟子開玩笑道,『若有一日夙葭回來,你這兩個師妹啊,遲早得吃醋吃得不可開交』,師傅,現在她們兩個,就是在吃醋吧。」

應央冷冷看了祈崆一眼:「那依你看,為師應該如何做?」

「幫誰都不好……」祈崆認真想了想,「要不師傅再收幾個徒弟吧,弟子多了,就不會有這種情況了。」

「你倒是替為師著想,一心想著光大師門?」

「是,弟子自然希望師弟師妹多多益善。」

「那簡單,為師乾脆放你出師,自成一脈,隨你收百八十個弟子,為師都沒有意見。」

祈崆看了看應央神色,忙道:「師傅,我開玩笑呢。您,您別跟我一般見識。」說完灰溜溜地跑了。

應央明明是沉著臉,等祈崆走了,便也笑了,步伐輕靈地邁向天機殿。

祈崆回了住所,看見他的小師妹正搬著一個凳子孤零零地坐在桂花樹下發獃。

「小師妹,你今天倒底怎麼了?是因為弟子席的事?我不覺得你是在乎那些名利之事的人。」

釋心轉過頭,目光觸上祈崆關切的眼神,立即一撇嘴委屈道:「祈崆師兄,你跟我講講二師姐吧。」

「夙葭她啊,跟我們不一樣。你我雖是修仙,卻仍是凡軀,而夙葭天生仙骨,是正統的仙人。」

「仙人?既是仙人還要來這裡修什麼仙?」

「誰知道,反正她要拜入清岳為徒時,整個修仙界都轟動了。凡人能有幾個修成天仙的?卻偏偏有天仙自降身份拜入修真門派,可不是天下第一奇事。所以一直有傳言——」祈崆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釋心急道:「快說,什麼傳言?」

祈崆搖了搖頭:「不說了,回去睡覺。」

釋心死死拽住祈崆,一副他不說便休想離開此地的架勢。祈崆抵不過她糾纏,為難道:「徒弟八卦師傅,這樣不好。」

「祈崆師兄~」釋心軟硬兼施,柔柔喚了一聲。

悶騷如祈崆自然敵不過師妹的撒嬌之功,道:「世間一直有傳聞,說清岳境的掌門都是天人轉世。」

「然後呢?」

「你想啊。若師傅真是天人轉世,夙葭師妹又是天仙之姿,她不顧身份來尋他,分明兩人前世有過糾隔,師傅轉世了,她追尋而至,不離不棄。」

釋心聽著有些發愣,雖然跟白天那幫修士的話稍有出入,但話聽起來怎麼那麼熟悉,熟悉得——分明就是她的套路!

只是夙葭是仙,她是獸,還是修仙之人最為痛恨的妖獸。更為殘酷的現實是,夙葭在她之前找到了他,陪在了他的身邊。

釋心鬆開祈崆,手腳有些發涼,獃獃地向住處走去。

祈崆瞧她模樣,奇怪道:「你怎麼了?怎麼這種反應?」

釋心被接二連三的打擊擊得頭重腳輕,側頭看他道:「那我應該有什麼反應?」

「呃……」

「師兄,我有點累,先回去休息了。」

釋心躺回床上,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祈崆的話,「追尋而至,不離不棄」,她的主人,她的神尊,她的師傅,那個曾在赤水畔陪伴她兩百年的人,好像不再是她一個人的了。

釋心猛地坐起來,突然意識到,他似乎從未是她一人的。

她以前是一隻獸,是他眾多寵物之一;現在她變成了人,也只是他眾弟子中的一個。看上去對他很重要,其實本質上也是可有可無。

而他對與她來說,卻是全部。

饕餮第一次認真思考起了自己存在的意義,懵懂而迷惘。

剩下的六日論道大會,釋心索性不去了,整日悶在房間里睡大覺,免得又聽到那幫外來的修士們說些亂七八糟的掌門軼事。

不知不覺,讓整個清岳境上下緊張忙碌的論道大會就結束了。等到最後一個外人離開清岳境,整個清岳境的氣氛都變了。機關陸全部關閉,再不可隨意傳送。原先每座山門的崗哨看守十分鬆懈,各部弟子沒事竄竄門也無須通牒文書,現在山路之間三里一崗,五里一哨,沒有通牒文書寸步難行。天空御劍巡邏的弟子也增加了,每一個御劍而過的弟子都會被攔下來盤問清楚身份才能放行。各部弟子除非有尊者命令,否則嚴禁離開本部。

清岳境里緊張壓抑的氣氛連最不懂事的雜役小弟子都感受到了。釋心自然也感覺到了清岳境的異常。

顏不語雖然逃了,妖獸的行蹤還沒有確定。在沒有找到妖獸前,一切都還沒完。

因為機關陸關閉,釋心只能呆在天機山裡,無聊得快發霉了,於是又纏起應央「師傅,你就同意我用御劍術吧。你看,別的大弟子們飛來飛去多威風啊,我好歹是您的三徒弟,到現在都不能單獨御劍,說出去丟不丟人?師傅不覺得丟人,我還覺得給師傅丟人呢。」

應央不會所動道:「你憑著一把木劍就摔毀了青劍山的山頭,沒人敢覺得你丟人。」

釋心便又想施展抱腿撒嬌功,哪知剛撲過去,夙葭便走了進來。

釋心一個床位一個床位走過去,沒走近,那些受傷的小弟子們就如見著仇人一般,不是冷眼相視,就是譏諷謾罵,更有的直接撿起床邊的東西向她砸去。

這裡一共有八間屋子,每個屋子裡置了三到四張床,一共收容了二十幾名傷員。釋心轉完了八間屋子,都被傷員趕了出來,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間。

那邊負責弟子走過來道:「掌門三弟子看來頗不受待見啊。也是,我要是看見把我傷得斷手斷腿的人,我也恨不得讓她斷手斷腿!呵。」冷笑一聲后,「既然這裡無處可容掌門三弟子,便請掌門三弟子隨我到這邊草棚里來。傷員太多,這裡房間安置不下,有幾位不得不安置在草棚里。」

負責弟子將釋心領到一座簡陋破敗的草棚里,捏著鼻子指著躺在裡面的三個道:「人手不足,這裡便勞煩掌門三弟子一人看顧了。」說完,嫌惡地離開了。

釋心鼻子靈敏,早在靠近草棚的第一刻,就聞到混著屎尿的惡臭味。走進草棚,裡面又暗又黑,氣流不通,惡臭衝天。連床也沒有,三個人便如三具軟軀一樣躺在草墊上,一動不動,幾無氣息。

釋心可夜視,依次俯身察看三人情況。第一人滿身水泡,面目全非;第二個人面白如紙,似是重疾,第三個人斷了一條腿,傷口模樣卻像是被棍棒打傷。

三人模樣瞧著都很年輕,身上皆穿著青劍山最低級弟子的服飾。

釋心沒照顧過傷員,不過對人生存的幾項基本需求還是了解的。先在草棚頂上徒手撕了一個天窗,增加光線和通風。然後打了一桶清水來,依次給病人清理傷口。

第一個人滿身水泡,連嘴唇上都燒著泡,釋心拿著毛巾不知從哪下手,想了想,便放棄了,來到第二個人面前。

這身倒還算乾淨,臉上白白凈凈的,嘴角眼角透著紫青。釋心拿毛巾給他擦手擦腳,然後餵了他一杯清水。那人喉嚨居然自己動了動,將水喝下,末了乾枯的嘴唇蠕動著似是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到了第三個人這裡,這是一個削瘦的少年,將頭掩在手臂里,釋心扒了一下沒扒開,意識到這人是三人中唯一還算精神的,遂道:「你還有沒有力氣?我幫你清理傷口。」

那人聲音沙啞如粗陶:「滾。」

釋心便想依言不管這人,但想了想,這第三人的傷是三人當中最輕的,只是斷了腿沒受到照顧,前兩個是指望不上了,這第三個人要是能救活,她也不會顯得太沒用。

釋心走到那人腿邊,蹲下一把撕開被血糊住的褲腳。少年明顯劇痛難忍,渾身劇顫,卻一聲慘叫也沒有,只從喉嚨里又艱澀地擠出一個字:「滾。」

釋心不為所動,拿著毛巾把腿上的污血爛膿清理乾淨,然後摸了摸他的骨頭,一點一點感覺斷骨的走向——她想給他接骨。

釋心誠然沒學過接骨,但任由這人骨頭這樣歪著肯定不行,死馬當活馬醫吧。摸著這條斷腿摸了足足兩個時辰,幾乎把裡面的血管肌肉分佈都摸得清清楚楚了,連腿上幾根腿毛都快數清時,釋心手上一使勁,將斷骨掰了回去。

少年慘叫起來,卻是埋著頭,壓抑著發出:「荷啊——克克——」這種奇怪的呻`吟聲。

釋心道:「痛就大叫出來。你這樣叫真難聽。」說完這一句,那少年反而一聲不哼了。

釋心又開始摸他腿骨,覺出是有點掰過了,得再掰回去一點,於是這敲敲那推推,足足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才覺得把骨頭接正了停了手。而少年早已經昏了過去。

釋心找來夾板給少年腿部固定,然後把少年的身子扳正放平,這一番動作,少年的臉從臂彎里露出來,釋心愣了愣,又仔細看了看,確定這人真是個老相識,正是她初入清岳時將她養在海邊的小弟子顏不語。

那時他就常被上面的師兄欺負,沒想到一年多不見,他竟淪落到這樣的境地。釋心將他臉擦凈,盯著這熟悉的面容好一會。雖然離開他后她一點沒想起過他,但此刻重逢,她還是挺喜歡他的。

她低下頭,捏了捏他的臉。

顏不語的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失焦的瞳孔盯住釋心,慢慢聚出光采,臉上的死氣也在一瞬間迸發出活力,他艱難地開口:「你是——小魚……」淚水從他滿是血絲的眼睛里洶湧而出,「小魚,我的小魚……我找了你好久……小魚……」

「顏不語,你過得不好。」

顏不語終於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抱住釋心的雙腿,將頭埋了進去。

傍晚的時候,釋心去要了一些吃食和一些療傷的葯,以及一套乾淨的衣服回來。青劍山的人雖刁難她,但並不敢太過份,她要東西,奚落她幾句,也都給了。

回到草屋時,滿身水泡的人已經沒了呼吸。釋心把那人屍體拖了扔到外面,瞧了瞧另外一個一臉病氣的病人,便想連他一起扔了,給顏不語騰出舒適空間來。那人在移動過程中醒來,呻`吟了一句:「救救我。」

釋心猶豫了一下,沒把他扔出去,卻也沒再問過他。神尊千辭一直教導她不可殺生、不食葷腥,她能守戒,卻做不到慈悲為懷,那人的死活是他的命,她不會同情更不會有罪惡感。隨後她走到顏不語身邊,將食物和清水拿出來給他。

顏不語一直靜靜躺在一邊,瞪著大眼珠觀察釋心。面前這個少女與一年前分別時的模樣完全不一樣了,不僅長高了五官也長開了,幾乎讓他認不出來,他露出悲傷的表情:「小魚,你要是再離開久一些,說不定我都認不出你了……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釋心正想著如何把他糟糕的外表打理得順眼些,心不在焉道:「忘記了。」

喂他吃了點食物后,釋心拿出新衣服要給顏不語換上。剛解了他的腰帶,顏不語受驚一般扭動身軀抗拒,釋心按住他:「你亂動什麼。」

「你幹什麼!」

「給你換衣服。」

「你,你背過去,我,我自己換。」

「你有力氣自己換嗎?」

顏不語兩頰顯緋:「男女授受不輕!」

釋心不明白男女授受之事,毫不在意道:「你早就見過我的**,我見一見你的有什麼關係。」

顏不語臉更紅了,一年前釋心看起來就是個孩童,可現在面前的是個芳華少女,若是在普通人家,便已到了定親的年紀,過兩三年便可嫁人為妻了。可惜他體力有限,避不過釋心,上衣很快被脫光了,眼見她的手落到他的褲子上,他猛地迸住出一股力氣,握住釋心的手:「小魚——」

釋心瞪著純潔無知的眼神看他。

少年內心掙扎著,最後下了決心般道:「小魚,你願意只當我一人的小魚嗎。」

「我同意了,你就讓我換衣服嗎?」

「嗯。」

「好,我只當你一人的小魚。」

釋心答應得爽快,顏不語卻怕她反悔一般,緊握著她的手不肯鬆開。釋心想硬抽又怕傷著他,皺眉嚷道:「你鬆手呀,你不鬆手,我怎麼幫你換衣服。」

顏不語卻一使勁,將釋心的身子拉近,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將唇碰上釋心的額頭,柔軟的觸感讓他心一點點地痛裂又癒合,他在最絕望的深淵遇到了救恕,他如獲新生。

「小魚,你是我的小魚。」

釋心不懂他此刻的舉動,只乖順的任他動作。等他放開她,她一刻不停地開始脫他的褲了——靈敏的嗅覺讓她實在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了。

終於把顏不語打理得乾淨整潔,釋心像完成了一項艱苦的工作,累得躺倒在地。換衣服的過程中,釋心的動作絕對算不上溫柔,幾次都碰到了他的傷口,還差點扭傷了他的胳膊。顏不語臊紅了臉,連痛也顧不得,只想將頭埋進地里去。等釋心累得躺倒在他身邊,他移過來,用身軀環住她。

剛滿十七的他,正是瘋狂躥個子的年紀,已經初步顯出成年男子的高大體格和粗壯骨結,環著懷裡還是初具少女體態的釋心,他心裡只想著:「小魚,我一個人的小魚,我養的小魚……」

兩人相擁,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上,兩人是被人用腳重重踹醒的。釋心窩在顏不語懷裡,揉了揉眼睛,望著擠滿一屋子的弟子,有點莫名其妙。而顏不語則驚恐地護住釋心,敵視地看著周圍人道:「你們想幹什麼?滾開!」

一個弟子冷笑道:「這下賤弟子是得了失心瘋了吧,敢抱著掌門三弟子不撒手,快放手。」

顏不語則急紅了眼:「你們打斷我一條腿還不夠,非要我的命是吧。行,我的命給你們,放了我的小魚,跟她沒關係。」

「哈哈,這下賤弟子是真給打傻了。嘿,傻子,你小魚小魚的叫什麼呢,看清楚,這可是掌門新收的三弟子,咱們的釋心小師姐呀,你快撒手,不然我把你另一條腿也打斷了!」

顏不語這才真傻了,愣愣地看向釋心:「小魚……你……」

釋心皺眉,目光落在對面弟子再次踹過來的腳上。顏不語的腿斷了,她並不心疼,但有人當著她的面欺負顏不語,她不能容忍。在那人再次重重踢腿過來時,她抬起腿擋住,只聽「咔嚓」一聲后便是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那人竟捂著扭成奇怪角度的腿骨躺倒在地,痛得又叫又滾。

旁邊弟子立即圍上來怒狠狠道:「你竟敢傷人!」

釋心無辜道:「是他自己踢到我腿上把腿踢斷的,關我什麼事。我還嫌他踢得我腿疼呢。」

「你!狡言詭辯!走,跟我出去找尊者評理去!」

釋心道:「評理就評理,你們有尊者,我有掌門師傅,我倒要看看是你們的尊者厲害,還是我的掌門師傅厲害!」

「你!不要以為你是掌門三徒,我們就怕你。你本就是來領罰的,現在不僅照顧死了兩人,還傷了一人,我倒要看看到了掌門面前,你如何交待!」

釋心有點心虛道:「怎麼交待是我的事,用不著你們管。」

「哼,那你給我等著,我現在就去稟告尊者和掌門!」

一屋子人很快退得乾淨。顏不語還處在震驚當中,看著釋心幾乎不可置通道:「小魚……難道……你就是師尊剛收的三弟子?你一直呆在清岳境內?你為什麼不找我?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後有多擔心嗎?我害怕你被淹死了,害怕你被師兄們捉住了!你這一年來,一點都沒有想起過我嗎?」

釋心道:「現在我們不是見到面了。別說這些沒用的話了。」

「沒用?」顏不語恐懼得渾身發抖道:「你是不是又要丟下我?你是掌門弟子,肯定不會留在我身邊……你又要丟下我……」此刻的顏不語就像一個處在崩潰邊緣的瘋子,稍稍一點刺激,他便整個情緒崩潰。

釋心並不喜歡這樣神精兮兮的顏不語,她更喜歡剛見面時白白凈凈、文文弱弱、書生模樣的他。她從他懷裡掙出來,看他臉色蒼白驚恐,一臉絕望之色,又有點不忍,想了想,低下頭,舔了舔他的臉頰。

這個動作無疑給顏不語灌下了一個定心丸。他的臉色由驚恐變成喜悅道:「小魚,無論你是不是掌門三徒,你都不會離開我對嗎!」

「嗯。」釋心心不在焉地答著,安撫好顏不語后,她站起來,看到牆角一臉病氣已然沒了呼吸的屍體,走出草屋,又看到被她扔在一個木棚子里的屍體,想著剛才青劍山弟子的話,突然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

在發現應央就是掌門后,她就有了這個念頭,她總要離開的,去找尋神尊。闖禍以後,應央那一摔,把她對他剛剛生出的一點師徒情誼給摔得乾淨。他這人,清冷淡泊,又嚴厲無情,處處約束著她,實在不好相處,還是神尊好啊,寵她慣她,從不讓她受委屈。

只是……

她回頭看了一眼顏不語住的茅草屋。她從沒想過再遇之時,他會是這麼慘的境遇。但是和尋找神尊比起來,也只能放棄他了。

御劍凌空的那一空,她看著漸行漸遠的地面,心中生出一絲恐懼——應央那一摔,真是把她摔出心理陰影了,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往下看,隨即頭也不回地向清岳境外飛去。

僵持了一會,屠滿滿先折回屋裡,而黑貓見他沒什麼動作,一躍跳上旁邊的樹上,趴在枝叉上,將長長的尾巴垂下,舔了舔受傷的四爪,便將頭埋進爪間睡起覺來。

樹下傳來細微動靜,黑貓敏銳地豎起腦袋,向樹下看去,只見巨人一樣的屠滿滿輕手輕腳地走過來,模樣頗有些滑稽,彎下`身,放下一碗剩飯。

「咪咪,來吃飯。」

黑貓瞧了瞧那剩飯,似是不感興趣,咧嘴打了個哈欠,甩了甩尾巴驅趕蠅蟲,便又趴了回去。

屠滿滿躲在一邊看了好一會,見黑貓沒有一點下來的意思,跑回屋裡,不一會,端了一盆青瓜來,過來一會,又放了一個米餅,又過了一會,拿了幾個紅果子。

「咪咪,你餓不餓,下來吃點水果。」

「咪咪,你爪子受傷了,別爬那麼高,小心摔了。」

「咪咪,你倒底想吃什麼?我給你拿。」

「咪咪,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咪咪,天黑了,你呆在樹上不安全,跟我回屋吧。我不會再嚇你了。」

黑貓眯著眼瞧著屠滿滿跑進跑出,實在想不到這麼一個面冷寡言的壯漢會是個對小動物同情泛濫的傢伙。明明——白天還對她愛理不理。

是的,這隻黑貓就是釋心。

她進入無盡潭沒有找到顏不語,卻被法陣困住,便知道大事不妙,不得已化了原身衝出法陣。因為傷了元氣,再則一身傷回天機山太過引人注目,便將自己縮小成黑貓大小,躲起來一邊自行療傷一邊等天黑。

躲進屠滿滿的房子只是因為這青劍山內,她唯一稱得上認識的人也只有他了。

萬萬想不到,這壯漢的內心竟藏著一顆柔軟憐弱之心。

天很快就黑透,屠滿滿回了房間,點上蠟燭,仍時不時從窗戶向她看來。

覺得力氣恢復得差不多,釋心跳下樹叉竄進了樹叢中,隨即變回人形,通過機關陸返回了天機山。

天機山只有一處機關陸,在山腳處。釋心從機關陸下來,自山腳沿山階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間,也不敢點燈,潔面束髮換好乾凈衣裳,這才點了燈。

燈光從窗戶映出去,不一會祈崆就來敲門道:「小師妹?你回來了?」

釋心若無其事地來開門:「師兄,你這麼晚了還不睡?」

祈崆板著臉道:「你下午去哪裡了?我到處找你不到。」

釋心將早想好的說辭說出:「我搬完東西後有點累,想偷個懶,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打了個盹,沒想到睡過頭了。」

「讓你別逞能,屠滿滿搬多少你非得要跟他搬得一樣,累到了吧。一個人怎麼回來的?」

「坐機關陸回來的。師傅呢?」

「師傅他也剛從外面回來,沒得空來管你。」

「師兄,我困了,想睡覺。」

祈崆點點頭:「睡吧,見你沒事師兄就放心了,走了。」

「嗯,師兄晚安!」釋心糊弄走祈崆,連忙將門關上,將身體扔上柔軟的床,深深地呼了口氣。

今日實在是險中求生,她不得不猜測無盡潭裡的法陣代表什麼意思,是專門針對她,還是所有偷入潭底的人?顏不語去哪裡了?她畫的血圈不在了,難道他已經魂飛魄散了嗎?顏不語若是沒死被人帶走,會供出她來嗎?除了顏不語,綺陌也知道她下過那個水潭,她會說出去嗎?

腦中實在太亂,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了凌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夢中神尊言笑晏晏:「駑獸,我的小駑獸。又跑到赤水裡調皮了?來讓本尊抱抱。小駑獸長這麼大啦,本尊都要抱不動了……」

睡夢中的釋心彎起了嘴角,笑得開心:「主……人……」

「主人?誰是你的主人?」

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撞進耳朵,釋心猛地睜開眼,發現天已經亮了,而應央正站在她床邊看她。她愣了片刻才反應過現在的情形,忙把受傷的爪子縮進被子里,「師傅?你怎麼進我屋了?」

「早課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

「啊!我睡過頭了,我現在就起床!」

「不必了,為師一會與三尊者在天機殿內有要事商議,今日早課就算了。」

「哦。」

「你夢裡一直在叫『主人』,那是誰?」

「哈?我說夢話了嗎?我不記得我做什麼夢了。」

應央認真看了釋心幾眼,沒有追問下去,淡淡道:「好好休息。」

「是。」

應央走出釋心房間,關門轉身,與祈崆正巧撞上,後者立即行禮道:「師傅。」

「正準備出去呢?」

「是,還有幾間房間差茶具、蒲席等小物,現在採買已經來不及,正要去與鼎部的人協調,先從非閑殿借幾套過去。」

「夙葭呢?」

「一早便出去了,整個論道大會的鮮花、盆景、綠植、苗圃都是她布置,她是最忙的。昨日剛從境外帶回許多奇珍異草用來裝飾會場大殿。」

「釋心這幾日跟在你身後可曾調皮?」

「沒有,小師妹很聽話,搬運之事都是她和青劍山的屠滿滿兩人齊力扛下。」

「看著她點,為師剛見她面色泛白,睏乏無力,別讓她太辛苦了。」

祈崆道:「是。」

應央交待完便回了天機殿,不一會三尊者陸續抵達,應央與秋凌烈將無盡潭底的事與另兩人說了,眾人皆面色凝重。

沐畫道:「當務之急,是趕緊將那妖獸找出來。論道大會在即,天下修真之人齊聚清岳,若妖獸現身傷人,清岳境英名盡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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