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一覺醒來在窯洞】
溝領地,黃土揚,一年一年餓肚腸。
楊柳兒蹲在自家大院的土坯牆下曬著太陽,二月初春的陽光少了夏日的暴烈和寒冬的冷淡,分外溫暖又柔和,但她心裡卻像結了一層堅冰,除了冷還是冷。
「呸、呸!」一陣風捲來細細碎碎的黃土,直接灌進她的嘴裡,讓她的童謠還沒等念完就直接咽回肚子。
一個村裡的嬸娘勾著筐子經過楊家門口,見她這般狼狽,忍不住笑了起來,招呼道:「柳丫頭,不是病剛好,怎麼跑出來吹風?趕緊回去吧。」
「多謝嬸子了,家裡悶,出來坐會,好得多了。」楊柳兒抬起頭,擠出一抹笑。
小小的少女,因為久病卧床,膚色白了許多,加上那不同於村裡其他女孩子的精緻眉眼,讓那嬸娘心裡倒生出三分憐惜,待得囑咐幾句離開時,她心裡還忍不住嘀咕,「怪不得楊家這丫頭難養活,從小七災八難沒斷過,瞧著就不是黃土人家留得住的,不知道將來便宜了哪個富貴小子。」
楊柳兒不知道這嬸娘暗自替她的終身大事犯愁,當然,就是知道了也不會理會。她如今滿腦子都是吃飯,吃頓飽飯,吃頓好飯!
這願望逐漸升級,若是讓人聽到都會覺得驚奇,嗤笑道這算什麼願望,隨便找個飯館,或者自家買些好菜,不過片刻就能吃得肚子圓滾滾的。
可惜這願望對楊柳兒來說真的就是比登天還難,因為,她不是原來那個楊柳兒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古怪,她雖然自小就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爸媽也是愛財勝過她這個女兒,但好在她物質生活很充足,又會自己照顧自己,大學畢業后也沒有進什麼公司受職場的洗禮,而是直接宅在家裡當網路寫手,畢竟父母給的零用錢幾乎數不過來,偶爾覺得悶了就出去旅行,累了就回家繼續宅著,日子過得舒坦極了。
但許是老天爺不願意看她這輩子就這麼懶散過去,她先前不過是去西南各省遊玩一圈,盡興歸家的路上睡了一覺,結果醒來她就躺在楊家的土窯洞,搖身一變,她竟成了楊家么女,這個與她同名同姓的十三歲少女。
年紀突然倒退一半,任誰都會歡喜,何況在現代,她的父母根本不管她,她也沒什麼人好牽挂,只是……
楊柳兒再次哀嚎出聲,「老天爺,我們打個商量,給我換個地方吧。這裡太窮了,我吃不飽,我餓啊!」
楊柳兒自小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吃,還立志吃遍世界美食,哪怕她一個人住,也雇了廚師,每日的午飯、晚飯必定是可口又美味,偶爾興緻來了,自己也會下廚整治一桌好飯菜,可突然掉進這個物資匱乏的時空,楊家貧困又窮苦,讓她怎麼活啊?就是打算艱苦奮鬥,發家致富,她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啊!
楊杏兒在灶間忙碌完出來,找了一圈不見自家妹妹就趕緊開了院門,正好聽到最後那句話,當即就紅了眼眶。
年前娘親染了一場風寒,一過完年就不行了,臨終之時拉著她的手,囑咐她要好好照料小妹,可是娘親前腳走,小妹後腳就倒下了,燒了兩日,好不容易醒來,居然又添了個挑嘴的毛病。
家裡的吃食,她竭盡全力整治,但三日兩夜裡只吃了半碗麵疙瘩,照這般下去,小妹就要活活餓死了,這讓她要怎麼同娘親交代?
楊誠從窯洞里出來,見大妹偷偷抹眼淚,也忍不住嘆了氣,上前小聲問道:「怎麼了,可是小妹又不吃飯?」
楊杏兒點點頭,扯下頭上的白色布帕子,抖一抖沙土,末了,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二哥,小妹身子弱,這麼餓著也不成啊。」
楊誠眼裡閃過一抹苦澀,但臉上卻笑著安慰大妹,「你也別著急,小妹許是病久了,嘴裡沒有味道,過些日子就好了。家裡不是還有兩斤白面嗎?再熬碗麵疙瘩吧。明日我去城裡看看,大哥那裡許是能有些好吃食。」
楊杏兒雖然自小懂事勤快,性子也潑辣,但到底才十五歲,聽見二哥這麼說,收拾了心思,趕緊去灶間繼續煮麵疙瘩湯了。
楊誠想了想,打開院門出去,坐到楊柳兒身邊,他也不說話,就靜靜地陪著小妹吹風望天。
楊柳兒自小一個人習慣了,就是讀書時候也沒什麼親密的朋友,對於突然冒出來的家人,心裡怎麼想都覺得彆扭,這會有些尷尬的往旁邊躲了躲,老實等著二哥訓斥。
她不是聾子,方才哥哥姊姊的談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楊誠卻一直沒有開口,彷似只是陪著她坐著而已,根本無意責怪,見他這般,楊柳兒心裡倒有些愧疚起來。
這家人還不知道他們的女兒和妹妹已經換了另外一個靈魂,他們對她千般呵護,萬般疼愛,她不但不感激,反倒折騰的全家不得安寧,說起來,實在有些過分了。
如此想著,她正想說點什麼時,楊誠卻突然開了口,「小妹,娘臨走的時候囑咐我們好好照料你。可是家裡窮,讓你受苦了。但二哥一定很快就讓你過上好日子,你相信二哥一次好不好?」
楊誠只有十七歲,身形頎長、容貌清俊,許是讀過幾年書的關係,眉宇間隱隱含著三分書卷氣,溫和又堅定的望著妹妹,眼裡半是請求半是疼惜,任誰也拒絕不了。
「好。」楊柳兒下意識地開口應了下來,轉而回過神來又愧疚的紅了臉,囁嚅地道:「二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挑嘴,但是……嗯,就是吃不下。」
「二哥知道,算命婆子早就說過我家柳兒是個富貴命。」楊誠順勢牽起妹妹的手,一面往院子里走,一面笑道:「外邊風沙大,小心把你吹得不漂亮了,咱們回屋去。一會煮好疙瘩湯,小妹多喝一碗好不好?」
「好。」楊柳兒有些無奈又好笑,他明顯把她當孩子哄了,但這感覺……雖然陌生卻實在溫暖。
楊杏兒端了陶碗從灶間出來,見二哥和小妹說笑著走進來,陽光照在小妹蒼白的臉上,難得有片紅暈,讓她歡喜極了,於是高聲招呼道:「二哥,小妹,快進屋吃飯了,我去喊阿爹一聲。」說話間,她把陶碗塞給二哥就跑去院子,大聲朝著窯洞上方的坡地喊著,「阿爹,吃飯了。小妹也一起呢!」
「哎,來了。」一個粗獷的聲音乘著風沙傳了過來,一個穿著青灰色襖褲,頭上包了黑色頭巾的高壯漢子很快就順著山坡走下來。許是見到病了多日的小女兒站在門口,他有些心急,直接從院牆上跳了下來,末了搓著雙手,憨笑問道:「柳兒,頭上還疼不?」
楊柳兒咧嘴一笑,應道:「不疼了阿爹,就是肚子餓。」
「啊,那就多吃飯,阿爹又開了一畝地種麥子,到了秋收,就給你烙白麵餅吃。」楊山小心翼翼地摸摸小女兒的頭頂,眼裡閃過一抹欣慰。對於這個小女兒,他和妻子最是疼愛,可惜妻子早早走了,他這當爹的就得更加賣力地對她好了。
「快吃飯吧,一會涼了。」
楊杏兒麻利的擺著碗筷,一家人洗了手就吃起飯。
楊柳兒端著手裡的白瓷青花碗,小口的喝著麵疙瘩湯,舉起筷子想挾點什麼小菜,可惜桌子上只有一盤子黑乎乎的雜糧糰子,還有一碟子說不出什麼材料的腌菜,再看楊誠和楊山正蹲在條凳上,抱著一隻腦袋大小的粗瓷老碗在喝著小米粥,楊杏兒倒還好,雖然手裡的碗也不小,但好歹是坐在凳子上。
「小妹,怎麼了,還是吃不下?」楊杏兒見她愣神,開口問道。
一旁的楊誠和楊山聽見了,趕緊放下碗,關切的望了過去,生怕楊柳兒再鬧絕食。
楊柳兒雖然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但那就像一本書,總要讀了才能知道。這會突然見到楊家眾人極具鄉土特色的吃飯模式,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習慣,但她怎麼也不能說出來,於是伸手拿了一個黑糰子掰一半,尷尬笑道:「我就是想吃口……嗯,糰子。」說著,她就大大咬了一口,可入口粗糲又味道古怪,差點讓她一口吐了出來。
突兀的味道和口感讓楊柳兒不禁低喊,「這是什麼做的,太難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