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我只要你
噩夢總是會醒,但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就是逃避,也無法改變。
程拾抱著肩頭的手不自覺便滑向了肚子,她身上的衣服早就被人換成了乾淨的病服,鼻間再也嗅不到一絲血腥味。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勇氣,才顫抖地將手一點點伸進衣擺。
那兒除了一道摸起來有些刺手的疤痕,什麼都沒了,是那麼平坦。
她眼睛酸澀的厲害,好在閉著眼,能控制住不讓眼淚流出來。
「別怕,已經沒事了」
顧時律聲音壓得十分輕,那感覺就像在掩飾些什麼,至於具體是什麼。哪是程拾能猜透的。
感受著他靠近,程拾猛地又睜開了眼,在他的手撫向自己臉頰的一瞬,她抬手擋了開。
她的雙眼始終死死地盯著天花板,視線一秒都不曾落在顧時律身上。所以她看不到他此刻眼底蓄積著的痛楚,是這麼深,沒有半點掩飾。
「不用假惺惺的,這種招數你沒用煩,我也看膩了。我不會再配合你!」
程拾聲音依舊很冷,不留一絲情面,滿臉滿眼寫滿了排斥與厭惡。
「余璐已經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了,顧時律,你還想隱瞞什麼?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真的做得天衣無縫?你別忘了,曾經,是你親口教育我,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聞言,顧時律臉色一青,手臂在空中揚了數秒,而後僵硬的收了回去。他動了動唇,還沒發出一個音節,程拾便打斷。
「我想看我的孩子。」
她不確定顧時律是不是在騙她,如果是,那真的太卑鄙了。他也清楚,她現在根本就不需要那種不痛不癢的安慰,這些話誰都會說!她想,他多半是想緩下她的情緒。
那下一步呢?
也許和她出事前一樣,口口聲聲說要娶她。和她在一起一輩子。但事實只會把她囚禁起來,再繼續利用她。畢竟她手中握著顧氏恆宏的股份,除非她本人簽字,本人同意,否則這些股份他休想佔有一分。
那麼最好的方式,可不就是讓她重新愛上他,讓她動容。這個世界上,也僅有愛才會這麼傻,才會有這麼多心甘情願赴湯蹈火。
話音落下,病房陷入了一陣死寂。
半晌,顧時律一言不發,掀開被子,直接把程拾抱了起來。速度之快,等程拾反應過來,雙腿已經懸在了空中。他手間的力道很重,絲毫不給她掙脫的餘地。
退一萬步,即便他只是輕輕一抱,程拾也未必有力道推開他。
或許是身上的麻藥全數散去的關係,哪怕是滾滾喉嚨,都覺得十分疼,可到底是哪裡最疼,她也不清楚。
「你……」
顧時律擰緊了眉,盡量不去看她,半哄半命令的說。
「不要亂動,我帶你去看孩子。」
一語落下,程拾一下子沒了聲,半信半疑地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你現在不適合下床走動,我就是讓你自己走,你恐怕連站直的力氣都沒有。」
明明可以乘電梯,顧時律偏偏走了安全通道,抱著她上了數層。
抬眸,程拾能看見他頸處細細密密的汗珠,他似乎挺吃力,雙唇抿得很緊,那表情彷彿一直都在忍耐著什麼。
程拾僅是無意移動了一下手臂。也不知道碰到了哪兒,顧時律忽地輕嘶了一聲,「讓你別動!」
他加快了步伐,很有目的地進了一間病房。
裡面站著一個護士,病房空蕩蕩的,僅擺放著一個簡單的儀器和一個保溫箱。
而保溫箱里,確實有個嬰兒。
最前面。還掛著塊牌子,由著顧時律走得很快,程拾僅掃了一眼,沒看真切上面寫著什麼字,但最前面好像是一個『顧』字。
護士見到顧時律,瞬時就站直了身子,朝著他點了點頭。便十分識趣地出去了。帶上門前,護士笑聲地提醒了一句,「不要太久。」
一瞬間,偌大的病房就只剩他們兩個人。
是顧時律先打破了這份寧靜,他有意壓低了音量,似乎是怕吵醒孩子。
他的目光很溫柔,是她從來沒見過的溫柔。
「我說過。他很好。如果你是真心實意擔心他,就趕快好起來,這樣,你才能陪他。」
程拾恍恍惚惚的,有些聽不清顧時律在說什麼,目光就定定地望著孩子,眼珠子一下都沒轉動,連呼吸都不自覺地輕了幾分。
看模樣,孩子應該是剛睡熟,呼吸倒是很平穩,只是眉頭偶爾會擰那麼一下子。他睡得不大踏實,整張臉都擰在一起,看起來十分委屈,眼睛和鼻尖都紅紅的,眼角還有很明顯的淚跡。他身下壓著的小褥子上,也有一圈圈的印子。
剛出生的孩子,基本也看不出什麼樣貌,程拾瞪大了雙眼,仔仔細細地瞧了好久好久。並沒有感覺他哪裡像自己,或是像顧時律。
良久,程拾才從喉嚨里滾出幾個音節。
「他……他真的是我的孩子嗎?」
她特別害怕,顧時律會隨便找個嬰兒來敷衍她。
顧時律身子一僵,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一縮,好半天,才漸漸松下力道。
「程拾,你覺得我會拿這種事情騙你嗎?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
他的語氣明顯帶著不悅,且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個度。她能看出來他在生氣。且氣得不輕,畢竟他身子在發冷。
其實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她的第六感就告訴自己,這就是躲在她肚子里九個多月的小生命沒錯。但是心底不知道出於什麼,戾氣十分重。
見程拾不說話,顧時律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
「如果你實在不相信,現在就可以做親子鑒定。」
聽到這句話。程拾心底一陣冷笑,她緩緩抬起下巴,望向了顧時律。
「誰知道呢?顧時律,你這人最擅長說謊,還說得一本正經,讓人信以為真。你大約忘了,當初是怎麼承諾幫我找到父親。也忘了,你是怎麼命令余璐掉包親子鑒定的。」
話音剛落,顧時律就鬆開了雙手。
毫無徵兆,程拾險些就摔在了地上。她條件反射般胡亂揮動了一下手臂,手指剛攥緊保溫箱的邊沿,立馬又收回了掌心,她怕把寶寶一同帶倒。
在她以為會摔個實在的時候,腰間忽地橫出了一條強而有力的手臂,將她穩穩地拖住了。
再抬起腦袋,程拾發現顧時律也在看著自己。
「那種人的話,你也信?程拾,你是不是故意氣我的?你還想看我怎樣?你直接說,我做給你看!」
最後幾個字,顧時律幾乎是低吼出來的。
他從未這般失控。但很快,他眼底又恢復了往日的薄涼。
他扶著程拾,讓她將重心偏向了保溫箱,確定她不會再摔倒,才抽回了手臂。頓了頓,轉而又攥緊了她的手臂。
「我沒有。」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程拾完全不懂他到底在解釋哪些。
這麼多年。顧時律欠她太多交代了,他們明明有那麼多相處的機會,沒有一次,他願意徹底對她敞開心扉,即便是被誤會,也會多說一個字。
好像多說一句,就能少一塊肉,剝掉一層皮似得。
真的有那麼難嗎?
說一點也不難過,是假的。
人也不可能做到一點感情都沒有,特別是像個白痴一樣掏心掏肺這麼長時間,但她心底也清楚,他們只能這樣。但凡靠近那麼一步,都是萬丈深淵。
程拾斜著身子,雙手緊緊地捂住了雙眼。任著眼淚往外流。也許這雙手心,能盛滿她所有的淚水和委屈。
「我也曾相信你,我也曾以為我們之間是有感情的,畢竟你寵過我,養過我。可你又是怎麼做的?你不停的騙我,可笑的是,真相我還要在別人口中聽到。如果沒有這次意外。大約你這輩子一個字都不會提。顧時律,爸好歹把你養大,該給的都給你了。你為什麼能那麼殘忍?他現在醒了嗎?肯定沒醒,不然你哪有時間顧忌我呢?你更在意你現在的地位。你當初質問程明蘭,要那麼多錢幹嘛,你為什麼不問問自己?我心疼自己,更心疼爸。養了一隻白眼狼。還不自知,恐怕到死,他都不會知道,害他的人是他最信任的你!」
「程拾,別再說了」
他語氣淡淡,卻滿是不容抗拒。
程拾冷笑了一聲,偏要繼續。
「你在害怕什麼?我曾經那麼愛你。就算你告訴我,那是我的親生父親。我也不會和你搶一分一毫,再者我自認能力有限,也搶不過你,你稍微對我好一點,顧家的一切,還不都是你的?啊?你……」
其餘的話還沒機會說出來。她的手臂就被顧時律壓了下去,緊接著,他單手捂緊了她的嘴。
「我從小到大,從來沒害怕過任何!」
顧時律神情有些悲涼,僵硬地別開了腦袋,努力抑制著胸口傳來的痛楚,聲音暗啞地說。
「我只怕你。我就怕你,你哭,我就怕,你這樣,我更怕。我也不貪心,顧氏恆宏,我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他說的動情,就差一點,程拾就信了。
可冷靜下來之後,她卻那麼想笑。
只是稍稍那麼一掙,她很快就從他懷中鑽了出來。
「哈,說的和真的一樣,還想利用我?沒辦法了是不是?顧時律。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是惱羞成怒!」
她眉宇間透著很深的薄涼和決絕。
望著這樣的她,顧時律是真的慌了。
他暗暗地倒抽了一口涼氣,轉身逼近。
他越靠越近,程拾只能不斷地往後退,直到背脊抵在冰冷的牆面上。
「你現在知道委屈了?我提醒過你多少次,打掉孩子!你聽過嗎?」
程拾抿緊了唇,不予回答,滿臉不服輸,沒有一絲妥協。
顧時律冷哼了一聲,漸漸握緊了拳。
望著他的拳頭朝自己揮來,程拾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她想,這一拳下去肯定很疼,但再疼,都不及她曾受過的折磨!
只是這拳卻錯開了她的臉頰,落在了她身後的牆面上。
耳邊灌進一陣冷風,還有他低沉的聲音。
「程拾,你記住,你愛我或是恨我,你也只能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