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她知道,這京里的一切動蕩,都是臨陽哥哥造成的。那個繡花枕頭的三殿下,是沒有這般本事的。
她心想,既然這些都是臨陽哥哥想做的事,他想幫三殿下奪皇位,想要控制這京中局面,那麼她一定會支持他的。
可是,一想到禾生,她又覺得愧疚。
她是禾生的朋友,如今卻支持著與平陵王相對的敵人。宋瑤百般糾結,一進屋見著禾生,縱步上前一把將她摟住。
宋瑤內心實在煎熬,差一點吞口而出便要說聲對不起,禾生沒有心思再去關心她的小心思,迫不及待將所求之事一一相告。
宋瑤一愣,「出城?」
禾生握住她的手,「如今,只有你才能助我出城,我別無所求,阿瑤,請你幫幫我。」
宋瑤將腦袋一偏,「若想出城,你出去便是,何必需要我來幫。」
禾生緩緩放開她的手,「阿瑤,你知道王大人他們想做什麼的,我不能坐視不管,王爺是我的夫君,我必須出城告知他。」
宋瑤思忖半秒。這短短的時間裡,她腦中閃過許許多多的念頭,例如禾生對她的好,例如臨陽對她的重要性。
或許,放禾生出城,臨陽哥哥便不會再糾纏與她了。
宋瑤點頭應下,「我幫你便是。」
兩人商議過後,決定擇日不如撞日,當天下午禾生便假扮成宋瑤的丫鬟,藏於馬車內,與她一起出城。
守城的是沈茂府中一員小將,見過宋瑤幾次,知她是衛錦之的相好,無意阻攔,只隨便盤問了兩句,便要放她出去。
另一邊,衛錦之正與沈茂議事,滿座皆是黨派重臣。
小廝上前來稟,衛錦之只聽了兩句,便急匆匆往屋外趕,留下滿屋子人。眾人目瞪口呆,事情還沒說完,人怎麼就走了。
為首的乃是沈茂大舅舅,不太高興地望向沈茂,「一介白衣,未免輕狂太過。」
沈茂扯扯嘴角笑,「定是有什麼要事,大舅莫氣,待他回來,定讓他給叔伯們道歉。」
沈茂大舅抿抿嘴角,哼一聲。
沈茂借出恭之時,將稟事的小廝喊到跟前,問:「方才與王大人說了些什麼?」
小廝道:「宋姑娘出城去了。」
沈茂一拍大腿,難道這麼急,十有*是趕著去攔心上人了。嘖,那日還說人宋姑娘是枚棋子,這不,剛要出城,衛錦之慌得跟什麼似的,待他回來,定要好好說一番!
宋瑤坐回馬車,一顆心跳得極快,因怕被人識破,命馬夫急速趕路。
馬車顛簸,一路往城門奔。兩人險些坐不住,晃得七上八下,只拚命握住對方的手。
禾生道:「阿瑤,謝謝你。」
宋瑤搖搖頭,「你若真想謝我,便答應我一件事,可好?」她厚著臉皮將此話說出,面上憋得通紅。
禾生自是應下:「你說便是。」
宋瑤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說起。想了許久,內心越發不安,生怕自己再無機會說出,咬咬牙道:「若你能成功逃到明州,他日平陵王與三殿下一戰之時,若三殿下不幸戰敗,能否饒臨陽哥哥一命?」
禾生聽她這話,當即便笑了起來,「阿瑤,這話應該反過來由我向你說才是。」
宋瑤咬住嘴唇,臉上因羞愧而發紅。
禾生捏捏她的手,「阿瑤,這事與你無關,你莫把我方才的話話放在心上。」
宋瑤剛要抬頭說什麼,聽得馬車外一陣震天聲響,掀了窗帘往外探,見後面似有千軍萬馬,塵土飛揚,朝他們策馬而來。
灰濛濛的一片,聲勢浩大,宋瑤清晰地瞧見一人自朦朧中破軍而來,一襲白衣,袍角飛揚。
是臨陽哥哥!
宋瑤緊張地坐回去,朝前頭馬夫交待:「再快點!」
禾生見她面色不對,剛要往外探,被宋瑤一把扼住。抬頭入眼即是宋瑤驚慌的眸子,「我去引開他。」
禾生一愣,緊接著便見宋瑤撩開了車簾。
她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便聽得宋瑤低低的一句:「這是我欠你的。」
風將厚綢帘子往上掀起,撲撲地往馬車內廂灌,禾生被吹得根本睜不開眼,用手擋住迎面而來的烈風,隔著手指縫隙,有一抹粉紅往車下墜去。
禾生大喊一聲「阿瑤」,伸出的手卻沒得及拉住她的衣袍。
隨行的將士稟:「大人,有人跳了馬車。」
衛錦之聞言,朝前望去,彼時馬蹄自小道踏過,盡染泥濘,他勒住馬,往旁看了一眼,只一眼,便繼續馬不停蹄地往前趕。
宋瑤躺在雜草叢生的污地里,下半身已完全失去知覺,她盼望著能以自己的墜馬來止住他的腳步,卻不想,只換來他冷冷的一瞥。
衛錦之騎在馬車,憋一口氣,終是忍不住往後交待一句「將剛才墜馬的姑娘帶回去好生照顧」,言罷,加速行進,死盯著前方飛奔的馬車。
禾生知是有人追了上來,一邊擔心著宋瑤的傷勢,一邊又怕被人抓回去,又驚又慌,抓緊了衣袖,嘴上祈禱著。
馬車一路往前趕,馬兒完全失控,車夫有些害怕,朝裡面道:「姑娘,還要繼續往前嗎?」
禾生抖著聲答:「繼續,不要停!」
不知行了多久,顛沛晃蕩始終未曾停下來,她也不希望停下來,若是停了下來,那便代表著她會被抓住。所以,只有死命地往前趕,才是她的唯一出路。
忽地前方馬夫驚叫一聲,「前面是死路!」
隨即便聽得噗通一聲有人跳下車去,禾生掀了車簾,望見前方竟是懸崖,發了狂的馬兒撒腿地往前跑,而馬夫早已不知所蹤。
前面便是千丈深淵,禾生緊拽住馬車內欄,腦海閃過沈灝的臉。
今日這劫,怕是逃不過了。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她閉上眼,深呼吸一口,盡量讓自己不要害怕。
後面跟來的將士見前方是懸崖,紛紛勒住馬,唯見一人不顧一切,瘋了一般往前踏馬而行。
「大人!」
衛錦之縱身一躍,棄馬縱身一跳。
馬頭前閃過黑影,禾生抬頭望,一見是他,驚訝異然。想到他是三殿下的人,心一下子又懸起來,憤然道:「救我作甚,你們休想拿我來威脅王爺。」
衛錦之沒理她,他勒住馬繩,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制服癲狂的烈馬。
禾生震驚,這人怎麼了,難不成想和她一起死么!
馬兒力氣太大,他拖著病殘身軀,無法像以前那般發力。千鈞一髮之時,他往裡一撈,將她緊緊摟住,飛身往下跳。
只遲一秒,他們便會隨著馬車墜入深淵。還好,他們及時棄了馬車。
衛錦之抱著禾生,兩人往下滾,他用儘力氣將她往上推。
一路滾至懸崖邊,他摸索著解下自己衣帶,往她腰上一捆,另一頭打成結往旁邊的大石頭處扔,希望能止住她的下落。
半邊身子懸在半空,他攀住粗糙不平的石崖邊緣,手掌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
所幸,她並未隨著他一起下墜。
禾生戰戰兢兢地望著身下的深淵,衛錦之一只手艱難地攀在石崖上,只需一點小小的動作,便足以讓他粉身碎骨。
她心裡盤算著,若是一腳踢下去,他死了,三殿下也就沒了後援,說不定就不能再與王爺作對了。
衛錦之卻在這時抬頭沖她一笑,「還好你沒事。」
禾生心一滯,僅僅猶豫了半秒,身後便有士兵趕著上前來相救。
除掉敵方的最好時機,被她錯過了。
衛錦之被扶了上來之後,並未來得及查看自己的傷口,他身上白袍盡染血跡,衣衫破損,他卻只關心一件事——
「阿生,有哪裡受傷了嗎?」
這樣的語氣,讓禾生很是不習慣。她沒有力氣開口,經歷這一連串的意外驚險,她早已筋疲力盡,現如今睜眼看人,只覺得混沌一片,眼前忽地一暗,便昏了過去。
衛錦之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攔腰將她抱起,一步步朝前走,吩咐周圍人道:「將宮裡最好的太醫召到三王府。」
沈茂聽聞衛錦之回府,正好議事結束,他急急地便往衛錦之的院子趕。剛到門口,便看見宮裡的太醫提著藥箱,屋裡頭的侍女捧著浸血的毛巾和銅盆出入,沈茂一驚,踢開門便喊:「王小八!」
「殿下,斯文。」
沈茂聞聲望去,見衛錦之著一襲中衣,身上披著白狐大氅,安靜而專註地盯著床榻之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