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兩章合一)
【01】
玩大了的程隨安被壓在床上,內心滿屏彈幕飛過。她活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被人壓在床上。
危險氣息逐漸靠近,程隨安腦內警報拉響,她想了半天,弱弱地說了句:「我...我開玩笑的。」
敢打大神果照的主意,她當時是不是大腦短路?大神這種高於人類的精細物種,豈能讓你算計得到他一分一毫?
已經深刻認識到錯誤的程隨安縮了縮脖子,上方,宋澈悠悠的聲音傳來:「李澤易給你看過他的備忘錄吧。」
當然,裡面全是宋澈的雷區,她不光看,還複製了一份下來。
「那第一條寫了什麼?」
「...不要和宋澈開玩笑。」
她錯了,她不應該偷藏大神的拼圖,不應該天天抱著敖武去他家,不應該撩完就跑,完了吧完了吧,新仇舊恨一起來報應了吧。
程隨安心方方,不知道宋澈到底是在逗她還是認真的,她正蹙眉思索,就覺眼前光線越來越暗,是宋澈又靠近她一些。
「所以,是脫上面...還是脫下面?」
本來就是重低音,還非要用這種語氣!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這樣就讓程隨安覺得渾身發軟。
男票,真的不能選太帥的。
「不是的。」程隨安帶著哭腔:「我躺下的時候特別丑你不覺得么,真的,我這個角度特別難看!」
宋澈不吃那套:「我覺得很漂亮啊。」
「沒有...真的沒有!我吧...」
剛要開始的長篇大論被宋澈打斷,他抬手撫了撫她的臉頰,手指下滑停留在衣領,輕易解開了她襯衫的第一顆紐扣。
「我答應教你的時候,說的什麼來著?」還是慵懶不已的宋式語調。
「以、以身相許。」這會兒還能從容回答的程隨安也是被自己厲害哭了。
所以這個身,到底是哪個身?
程隨安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宋澈便俯身將她吻住。房間的溫度越升越高,空氣里全是他清爽乾淨的味道。不知為何安了心,程隨安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不自覺地環上他的脖子。
一開始可能都出於玩笑,但漸漸的兩人都有些意亂情迷。呼吸越來越重,程隨安抓著宋澈衣服的手指收緊,睜開眼時,看見他略微凌亂的頭髮和專註不已的神情。
一直一絲不苟地活著,無論何時襯衫的扣子都會全部扣好,不會輕易觸碰別人,永遠是一副冷淡態度。這樣的宋澈,卻在她面前露出如此深情迷醉的模樣。
鎖骨處感覺到他的觸碰,程隨安猛地恢復神智,身體僵直,發獃了好久。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她和宋澈...
程隨安雙手放在他肩上,想要推開卻使不出任何力氣。
是什麼呢,這種想要逃離卻不舍放手的心情。
可能是宋澈和她想的一樣,也可能是他感受到了她輕微的抵觸,宋澈將頭埋在他頸間,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抱著她。
「安安。」他的聲音嘶啞,「我沒有開玩笑。」
程隨安的心跳驟然加快,半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屏息等待著他的下文。
宋澈支起身體,耳朵和臉頰都還留著剛才染上的些許顏色,眼眸比平時清亮許多。他咽了口口水,突然眨了兩下眼睛看向別處,又猛地看回來。
「安安,或許你...」
剩下的幾個字被敲門聲硬生生截斷,留在空氣里飄散成煙。程隨安一把推開宋澈,落荒而逃。
宋澈的經紀人等在門外,門猛然被打開,程隨安慌張出現。他連聲招呼都沒來得及打,程隨安就跑回自己房間,還差點摔倒。
房內的宋澈單膝跪在床上,神色落寞,悵然若失。
「...打擾你們了?」
經紀人有些摸不清狀況,指了指門外程隨安離開的方向。
佇立在那裡的宋澈扯了扯嘴角,虛無淺笑。
「不,來得正好。」
·
第二天上妝時,化妝師姐姐下了好大的功夫,也沒能遮住程隨安的黑眼圈。而且往常,程隨安即使在上妝時,也是劇本不離手,可今天她卻只是呆坐在那裡認人擺弄,就連叫她也要好幾聲之後她才應答。
相同地,宋澈的狀態也不是很好,滿臉低氣壓,看的人都跟著緊張。
如此一來結論可以輕易得出——澄澈夫婦吵架了。工作人員們都很有眼色地少說話多做事,不去觸動演員情緒。不過有一點奇怪的是,昨天兩人還好好的呀,怎麼突然吵架呢?相愛相殺殺過頭了?
程隨安上完妝,坐在車裡等戲。她頭靠在座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滿腦子想的都是宋澈昨天沒說完的那半句話。
他要說什麼,她是知道的。
雖然知道,可是...太衝動了些吧?他們的誤打誤撞源於衝動,他們的耳鬢廝磨源於衝動,他那句未完成的告白,還是源於衝動。若沒有那麼多的因緣際會,沒有那麼多的感情用事,他還會選擇說完那句話嗎?
程隨安的落荒而逃,是在給自己機會,也是在給他機會。
嚴格算起來,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根本沒有假的多,未來又那麼多變數,宋澈如此完美,沒理由只在她一個人身前駐足。
他們的關係開始於虛假,之後誰先當了真誰后當了真。假戲真做假戲真做,誰能保證這真的比例,就一定比假要多?
也是通過這件事,程隨安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對於跟宋澈的這段關係,如此不安。
即使知道不應該這樣想,但她還是忍不住的去懷疑宋澈。他是那麼優秀的演員,任何戲都會全力以赴發,那萬一,萬一他只是入戲太深,某日幡然醒悟劇終散場,他優雅轉身,她何去何從?還有自己,自己喜歡宋澈,難道不是因為那天他的車剛好停在那裡嗎?如果那日她沒有喝醉,如果她按照原定計劃跟別人組CP,那麼今天在她苦惱的,可能就是另一個名字。
他們都只是剛剛好出現在對方眼前,誰也說不準,這個位置自己究竟坐不坐得住。
昨天一整夜直到現在,因為自己的這個發現而哀傷不已的程隨安揉了揉眼睛,下車重新投入工作。
今天要拍攝的戲份,是第一個案件的最終章。女主何朝顏在烘焙學校里聞到熟悉的味道,認出了嫌疑犯而不動聲色悄悄報警,只可惜嫌煩對此明了,兩人心照不宣地兜著圈子。然而,顧辰析到來時何朝顏沒能成功逃脫,被嫌煩挾持當做人質。
關於挾持,劇本上是這樣要求的:嫌犯隨手抄起桌上的餐刀,從後方勾住女主的脖子,一邊威脅著警察一邊將女主向後拖,直至後門。
具體動作跟上次程隨安被襲擊時,一模一樣。
當初接到這一集的劇本時,看到這段戲程隨安就有點擔心,宋澈也曾提出過要修改劇本,可被程隨安拒絕。這是她個人的問題,她不想因為自己讓劇本有任何變動,特別是跟小說里有任何出入。而且,這終將是她要面對的問題。這個心理陰影大概會伴隨她終生,而她要做的,不是忘記它,而是戰勝它。
跟導演大致對了下戲,又跟武術導演探討完姿勢,原本心裡就裝著事的程隨安面色更為凝重。即使知道今天的這些都只是戲,但她還是無法不去害怕。腦海中關於那天的記憶復甦,不斷敲打著她的神經。那個人的聲音,味道,禁錮她時的力氣,全都讓她驚恐不已。
胸腔突然開始疼痛,程隨安有些喘不過氣來,第一遍試拍的效果十分不好,原本應沉著冷靜說服嫌犯的女主卻死命掙扎淚流不止。和她一起對戲的外國演員有些茫然,甚至沒有信心再演下去。女演員拍攝這種戲時會產生移情很正常,但只是稍稍挾持,根本不至於有如此大的反應。
眾人也是對一向表現出色的程隨安有些不解,或者說不滿。他們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認為就算是心情不好,也不應該將情緒帶到工作中來。那邊導演表情嚴肅,雖然沒說什麼,但也足以達到效果。
程隨安吸了吸鼻子,跟所有人道歉,要求重來。期間她遠遠地看見宋澈,對方的視線剛迎上來,就被她慌忙避開。
第一遍正式拍攝開始,程隨安雙手撐在桌前,臉色蒼白,不停發著虛汗。從導演的監視屏里觀察,根本看不出來她是演的還是真的。她流利地跟對方對著台詞,盡量展現出從容自得的樣子,這事導演開始cue音響導演,警笛聲響起,就意味著挾持的開始。
一切進行順利,男演員敏捷地勾住程隨安的脖子,還架著道具刀。程隨安瞬間感覺自己跌入了黑洞之中,渾身發抖眼神空洞,那日的一切捲土重來。挾持,威脅,暴行,還有要將她置於死地的憤恨,程隨安無力地被對方拖著走。真正的恐懼,既沒有哭也沒有反抗,而是面如死灰,行屍走肉。
在導演喊卡之前,一個不該出現的身影闖入畫內。宋澈快速走過去,粗暴地推開男演員,將程隨安緊緊抱進懷裡。
還陷入恐怖的回憶里的程隨安,雙眼失去焦點,沒有任何反應。半晌,顫抖不已的她眼裡終於有光芒一閃而過。
對了,那時聞到的,也是相同的味道。
和那天一樣,他來救她了,像揮舞著聖劍的騎士那樣,像黑夜閃耀的群星那樣。
已經夠了,衝動也好虛假也好,全都無所謂。
她要嫁給他,只要他求婚,她就一定會嫁給他。
【02】
雖然中間發生了些小插曲,但第一場案件的拍攝順利提前結束,眾人在美國的拍攝也即將迎來尾聲。
最後剩下的兩場戲,一場是劇情進展到中期,男女主在美國街頭約會的場景,另一場是劇情末尾,男女主在細雪紛洋中甜蜜親吻的場景。而這兩場戲,最後這兩天都要完成。
在第一個案件中男女主只是稍稍展開loveline,劇情主要以破案為主,程隨安也很好地代入角色,視宋澈為有點討厭有點好奇偶爾會心動的心理學家。這突然間要拍攝兩人的羅曼史,程隨安表示...還真有點難度。
劇中的何朝顏性格溫婉大方,雖然時不時會懟男主,但都是以溫和的方式,男女主之間的互動也都是溫馨可愛,不像贗品夫婦這般的...相愛相殺。
所以冷不丁的要她柔聲細語地跟宋澈說話,她真心有點...做不到啊。
第一天要拍攝的約會場景,導演十分任性地丟給他們一個GoPro,說讓他們自己看著辦拍吧,劇組放假了,把程隨安弄的一臉懵圈,拍戲還可以這樣的嘛?她看向宋澈,宋澈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牽起她的手,笑著說走吧。
就這樣,被牽到大街上,望著鏡頭滿眼茫然的程隨安才突然想起,宋澈有一個副業,是導演來著。
美國的街頭總是充滿風情,分分鐘讓你覺得置身在電影之中。程隨安挽著宋澈的手臂,悠閑地在街上邁步,偶爾跟不認識的路人問好微笑,偶爾你一口我一口品嘗著街邊小吃。如果是國內,他們根本沒辦法像這樣光明正大地手牽著手在陽光下漫步。
剛剛好的溫度,日光正盛,程隨安腳步輕快,跑到一家甜品店買了個甜甜圈。
「我上學時候,真的吃很多這種東西。」程隨安說完咬了一口甜甜圈,又將他遞到宋澈嘴邊:「除了炸雞,我最喜歡的零食就是這個了!」
所以對於程隨安來說,炸雞其實是零食么?
宋澈對這種甜食反應平平,只是給面子地咬了一口,舔掉嘴邊沾著的巧克力醬。
因為這場戲所需要的只是約會的幾個場景,並不收聲,兩人也就隨意地說著話。不知道那些場景會被收錄,程隨安儘可能多地去一些地方,跟宋澈做一些互動,努力不讓剪輯為難。在他要求宋澈一起試戴墨鏡,吃冰淇淋,對鏡頭比心,扮傻賣萌裝可愛后,宋澈的厭煩臉終於上線。
雖然不知為何,但每次他露出這種神情時,吃虧的肯定是她。已經摸清套路的程隨安扯著他的手晃來晃去不停撒嬌,要求他再笑一下,就笑一下。
宋澈還是面無表情,看了眼時間:「可以回去了吧?」都拍了小半天了。
「不要哇...我們還沒去遊樂場呢呀...」程隨安繼續扯手撒嬌。
「還遊樂場...」
會被宋澈討厭的地方的三要素:喧嘩,擁擠,有小孩子。
遊樂園絕對不行,宋澈頭也不回地扭頭離開。身後程隨安拽著他的手死死不放,難得有這麼一天悠閑時間,又是在無人打擾的國外,就這樣回去豈不是大為可惜。程隨安不停哼哼著,整個人蹲在地上也無可避免地被宋澈拖著走。
反抗再三,程隨安兩眼一閉,爆出一句:「我們不是在約會嘛!」
交往這麼久以來,他們基本上不是在他家待著就是在她家待著,像這樣兩人一起在街上溜達是第一次。宋澈也可能是意識到了這一單,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她不說話。
「就算不去遊樂場...也不要這麼早回去呀...」程隨安耍小脾氣,蹲在地上雙手環膝,委屈巴巴地噘著嘴。
一看她這個樣子宋澈就沒轍,他也蹲下身與她平齊,像摸小狗一樣揉亂她的頭髮,細語輕聲:「好,知道了。」
程隨安還是可憐兮兮JPG,瞥了他一眼,雙手伸開:「那你把我拉起來。」
宋澈聽話照做,然後程隨安一起來,剛才那個要糖吃的小孩子瞬間消失,她歡快地在街上蹦蹦跳跳,嘴裡喊著:
「耶~~~去遊樂場咯~~~」
宋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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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終,兩人也沒能去成遊樂場。在路上,程隨安突然注意到街邊的街頭藝人,她好奇地湊過去看,三三兩兩的觀眾包圍下,一位金色捲髮的白人男子正抱著吉他深情哼唱。
程隨安身後的宋澈走過來,看到那人彈的吉他時,眸色漸深。而程隨安什麼都沒察覺到,就這樣跟著人家的節奏細細欣賞,直至那人唱完整首歌。
程隨安用手肘碰了碰身後的宋澈,在他耳邊小聲地說:「我改編過這首歌,變了節奏還重寫了歌詞,不過沒發。」
宋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再無任何回應,這才讓程隨安覺得不對,疑惑地回頭望去,宋澈正在垂眸深思。
此後回酒店的一路上,兩人都沉默無言。本來宋澈就不怎麼愛說話,兩人間的對話大多由程隨安帶起,而程隨安看他情緒低落,便小心翼翼地沒再說話,只是緊緊握著他的手。
沒猜錯的話,他的右手,在那次骨折之前,應該還傷過一次,而且是極為嚴重的傷,傷到他無法再做音樂。
宋澈當初轉型轉的十分徹底,不像程隨安,他此後一次都沒有正式出過歌曲。雖然前期還有過幾首創作,但也都是和別人合作完成。
她曾經問過他,為什麼不做音樂了,他只是說不喜歡了。可如果真的不喜歡了,為什麼每次在看到吉他時,都是那副落寞的神情?補完宋澈所有專輯和音樂影像的程隨安知道,當年把著吉他橫空出世的那個宋澈,真的美好得無與倫比。
到達酒店,回到各自房間前,程隨安叫住宋澈。她本想什麼都不說的,可還是忍不住。
她站在他面前,溫柔安靜地笑著。
「我就在這裡。」
當年程隨安看過一部美劇《GossipGirl》,裡面的Blair曾對喜歡的男人Chuck說過一句話:Whateveryou'regoingthrough,Iwanttobethereforyou。
不管你怎樣,我都會在這裡。
這裡,there,指示代詞,模糊又曖昧的概念,卻是情之所向,心之所歸之處。
「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在你身邊。」
告不告訴她都可以,何時告訴她都可以,她只是不想他忘記,有一個人一直在這裡。
宋澈矗立在那裡,眉宇間的哀傷漸濃,他靜靜地望著她,心裡滿載的水被打翻在地。五年前,她盤腿坐在樓梯間的地板上,也是這樣側頭微笑著,遞給他一塊炸雞。五年後,她站在他面前,平和溫暖地,給出世上最溫柔致命的承諾。
「我愛你。」
程隨安眨了下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說我愛你。」
不會再有其他人了,再也不會有了。這個世界上只有她,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偽裝,也能輕易打破他的心防。
抹掉她臉上的淚水,宋澈輕輕捧起她的臉。
「我傷了手,再也無法彈琴了。」
宋澈說完,唇角染上雨雪初霽后的明媚與璀璨。
「可是沒關係,因為你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