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不知道的事

第61章 你不知道的事

池魚高興極了,眼睛亮亮地看著沈知白道:「兩個月到了,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沈知白看了看她,又往她身後看了看遠處僵硬站著的沈故淵,低笑著問:「你依舊想與我在一起?」

「不然呢?」打他一下,池魚柳眉倒豎:「你若是再說些奇怪的話將我推開,我便同你沒完!」

伸手抓住她的手,沈知白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咱們回家。」

「好。」展顏一笑,池魚握緊了他的手。

兩人並肩而行,一路緩緩往山下走。沈知白走著走著還回頭看一眼,但寧池魚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過一次。

山上起風了,吹得人白髮翻飛,衣袍烈烈。

池魚回了靜親王府,之後的幾天,她都再也沒看見沈故淵,心裡還鬆了口氣。

這人總算是走了。

然而京城裡突然就動蕩了起來,先是沈青玉一紙休書休了何宛央,惹得忠親王大怒,而後便是朝中有人上書,說三大王爺把持朝政,挾天子以令諸侯。朝廷之中,人心惶惶,靜親王府也是片刻都不得安寧。

「這是怎麼回事啊?」池魚皺眉看著面前的何宛央,她眼睛紅腫,張了張嘴還沒說出話來,眼淚就先一個勁地往下掉。

「我與他不合適。」她哽咽:「他一點也不喜歡我,只當我是拉攏忠親王的工具。」

這話就有些嚴重了,池魚皺眉:「你怎麼會這樣說?」

何宛央咬唇,一五一十地將沈青玉對她做的事說給她聽,說他敷衍她,拿一套虛禮數來對付她,成親這麼久,只圓了兩次房。

池魚聽得垂眸,心想那她這種還沒圓房的,是不是更慘啊?

「他一開始就說我與他身份不配,後來身份配了,他才勉強娶的我。」何宛央淚如雨下:「他娶的不是我,是個身份!」

「你能看清也是好事。」池魚抿唇:「沈青玉那個人,我一早就同你說過,你並未完全認識他。」

「是啊。」何宛央眼裡悲恨交織:「我從來就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說著,又哽咽:「休了好,休了挺好的,我不用再日夜對著他那一張冷漠的臉,我可以自己過日子!」

「那就別哭了。」池魚嘆息:「你這姑娘也是衝動得很,當初是沒弄懂什麼是好感什麼是愛,就急吼吼地嫁給他了。」

微微一愣,何宛央抬頭看她:「那……郡主您懂嗎?」

「我?」池魚失笑:「我怎麼會不懂?我也愛我的夫君。」

「那……」何宛央皺眉,「愛一個人到底是怎麼樣的?」

「愛一個人啊。」池魚摸著下巴想了想,道:「就是想同他在一起,想得他的寵愛。也想寵愛他。」

何宛央認真地聽著,結果就沒下文了,不由地疑惑地看著池魚:「沒了?」

「還要有什麼?」池魚挑眉。

哭笑不得,何宛央搖頭:「我還以為郡主有多了解,原來也只不過跟我一樣先前我就是想同他在一起,想呵護他,也想他寵愛我。這是愛嗎?」

愣了愣,池魚不解:「這不是嗎?」

「當然不是了。」苦笑一聲,何宛央看著桌上茶杯里浮沉的茶葉,聲音里飽含悵然:「愛一個人,是有與他同生共死的勇氣,也有與他細水長流的耐心。你想對一個人好並不一定是愛情,想關心一個人也不一定是愛情,但你若是起了嫉妒心,想獨佔他,想他眼裡只有你一個人,看得見他的好。也看得見他的不好,那你才是當真愛上他了。」

池魚呆了一瞬,便不認同地搖頭:「這是你的經歷得出的結論,每個人都不一樣的。沈青玉身上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你能發現也算正常。但知白不一樣,他沒有缺點。」

神色複雜地看著寧池魚,何宛央搖頭:「是個人都有缺點。」

「知白不是一般的人。」池魚笑了笑,雙手合十撐著臉頰道:「他對我極好,不會讓我嫉妒,也不會讓我傷心。」

何宛央有點意外地問她:「你們成親這麼久,沒有爭執過嗎?」

爭執?池魚想了想:「他不理我算不算?」

「不算。」何宛央道:「要那種吵得面紅耳赤,兩人都生氣的。」

「那定然是沒有。」池魚搖頭:「他從來不捨得我生氣。」

何宛央沉默了,目光落在池魚的眼睛上,覺得哪裡不對勁。

「怎麼了?」池魚問。

「恕我冒昧。」何宛央斟酌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您當真喜歡小侯爺嗎?」

「這是什麼話?」池魚微哂:「他救過我的命,我與他又是夫妻,已經不是簡單的『喜歡』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這樣啊,何宛央點頭。想了想笑道:「是我沒見過你們這樣好的感情,少見多怪了。」

「你還難過嗎?」池魚看了看她這表情,問。

深吸一口氣,何宛央站起來理了理裙子:「說出來就好多了,往日我責問他,他總是說我多想,今日能與郡主說心裡話,我也能更快釋懷。時候不早了,宛央就先告辭了。」

「慢走。」池魚起身送她到門口。

看著何宛央走遠,寧池魚微微皺眉,歪著腦袋認真地想了想。

她愛知白嗎?

應該……是愛的吧。

搖搖頭,她回去了主屋。

沈知白皺眉看著手裡的信,見她進來,神色隨即一松,笑著問:「客人走了?」

「嗯。」池魚點頭:「我覺得她就是來找個人訴苦的,說完了就走,乾淨利落。」

「是沈青玉不識好。」沈知白笑道:「何氏是個好姑娘,宜室宜家。」

微微一愣,池魚連忙道:「你再說一遍?」

「嗯?」沈知白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又重複一遍:「我說她是個好姑娘,宜室宜家。」

伸手按了按心口,池魚很納悶,她為什麼不吃醋呢?通常女子聽見丈夫誇別人,不是都會心裡不舒坦嗎?可她為什麼還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的?

想了想,池魚跑去知白身邊,眨著眼道:「你能不能再誇誇余幼微?」

余幼微?沈知白皺眉:「我誇她幹什麼?沈棄淮伏法以後,她就躲在丞相府再也沒出來過了。」

「哎呀,你就隨便誇兩句。」池魚道:「最好誇她長得好看,嫵媚動人。」

沈知白很想拒絕,但看面前這人雙手合十,念叨著「求求你了」,他還是抵抗不了,認命地道:「余幼微容貌過人,且嫵媚惑人。是個難得的佳人。」

池魚聽著,兩眼茫然。

余幼微是她最討厭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沈知白誇她,她依舊是不覺得有什麼。

她忍不住捫心自問,自己想獨佔沈知白嗎?若是他納妾怎麼辦?

好像……納妾是侯門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若是胡攪蠻纏,似乎就失了正室的風度。所以她應該是不會阻止,也不會任性地獨佔他的。

不嫉妒,不吃醋,不獨佔,她當真愛他嗎?

眼珠子轉了一圈,池魚拍了拍手,愛啊,當然愛,兩人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何宛央說的那種愛是自私的小愛,斤斤計較,一點也不好。她對沈知白是大愛,是盼著他幸福盼著他高興,不計較得失的大愛。

「你在想什麼?」沈知白忍不住問了一句。

回過神,池魚笑了笑:「沒什麼,對了,你這兩日在忙什麼?」

說起這個,沈知白揉了揉眉心:「以往朝中三大王爺主事,雖然也不妥當,但始終無人有意見。最近不知道是怎麼了,朝中屢屢出紕漏不說,不少人對三大王爺頗有微詞。皇帝年幼,管不了事,能管事的又被人屢屢參奏,朝中最近很是紛亂。」

「怎麼會這樣呢?」池魚皺眉。

想起一個人,沈知白閉眼低笑了一聲:「興許……是因為他走了吧。」

「誰?」

「沒事。」沈知白道:「我出去一趟。」

先前沈故淵說過,有他在,誰也別想動幼帝。但如今他好像是突然撒手不管了,所以眾多被他壓著的事情都一併冒了出來。

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城郊外的月老廟。

有人跟他傳過話,說要找沈故淵的話只管來這裡。沈知白本是覺得自己不會想找他了,然而沒想到當真還是要來。

月老廟裡香火旺盛,人來人往,沈知白徑直走進大殿,抬頭卻發現那月老雕像的頭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白色。

先前與池魚一道來看的時候,分明還是黑色的。

「找我有事?」旁邊的角落裡響起沈故淵的聲音。

沈知白回神,朝他的方向走過去:「想問問你如今這情況是怎麼回事。」

沈故淵頷首,帶著他從後頭的小門出去,繞進了一處清幽的院子。

「長話短說。」沈故淵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先前我用法術更改了很多事情,所以朝局一片祥和,你們這幾樁由我牽線的婚事也很順當。但最近我收了法力,所以一切都亂套了。」

微微一驚,沈知白抬頭看著他,眉心慢慢皺攏:「三皇叔不覺得這樣有點卑鄙?」

看他一眼,沈故淵嗤笑:「我卑鄙在何處?」

「你收回法力,無非是想讓我與池魚的姻緣也亂套,是不是?」沈知白皺眉:「你可有考慮過這天下?這是你沈家的天下,你難不成還是個要紅顏不要江山的人?」

沈故淵冷笑了一聲,斜眼睨著他,眼神要多輕蔑有多輕蔑。

沈知白更加惱怒:「說白了這是你家的事情,我只不過運氣不好投身到你沈氏了,這些也不是我該著急的。你願意為了我與她的姻緣毀了天下,我自然不會攔著你。但是,沈故淵,你休想得逞!」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你以為她是因為什麼跟你在一起的?」背後的人淡淡地道:「你最後這四個字倒是很有底氣啊。」

身子一僵,沈知白停了下來,緩緩轉身看向他。

沈故淵面無表情地道:「我掌管姻緣,自然知道你這一生跟誰都沒有緣分,是個孤獨終老的命數。你之所以能有這段姻緣。是我將她與我的記憶都放在了你身上。你倒是好,不由分說跑來罵我一頓,還示威?」

心裡沉了沉,沈知白抿唇,半垂了眼。

沒錯,若是沒有他與池魚的記憶,寧池魚現在不會這般喜歡他,就算與他成親在一起,也一定是鬱鬱寡歡。

火氣消了大半,他抬眸,認真地看著沈故淵道:「你若是能把這段記憶收回去,我會感謝你。」

什麼叫得了便宜還賣乖啊,沈故淵無奈地揉了揉額角:「小孩子的想法就是簡單。」

「沈羲。」沈知白眯眼:「你別總是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好。」沈故淵道:「那你走,別跟我說了。」

沈知白氣不打一處來,瞪著他轉過去的背影,咬了咬牙。

「小侯爺。」旁邊的鄭嬤嬤朝他行了禮,使了個眼色。

沈知白一愣。看沈故淵一眼,跟著鄭嬤嬤跨出了房間。

「主子不願在人前示弱,所以有些事情,還得老身來解釋。」站在一處僻靜的地方,鄭嬤嬤無奈地道:「主子不是因為你與池魚姑娘的姻緣才撒手不管朝政,是他管不了。」

「如何管不了?」

鄭嬤嬤嘆息:「他先前為了池魚姑娘,消耗法力過度,已經無力支撐改命的法術,朝中之事,他有心無力,插不了手。這兩日他生病,先前他強撐著的姻緣也就亂了,但……他哪怕還生病,用在您與池魚姑娘紅繩上的法力,一刻也沒有斷。」

沈知白一愣,很是不能理解:「為什麼?」

按理說,他直接廢了他與池魚的姻緣。不是來得更快嗎?

鄭嬤嬤笑了笑,眼裡有些心疼的神色:「主子想的東西,比其他人多太多了。」

他不會為了想讓寧池魚回去他身邊就毀紅繩,先不說寧池魚的紅繩到底歸不歸他管,就算他能做主,也斷然不會再做會讓寧池魚痛恨的事情。

一向自信的月神,選擇自己上陣,求她一個回心轉意。

然而,結局可真是慘不忍睹啊……

沈知白皺眉看著鄭嬤嬤,半晌之後才道:「他竟然這麼喜歡池魚嗎?」

「他喜不喜歡池魚姑娘,您應該是最清楚的人。」鄭嬤嬤笑著行禮:「主子還要養身子,老身得去伺候,就不遠送了。」

沈知白讓開路,看著鄭嬤嬤回去關上門,微微抿唇。

他為什麼會清楚沈故淵喜不喜歡寧池魚?他只記得以前沈羲很喜歡寧微玉而已。

春光正好的天氣,池魚接到了何宛央的邀約,要與她一起去爬山。

「為什麼突然想爬山?」池魚一邊覺得奇怪,一邊跟著她往山上走。

何宛央嘆了口氣道:「想不到別的散心的法子,就只能拉著郡主爬山了。」

寧池魚抬頭看了看面前的山,微微皺眉:「若是我沒看錯,這是羅藏山。」

「是啊。」何宛央道:「京城附近最近的山也就這一處,我問過了,咱們兩個上去,不會有什麼問題。」

區區兩個弱女子,也不可能是來打探皇陵下落的,再加上忠親王對這宛央實在很是寵愛,她要爬山,那誰也不會攔著。

點點頭,池魚道:「那開始吧。」

兩人選了一條坡度適中的路,一邊爬一邊聊天。

「小侯爺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宛央喘著氣道:「機緣巧合在宮門口遇見他幾回,他臉色都不太好看。」

池魚無奈地道:「興許是最近氣運不順吧,府里煩心事也頗多,與我……也有些隔閡。」

「嗯?」何宛央好奇地轉頭看她:「怎麼就隔閡了?先前郡主不是還說很愛他嗎?」

說起這事,池魚長長地嘆了口氣。伸手拉著樹榦往上爬,低聲道:「誰知道呢。」

已經說好的事情,沈知白卻好像壓根不記得了,這麼多天,一直沒有提與她圓房的事情。她到底是女兒家,臉皮薄,已經提過一回,這回總不能還要她來提。

於是她就等,但是左等右等,沈知白就是不開口。

寧池魚有點鬱悶,這也是她今日爽快答應何宛央出來爬山的原因之一。

神色複雜地看她一眼,何宛央道:「世人都說你與小侯爺是金童玉女,頂般配的一對。但這姻緣啊,到底是兩個人的事情,日子過得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你自從恢復自由,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池魚失笑。踩著她的步子爬上了一處高地。

山風緩緩,吹得樹林沙沙作響,池魚深吸一口氣,眺望四周,覺得心裡總算舒暢了一點兒。

然而,猝不及防的,她好像聽見一聲琴音。

「宛央。」她皺眉:「你聽見有人在彈琴嗎?」

何宛央低頭沒看她:「並未聽見,你聽錯了吧。」

是她聽錯了?池魚皺眉,這也太清晰了,好像就是對面山頭上傳過來的,而且這琴音……好生熟悉,像是她自己彈的一樣。

疑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有點恍惚,恍惚之間還覺得自己身邊站了個紅衣白髮的人,一邊撫琴,一邊用她的聲音朗聲說著什麼。

好熟悉的場景。

腦袋有點疼,池魚皺眉閉了閉眼。

然而,就在她閉眼的這一瞬間,背後突然冒出個人來,將一方手帕捂上她的口鼻。

池魚驚了驚,然而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子就軟了下去。

「嬤嬤。」何宛央幫著接住寧池魚的身子,有些擔憂地看著後頭那人:「當真沒問題嗎?」

「姑娘放心。」鄭嬤嬤將池魚扛扶在肩上,看著她道:「老身是斷然不會害她的,這一點姑娘也清楚。」

「嬤嬤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信得過。」何宛央道:「那我就在這裡等著,您快些。」

「好。」鄭嬤嬤扛起人就走。

躲在後頭接應的蘇銘看得很是唏噓,上來幫著扶著池魚,不由地朝鄭嬤嬤投去欽佩的目光:「您真是什麼法子都有。」

「那是。」鄭嬤嬤微笑:「這世上還沒有老身解決不了的難題。」

「但那何姑娘是想起你了嗎?」蘇銘皺眉:「怎麼這麼信任你?」

鄭嬤嬤撇嘴:「你們這些年輕人做事就是不動腦子,我能讓她想起我嗎?定然是重新認識的。我救了她的命,與她呆上幾天,就憑我這口舌功夫,還怕她不幫忙?」

蘇銘眼裡的欽佩之色瞬間濃郁了不少。

「得了吧。」鄭嬤嬤白他一眼:「快點把池魚姑娘送進去。」

「好。」蘇銘回神,接過池魚,一閃身便消失在了樹林之間。

鄭嬤嬤看著,雙手合十,朝天禱告。

不是她要多管閑事,實在是……沒別的辦法了。再這樣下去,她也不敢保證沈故淵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一百年前她就在月宮裡幫著月老理紅線了,沈羲和寧微玉的紅線,是她親手繫上去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也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這兩人的死結在哪裡。

本是礙著要折壽,她想撒手不管的,但……還是管一管吧。

今天的風吹得不刺骨,卻還是有些涼,很像多年前的羅藏山。

……

沈羲的軍營就駐紮在羅藏山的一條河邊,大軍長途跋涉,避開了敵軍的陷阱,也衝出了埋伏,只要再往前行兩里。就能到西都。

軍營里,沈羲正皺眉看著戰報,與旁邊幾位將軍商議接下來的部署,冷不防地就有人進來慌張地道:「報!有敵軍出現在河對岸!」

沈羲不悅地看著他道:「慌什麼?我大軍在此,他們至多不過派人來刺探,又不是馬上要打過來了。」

那士兵愣了愣,覺得挺有道理的,於是放鬆下來,小聲道:「寧家小姐被抓走了。」

捏著戰報的手一僵,沈羲問:「被誰抓走了?」

「……河對岸的敵軍,派了幾個人過河,直接將寧小姐綁走了。」

旁邊的副將軍忍不住罵了一句:「真是卑鄙!」

「這是想引咱們過河啊,那頭肯定有埋伏。」

「趙家軍就是這麼不上道,總用這些個上不得檯面的手段。」

營帳里的人都議論紛紛,斥責的斥責,痛罵的痛罵,沈羲聽著。沉默了半晌,站起了身子。

「少主不可!」旁邊的副將看出了他的意圖,皺眉攔住他:「此時派人去追,必定會中埋伏!」

「我知道。」沈羲伸手繫上披風:「我沒打算派人去追。」

副將鬆了口氣,正要說再想想辦法呢,就聽得他下半句說:「我一個人去就夠了。」

營帳里的人都震驚了,看著沈羲掀開帘子出去,好半晌才想起來追出去攔人。

然而沈羲已經上馬,馬鞭一揚就沖了出去。

「少主!」眾人急了個半死,連忙點兵跟上去。副將忍不住嘀咕:「咱們少主不是一向討厭那寧家小姐嗎?這會兒怎麼這般著急?」

這誰看得懂呢?眾人搖頭,一心想的只是怎麼保住少主。

沈羲追上了那群人,救下了寧微玉。

寧微玉急了:「你追來幹什麼?傻了嗎!」

他掃一眼她臉上的血,眼神一沉,沒好氣地道:「若不是因為你總惹麻煩,我也不會要搭上性命。」

「我……」寧微玉眼睛紅了:「我不要你搭上性命!」

「閉嘴吧。」他冷聲道:「你若不是寧家的大小姐,我才不會來救你。」

這話說得面前的人微微一噎,一雙眼又生氣又委屈地看著她。

「咱們的沈公子可真是重情重義啊。」敵軍帶頭的副將笑了,一揮手,四面八方埋伏著的人齊齊地往這邊圍過來。

「只可惜多情的英雄都不怎麼長命,你要英雄救美,就怪不得咱們不厚道了。」

沈羲掃了一眼四周,埋伏的人的確是不少,但這人可真沉不住氣,他一個人過來,這些埋伏竟然就悉數暴露了出來。

算一算,後頭的人差不多也要追上他了,等人來齊,對面這一場埋伏白費,便又是一場公平的硬仗。

只是,他隻身犯險,全身而退許是不太可能了。

「站好別動。」他沒好氣地對寧微玉說了一聲。

寧微玉退後兩步,咬著嘴唇看著他。

十個士兵一起衝上來,沈羲拔劍迎戰,護著她且戰且退。對面那敵軍副將就跟看戲似的看著他們。瞧沈羲當真有兩把刷子、十幾個人一時半會還拿不下的時候,他揮了揮手:「弓箭。」

沈羲皺眉,轉頭朝寧微玉喊了一聲:「跑!」

三麵包夾,還有一面尚未包攏,只要抓准這個機會,從那缺口衝出去的話……

沈羲盤算著生機,然而不等他想完,旁邊這寧家大小姐竟然直直地朝自己撲了過來。

「你……」沈羲氣著了,他想說你連方向都分不清楚嗎?讓你往外跑,不是往裡沖。

然而下一瞬,一支羽箭「咻」地一聲飛過來,狠狠地射在了寧微玉的背上,骨肉被利刃破開的聲音從她的身體傳到他的身體,沈羲愣了。

「少主!」有人在喊他,他沒聽見,只伸手接住寧微玉站不穩的身子,獃獃地看著她。

「我不是麻煩……」她喃喃說著。疼得滿頭是汗。

沈羲沒有反應過來,只管愣神地抱著她,任由後頭無數羽箭破空而來。

「少主!」盾牌合而為牆,護住這站著不動的兩人,副將軍推了他一把:「您受傷了,先往後走!」

回過神,沈羲抱起她交給自己的親衛。

「少主?」親衛愕然地看著他。

「人給你,刀給我。」他道。

與沈羲在一起久些的人都知道,這是個有仇必報的人。所以,當他領著來增援的人反撲面前的敵軍之時,副將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反應迅速地聽他號令,帶人衝殺。

那一場,敵軍機關算盡,卻沒一個人活著回去。

沈羲受了重傷,被人扶進營帳的時候眼睛卻亮得懾人。

「少主下回切莫這樣衝動了。」副將語重心長地道:「您是軍心所在,哪有人把心先挖出去跟人交鋒的?」

沈羲沉默,看了床上還昏迷不醒的寧微玉一眼。

副將瞧見他這眼神,不由地一愣,神情更加擔憂:「少主,眼下大業未成,兒女情長之事……」

「誰同你說我兒女情長了?」沈羲皺眉,抬頭看他:「她是什麼身份,你不知道嗎?」

副將愕然:「您今日……只是因為她是寧家的人?」

「不然呢?」沈羲嗤笑:「她擅自從軍,我厭她還來不及,難不成還要挂念她?」

「卑職明白了。」副將瞭然,拱手行禮,先退了出去。

大夫在旁邊給他身上的傷口上藥,沈羲不經意地側頭,就瞧見寧微玉微微顫抖的睫毛。

他不耐煩地道:「醒了就睜開眼!」

寧微玉睫毛顫得更厲害,卻沒有睜眼,他眯眼,正要再嘲諷兩句,就見她眼角劃下一串淚來。落進枕頭裡,暈染開一小塊。

心裡莫名一慌,他皺眉看向大夫:「先給她看吧,她好像疼得厲害。」

大夫為難地看著他的傷口,沈羲自個兒接過白布,讓開了位置。

於是大夫就把了把寧微玉的脈,轉頭對他道:「傷口處理很及時,沒有惡化,小姐也沒有發高熱,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沈羲點頭,神色放鬆下來,卻還是語氣不善地對床上的人道:「聽見沒?別使苦肉計,沒用。」

「少主……」親衛神色複雜地朝他使眼色。

沈羲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他:「怎麼?」

親衛小聲湊在他耳邊道:「寧小姐這哪裡是疼哭的,分明是聽見您方才跟副將說的話,氣哭的,您哄哄吧。」

嘴角抽了抽,沈羲覺得很不可思議。這人帶給他的麻煩已經不少了,他還得把人哄著?

冷哼一聲,他掀開帳簾就往外走。

「少主您去哪兒?」

「回我的營帳。」

「可是……」親衛為難地道:「這就是您的營帳啊。」

沈羲:「……」

這些個混賬,竟然把寧微玉放他的營帳里來了?

瞧一眼自家少主這臉色,親衛連忙道:「我讓人給她換個地方。」

「不必。」沈羲沉聲道:「讓她留這裡吧,我換地方。」

「可……」

「閉嘴!」耐心告罄,沈羲轉身就走。

寧微玉在主營帳里養了十天,這十天里他借著去看戰報的由頭,看著她吃藥。寧微玉吃藥極不老實,一沒人看著就想往地上倒,但他去了,她總是很優雅地拿著勺子,一勺一勺慢悠悠地把葯喝完。

看她喝完葯,他也就走了。

十天之後,寧微玉能下床了,白著張臉對他道:「營帳還你,我回自己的地方去。」

沈羲「嗯」了一聲。卻是不怎麼放心。大夫說過,這人睡覺不老實,經常扯著傷口,癒合極慢。放她重新去軍營邊上的帳篷住,萬一把葯倒了怎麼辦?傷口扯裂怎麼辦?又被人抓走了怎麼辦?

思前想後,他將要走的人給攔了下來。

「你就在旁邊的營帳里住。」

寧微玉黯淡的眼裡瞬間迸發出一種奇妙的亮光,一雙眼像撥開雲霧的星星,閃爍不已地看著他:「當真?」

有些狼狽地移開視線,沈羲點頭:「當真。」

「太好了!」寧微玉高興地看著他,舔舔嘴唇,很是愉悅地道:「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沈羲臉色很難看,面前的人卻沒多停留,說完就轉身去讓丫鬟收拾東西。

寧微玉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沈羲覺得,可能像蠟燭吧,一直很亮地在他旁邊點著,要是燃久了他不理,光就會暗下去。可只要他跟她多說兩句話,這蠟燭就像被撥了芯子一樣,重新燃得亮亮的。

他一直很好奇她為什麼這麼不知疲倦地纏著他,所以逮著機會問了一句:「你這輩子是不是除了嫁給我,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

寧微玉一愣,接著就笑了,點頭道:「是啊。」

沈羲:「……」

他在嘲諷她,她聽不出來嗎?怎麼還這麼高興?

兩人的相處日益和諧,雖然沈羲很不願意承認,但是事實是,他漸漸習慣了這人在自己身邊,打鬧也好耍寶也好,陪他看書也好,陪他練劍也好,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會下意識地轉頭找她在哪裡。

「我這樣的姑娘是不愁嫁的。」寧微玉揚著驕傲的小下巴對他道:「所以你得好好珍惜我。」

珍惜?沈羲翻了個白眼,要不是在軍營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早就避開她十萬八千里了。

想是這麼想,然而目光卻還是忍不住會隨著她動,甚至某天晚上做了羞恥的夢,夢裡那婉轉低吟的姑娘露出臉來,還長得和寧微玉一模一樣。

醒來的時候沈羲很尷尬,有種說不出來的羞惱之感。

「少主。」親衛進來,拿著封信:「有人寄信來軍營里,按例已經讓人檢查過,是給寧小姐的。」

寧微玉?沈羲撇嘴,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來催她回家的家書。

接過來隨意掃了一眼,沈羲愣了愣。

這字跡跟以前的家書不一樣,清秀有力,還是寧微玉一向喜歡的顏體。

直覺告訴他,有問題。

拆人信這種事情很不好,但在軍營里,為了避免情報泄露,信都是要檢查的。大不了當做他親自檢查的,又怎麼了?

不要臉地這樣想著,沈羲打開了信。

微玉,見字如面。

女兒家的閨名,向來是不會輕易被人叫的,沈羲面無表情地看完整封信,冷笑了一聲。

寧微玉原來還有個交情極好的男人啊,瞧這字字句句的,都是關切,就差沒把「我心悅你」這四個字直截了當地寫出來了。還說什麼不管她做什麼,他都等她,哦喲,她嫁人他也等不成?

壓抑著的慾火和怒火交織在一起,就很容易傷身,沈羲是個報復心很強的人,他不好過,那別人都別想好過。

於是,在凱旋的路上,他順手撿了一個梁音。

看著梁音臉上那含羞帶怯的表情,沈羲突然覺得自己很傻,這是在幹什麼?賭氣嗎?可他為什麼要和她賭氣?她與誰交情好,同他有關係嗎?他又不喜歡她!

不過,看見寧微玉臉上那失魂落魄的表情,不得不說,他擰巴了許久的心,還是舒坦了很多的。

於是他就把梁音帶回了府,逢場作戲地說要成親,想看看她有什麼反應。

然而這回,寧微玉什麼反應都沒有。不僅沒有來找他,還要和白家那心心念念她的少爺成親了。

沈羲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和惱怒,三年了,他們在軍營里朝夕相處,原來她壓根沒放在心上,一轉眼就可以嫁給別人。這樣的女人,他竟然……

竟然還差點上當。

冷笑一聲,沈羲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把能砸碎的東西都砸了個稀碎,然後與梁音成親,自請再上戰場。

他不想留在這座城裡,也不想再看見她了。

父親曾經問過他想要什麼,第一次出征的時候,他只說他要凱旋,而這一次,他說:「我要萬人之上。」

他在好幾場仗里都險些死掉,重傷卧床的時候,總聽見有人坐在他床邊,笑嘻嘻地對他道:「沈大公子不是所向披靡的嗎?原來也會受傷……嘶,疼不疼?我給你熬一碗骨頭湯來喝,少放蔥花,好不好?」

他每次都會伸手過去。然而每次抓到的,都是一片虛無。

沈羲覺得自己瘋了,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打下西都,讓自己沒有回頭的路可以走,不然……

不然他當真會回去,將人從白府里搶出來。

平定了西都的時候,沈羲沒有太高興,看著面前跪成一片痛哭流涕的人,他也沒覺得自己這一路有多不容易,至多不過「出生入死」四個字而已。

然而,當有人說寧家和白家也搬來京城了的時候,他猛地一震,心口驟然緊縮成一團。

「沈羲,你這個人太過霸道,脾氣實在算不得好。」她曾經板著臉這樣教訓他,然後一轉眼又笑靨如花:「不過我喜歡你,你脾氣再差,我也喜歡你。」

心臟燙得生疼,他失了儀態,衝出了皇宮。

「你……當年沒有嫁進白家?」他把人搶到手,強壓著心裡的狂喜,鎮定地問。

面前的人如在他夢裡一般蹙著眉,但到底是輕輕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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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皇叔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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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你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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