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終於,按照老大夫說的,三碗水熬成了一碗。莫小七小心翼翼地將熬好的葯倒進碗里,然後端著,進屋。
莫小七將葯碗放在桌子上,輕輕地喊著君風揚的名字,喊了好幾遍,君風揚才悠悠轉醒。君風揚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眼神很是犀利,嚇得莫小七一愣。
君風揚有片刻的不知身在何處,傷寒讓他的大腦思維變得有點緩慢,在看到莫小七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清風寨。
「你……沒事吧。」莫小七還心有餘悸地看著君風揚,剛才他一睜開眼睛的瞬間,讓莫小七莫名地覺得害怕。
「沒事……」君風揚的嗓子依舊啞著。
「喝葯吧,我給你熬了葯。」莫小七說完,一手伸到君風揚的脖子後面,將他的上半身輕輕地抱起來靠在床桿上,自己轉身去端葯,慢慢地置於他的唇邊,用木勺慢慢地喂著。
君風揚聞著那藥味十分不喜,但看著莫小七被煙熏得有點黑的臉,再看她很擔心的樣子,還是張嘴,一口一口地喝著葯。嘴苦,但是被人關心的感覺,很暖。
葯喝完了,莫小七讓君風揚躺下,他不肯,又不是軟弱女子,動不動就躺下。當下拉著莫小七的手,人斜斜地靠在她的身上,問她以後打算怎麼?真的一直在這個山寨里做土匪?
莫小七有點心虛,她怕君風揚察覺了什麼,不做聲。
君風揚見她不語,也沒再問。等他身體好了,就帶她下山,看看城裡的繁華,也許那時候她會願意跟他下山的。
莫小七的手不自覺地摸著君風揚的臉,半晌,才道:「你知道嗎,不說遠的,就十年前,清風寨還是整個凌雲山第一大山寨。可惜,那時候的寨主也就是我爹,沒聽爺爺的話,非要下山去打劫一批北上的物資。因為那批物資除了糧草,還有不少兵器。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兵器,但是我娘跟我說,我爹一直想要一批兵器,武裝我們山寨,或者說,統治整個凌雲山。我爹的野心很大,我娘跟爺爺都勸我爹,眼下的規模就夠了。可我爹不聽,帶著二叔還有寨里所有的高手下山了。」
說到這裡,莫小七停下來摸著君風揚的手,嘆口氣道:「結果就是,全寨跟著下山的三百多人全部死了,只剩下二叔。二叔當時是昏過去的,醒來,所有人都死光了。二叔拖著殘缺的腿爬回來,想讓爺爺帶人下去報仇。
爺爺不肯,他說,剩下的都是清風寨里的苗子,不能動,動了,整個淸風寨就朝不保夕了。我娘不同意,哭著喊著求我爺爺,至少下山給大郎收屍啊,至少得收屍吧。
我爺爺還是搖頭,並立刻警戒了整個清風寨,他知道,清風寨之前得罪過不少山寨,等他們得知清風寨的主力都沒了后,肯定會前來征討爺說得沒錯,僅過了兩日,聞風而來的土匪們一波又一波地聚到寨前,說好聽點是聽說我爹遇難了,來憑弔,說不好聽,就是看我們寨沒人撐腰,想來霸佔、分割。
爺爺帶著寨里僅剩下的高手守在寨門前,為了讓寨子有個安穩,爺爺跟那些前來征討的人設了局,三局兩勝。我們贏了,他們立刻離開,再不得探入清風寨半步;我們輸了,人走,寨子和寨子里的東西必須留下。
他們挑選了三人,分別是另外幾個寨子里數一數二的高手,我們這邊,除了爺爺,就受傷的二叔功夫最高了。其他人功夫平平,連出戰的第三人都湊不起來。
這時候,我娘出面了,她說她一定要上,贏了,也對得起我爹,這寨子他花了半輩子的心血。輸了,不怨人,她下去陪我爹,正好爺見她心意已決,也不再說什麼,當下定好規則。比試那天,對方上台的是最厲害的一人,我爺爺拼盡全力,才勉強贏了。第二局是第二厲害的,二叔拖著殘腿就要上,我娘不肯,說由她來。
二叔明白我娘的意思,我娘的功夫一般,只是湊個人數罷了。對陣第二高手,必死無疑。就算勉強對陣那第三個,輸贏也尚未可知。結果我娘死了,被對方一掌震得吐血,沒來得及跟我說一句話,就走了。第三局,二叔贏了。那些人見事已至此,也不好毀約,我們土匪還是很重約定的。他們走後,我剛將我娘葬了,爺爺也不行了。
爺爺臨去的時候拉著我的手,跟我說,他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上山當了土匪,不然我爹也不會為此喪命,我們莫家也不會翻不了身,被人釘在那為世人唾棄,他對不起莫家的列祖列宗。他要我學好本事,保護他們,若有可能,餘生,都不許我們再為匪。」說到這裡,莫小七早已經淚流滿面。
君風揚一直做一個安靜的聽眾,聽到莫小七說了這麼多,心裡除了驚訝外,更多的是對莫小七爺爺的那句話,餘生不許為匪。
莫小七說的十年前的那場「剿匪」他聽說過,據說是當時鎮北大將軍蕭墨的隊伍,蕭墨當時頗被皇族忌憚,被召回京中。當時的鎮北軍正跟北方的回紇打得不可開交,軍部那邊遲遲不提供後援。
蕭墨無奈,只得自己掏腰包,從南方購買很多的糧草還有武器盔甲送往北邊,為了不落人口實,蕭墨的心腹假裝商旅,繞道凌雲山,打算從他們這邊借道北上。
結果凌雲山的土匪也不細細打聽,以為這是普通商旅,錢財肯定很多,不然也不會雇這麼多人押送。結果一交手才知,這是蕭墨的虎賁軍,但為時已晚。
這一戰,土匪全滅。君風揚年少時每每聽到父親講這段往事的時候都激動得不能自已,誰想故事中的人,居然就是莫小七的爹。
君風揚起身,拍了拍莫小七的手,「我知道了。等你安排好了,你願意跟我下山嗎?」小七紅著眼睛沒有回答,半晌才鼻音很重地道:「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是我無能,不能帶領他們走出這個土匪窩,只能強行制限定他們,除非萬不得已,不許下山打劫,可我總是將山寨打理得一團糟,他們聽我的話,卻要餓著肚子……」莫小七說不下去了,她用袖口擦去眼淚,「我……不能丟下他們。」
君風揚抱著她,沒再說什麼。等他想個法子,安頓好這些人再說吧。
因為大夫說不許兩人同房,君風揚又怕將傷寒傳染給莫小七,晚上不管莫小七怎麼賴,都堅定不移地將人趕走了。
大概白天睡多了,此刻躺在床上,覺得這床居然空得很,很是懷念身邊有一個人總愛嘮叨那些瑣事的感覺。沒過一會兒,藥效發作,君風揚只覺得眼皮沉重,又睡著了。
莫小七因為擔心君風揚晚上會發熱,沒敢睡死。半夜,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喊她,她連忙穿衣出門。一開門,就看見莫胡一臉焦急地在那走動著,看到她立刻上前道:「當家的,不好了,咱那幾個下山買種子的兄弟被官兵抓了。」
「怎麼會被抓的?他們犯事兒了?」莫小七大驚。
「不知道,狗蛋回來報的信,他說他肚子疼,去了趟茅房,回來就看到官兵衝進那家商鋪將大李他們都給抓了,狗蛋混在人群里跟著那官兵一段路,就聽那官兵吆喝,想要這些土匪安然無恙,就讓那女匪首親自下山,狗蛋覺得疑惑,就趕緊跑回來報信。現在怎麼辦?」
莫小七也不知道怎麼辦,聽這意思,那些官兵知道他們是清風寨的土匪,還知道清風寨的土匪是個女的,點名要她去。不行,不管這些官兵打的什麼主意,她都不能眼看著兄弟們被抓。
「走,找二叔商議。」
「欸。」
兩人急匆匆地趕往二叔家。
二叔內力雄厚,老遠就聽到了腳步聲。出來一看,見是莫小七和莫胡,當下也奇怪,一問,才知道兄弟們被抓了。
見小七和莫胡都很是著急,二叔看了兩人一眼,「我帶人下山劫獄吧。我這把老骨頭,偷了十年光陰,夠了。」
「不,二叔。」莫小七搖頭,「要去也是我去,他們指名道姓要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