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同人——《江南好》
是天街小雨潤如酥親的又一篇番外!!居然是離澤宮副宮主的~~
文采真是一流,很感動。^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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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芊望著不遠處挺拔勻稱的背影,再次低聲向身旁的不停搓手跺腳,一身官家打扮的中年書生髮問:「爹,你確定這個半仙不是個聾子?」
順著她的目光延伸到重重水晶簾幕之後,青衫公子正旁若無人地背對一干來訪者,一手抓著廣袖,一手執筆在素白的絹紙上疾疾揮毫著。依稀可見,那濃黑的墨跡沿著上好的兔毫尖遊走,下筆敏靜,轉筆瀟洒,提筆果斷,輕攏處纖毫雅緻,著力處氤氳朦朧,整個過程顯得恣意,淋漓而暢快。
他寫下的正是樂天居士有名的一首小詩: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聽到女兒的抱怨,那中年書生眉頭一皺,低聲叱道:「小孩子別亂說話,你懂什麼!那可是救了咱們全鎮人的大神仙,怎麼會,嗯,耳力欠佳?」
「那他聽到咱們來這裡拜謝的通報也有半天了吧,」葉芊一撅嘴,腹誹道:「爹,我看他要當真待見咱們,早就來見了,才不會像現在這般愛搭不理呢。」
「他一定是覺得咱們的心意還不夠誠懇……哎,芊兒,你別亂晃,快回這邊站好……芊兒!」
葉芊不理老爹著急的呼喚,哼了聲,拔腳往前走了幾步,就要掀開那水晶珠簾,闖進內室去。卻不料她的手尚未碰到那些晶瑩透明的珠子,整個人便被一股大力連推帶掀得飛了起來。葉芊還未來得及尖叫,便一屁股摔在客房的角落裡,她的背重重地蹭上朱漆樑柱,登時眼前一黑,只覺碰撞之處如針扎一般,疼得要命。
「他爺爺的。」
葉芊不由罵出聲來,伸手撐住地試圖站起來,絲毫未留意到自己爹爹竟然沒有走上來扶她一把或者罵她一頓,嘴裡還低低咕噥著:「娘也說了,這個離澤宮的什麼分閣陰的很,到處都不對勁兒。那個半仙來路也不正,幾個叔叔伯伯都見著他除妖時可怕的樣子了,依我看,還不知道是什麼邪魔外道呢。爹,咱們還是回去……吧……」
她險險咽了下口水,在這個抬頭的一瞬,彷彿被那雙近在咫尺的碧色眼睛奪去了魂魄。緊接著,葉芊猛地倒退幾步,一臉驚詫的指著他:「你,你什麼時候走出來的?」
青年袖起手,對她的無禮報以微微一笑:「就在葉姑娘說我是邪魔外道的時候。」
於是呼啦啦一通手忙腳亂的賠禮道歉,葉芊腦袋裡一片空白,直到爹爹狠狠的在手背上掐了一把才回過神,她手忙腳亂的往外退出去時,忽然聽那青年無比清晰的說道:「你可是那葉縣丞的獨女,單名一個芊字?」
這話問的未免有些唐突,葉芊翻了個眼白:「莫非還會有人假冒我葉芊不成?還是我爹剛對一行人介紹了半天,竟然點滴未入公子的尊耳?」
回報的她嘲諷的卻是一聲輕笑,只聽那青衫公子又道:「背上的傷,記住回家用無根之水沐浴七日,方可治癒。」
葉芊頓時心生惱火,加上剛剛等待熬得一肚子氣,立即咬牙回敬道:「這無根之水恐怕還需無根之人來接才妥當,既然我在公子這裡受了傷,恐怕還要借公子的方便。葉芊在這裡先謝過了。」
說罷,白著一張臉,氣哼哼的走了出去。
卻料想不到,這無根之水會在當天的三更半夜,由這自稱離澤宮副宮主的神秘男子親自舉壇送來閨房裡來。
葉芊將外袍抱在胸前,縮在牆角,緊張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你,你你你你干什什麼別別別別過來我喊人……」
「是葉姑娘要我來的,我想葉姑娘從我那邊回來,背痛也該足足折騰了一下午吧,怎麼能把這麼關鍵的約定忘記了?」
青衫公子一手托著巨大的青瓷缸站在門口,彷彿托著一個錦囊般輕鬆,好整以暇的望著她。葉芊幾乎能在他眼中看清自己驚慌的模樣,想起自己一整個下午不僅背痛,更是頭痛欲裂,心中那股無名之火又蒸騰起來。
她翻了個白眼,道:「公子即送水來,必是無根之人,可憐,可憐。也罷,我葉芊不是小氣之人,先前一摔權當沒有發生吧。我也可以保證不會把這件事傳出去,公子當可放心。」
青衫公子看著她,只是笑。
葉芊瞪了他一眼,又道:「我初見公子時驚為天人,還道這人必定知禮數識大體,現下看來倒是錯了。」
青衫公子臉上笑意更濃,依舊不說話。
葉芊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你還不走?」
忽然耳邊一熱,葉芊一個激靈跳起來,結果噗通一聲,似乎撞上了什麼,卻絲毫沒有痛感。她惱羞成怒,張口要吼什麼,喉間一緊,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再抬頭時,如同上午那一幕重演,淺碧盈盈的眸子彷彿江南四月綠如藍的春水,又像晶瑩剔透的白玉翡翠;流光溢彩之處,似有千言萬語蘊藏,卻深遠沉靜如古井深潭,盡托於脈脈不語之中。
與白天不同的是,這一次,葉芊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那個自己,依偎在一個很熟很熟卻不認識的人身旁,雙手護著腹部,明明在笑,卻滿面淚痕。那個自己,跪在一群仗劍的修仙者前,面無表情,眸中印出的是曾經伴隨自己長大的一間間房屋院落。那個自己,徘徊在宏大的宮殿中,對著金碧輝煌一臉寂寞神傷。
那個自己和誰相遇了,在四月的江南美景里,有美好的故事開始,然後結束。那個自己曾經活得瀟瀟洒灑,無怨無悔,因為誰曾經在江中小舟上對自己說:莫道年年歲歲花相似,只因歲歲年年人不同。
那個自己,並不是自己,那她是誰呢?
或許,是她的前世?眼前這青衫公子,究竟……
葉芊只覺渾身冰涼,先前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看到他就莫名生氣,在那種氣惱下三魂七魄彷彿會離體而去,可現在她知道了。
「你,你做了什麼?」
她張了張嘴,發現聲音回來了,雖然虛弱至極。
「我把無根之水潑在了你身上。」
「不是這個……」葉芊抬手抹一把臉,先前小小的囂張氣焰好像也被他一缸從頭到腳淋遍的冷水澆滅,她又驚又疑的望著眼前之人,等待他的回答。
那人卻嘆一口氣:「葉姑娘雖然伶牙俐齒,卻記性不好。竟然在撞上了結界,理通了靈識,洗凈了忘川之水后,還要問我做了什麼,莫非我這缸水潑的不夠憐香惜玉,把你給澆傻了?」
「你……是妖怪。」
「我自然是。」
「我,我打不過你。」
「那你就嫁給我吧。」
「……」
葉芊忽然抬起眼,目光灼灼:「你以為變成你大哥的樣子,我就認不出來了?」
青衫公子眼中喜色閃過:「果然不愧是皓……」
他話音未落,卻見葉芊痛苦的捂住腹部,眉頭緊鎖,嘴角漸漸滲出血色。那情形極為眼熟,恍若多年前。
莫非那傷就算經歷了輪迴之苦,仍然難以洗去?青衫公子眼中神色幾番變化,在看到葉芊手往腰間摸去的時候再不遲疑,欺身向前,帶著清輝的一掌,穩穩印在她光潔的額前。
彷彿南柯夢醒,葉芊睜開眼,發現一大群人緊張的守在床前,爹爹握著自己的手,不掩神色中的擔心:「芊兒,你感覺如何?有沒有不舒服?」
葉芊無語,推開爹爹:「我當然沒事。嘊?你們這是怎麼了?咦,我怎麼……」
人群中有誰答道:「小姐你可嚇死我們了,昨天拜訪離澤宮那位大神仙的時候情緒就不對頭,今天一大清早老爺就發現你渾身濕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咱們找的大夫用了好多法子都沒叫醒呢。謝天謝地,佛祖保佑……」
「怎麼可能?」葉芊莫名其妙的看向窗外,注意到天色大吃一驚:「現在午時了?」
「……芊兒,你真記不得發生過什麼事么?」
「沒有呀,我好好的一覺睡到天亮。爹,你做夢了吧?」
葉芊的爹搖搖頭,拍拍女兒的肩膀,叮囑了半天好好休息,正待離去之時,卻被女兒拉住了手。只見笑意盈盈的發問:「對了爹,今天那個半仙有沒有送水來?我們約過的。」
葉老爹睜大眼睛:「什麼水?」
葉芊一愣,摸摸頭:「莫非我記錯了?哼,大概是他不好意思來了吧。」
屋頂,有個人忽然背過身,腳尖輕輕點地,彷彿要飛走一般手臂輕張,眼看就要飄然遠去。他身邊略矮的人臉上帶著一個猙獰的面具,攔在他面前,聲音尖銳古怪,詭異之極。
「大哥,我想再下去試試看。」
「她是葉芊。」
「我一定能找到法子讓她變回皓鳳。」
面具人聲音中有著固執的堅持,青衫公子輕輕搖了搖頭,眼中無喜無悲,他緩慢抬手,指尖劃過面具后瓷白臉頰邊緣,停在他的肩上,拂落一片青碧新葉。
面具人又搶前一步,拽住他的袖子:
「可是你好不容易才說通柳意歡,用天眼找到了她。我已經確信這人是她,絕對沒有錯。你昨天也看到了,那一口毒牙和火爆脾氣,還有你們當初說過的話——她都記得,只是一時想不起來而已。大哥,咱們不妨……」
「是她,卻終究不可能是她。而且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是么?」
青衫公子的袖子不知何時從面具人手中滑落,他的背影如同雲朵般輕盈渺遠,帶著江南煙霧般的輕愁,轉瞬即逝。
面具人收緊手心。
他的手心那裡躺著一條絲絹,絲絹上提著白樂天的詩,是那個女子最喜歡的。他輕輕把面具取下,露出一張精雕細琢的臉,極細緻猶如女子一般,艷光照人。他唇畔浮起一絲迷離卻詭譎的微笑,神鬼難察。
那條雪白的絲絹被放在耳邊,離澤宮的副宮主合上雙眼,靜靜聆聽一段封塵許久的回憶。與那年的江南有關。
「你……是妖怪。」
「我自然是。」
「好吧,我打不過你,我認輸了。」
「那你就嫁給我吧。」
「喂!少得寸進尺了,誰知道你會現出真身?再說了,你是鳥吧,我怎麼能嫁給一隻鳥?」
「你也是鳥呀,你不是叫皓鳳么?」
曾記得那年江南好,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曾記得那年江南好,也讀菩薩蠻,夢江南,笑看蘭燼落,紅蕉暗,青衫剪影揮不去,凌波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