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手入
本丸里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夥伴,很多刀劍都十分開心,特別是一家團聚了的左文字兄弟,哪怕依舊不滿自己要出陣的事,江雪左文字對弟弟宗三左文字的到來還是很欣慰的,雖然,沒有領回任何一把太刀……
新選組的刀本來只有清光一把,現在一下子又多了三把,也讓這幾把刀高興壞了。
粟田口家族是每次出陣幾乎都有新丁加入,幾把短刀圍著目前那唯一到來的脅差少年同樣也是又跳又叫。
「喲,主殿,開個宴會慶祝一下怎麼樣?」一時高興得忘乎所以的和泉守兼定已經完全忘了才被召喚時受到的規矩,等他反應過來流出冷汗時,全場都安靜了。
慘了慘了,要被罵了?不,是要被視線冰凍了吧?
「可以。」審神者出乎意料地點頭答應了,「葯研,你們看著安排吧。」
「這裡這裡!主公,如果廚房有需要的話也請讓我幫忙!」那邊站在和泉守身邊的肋差少年立刻舉手。
「你是……堀川國廣?會做飯?」這個技能對人才緊缺的本丸還是很重要的,重點是可以解放葯研。
「是的,除了做飯,不管是掃地還是洗衣服,都請交給我吧!」堀川國廣元氣滿滿地回應。
看這少年身高年齡都跟她差不多,居然還是個戰鬥家居複合型人才,就算只是把脅差也不能阻止審神者高看他一眼。
「那麼,廚房那邊就拜託你和葯研了。」審神者敲定宴會主要負責人後,就對他們道,「晚宴之前的時間,你們各自安排吧。」
「主公,晚宴,會和我們一起嗎?」眼見審神者轉身要走,有人立即喊出來,那聲音如同低沉的琴弦,絲絲縷縷帶著些許憂鬱,是一個穿著僧袍戴著佛珠有著粉色長發的男人。
宗三左文字,方才被召喚不久的新進打刀。
他的話倒是提醒了歡喜的眾刀,對哦,他們是高興了,可是主君對此是什麼想法還真不好說,有心想要她一起,卻沒有刀敢替她做主。
「自然。」審神者從不掩飾情緒,雖然看她的臉根本瞅不出任何想法,就見她點頭道,「今天我也很高興,可用的刀又增加了,有了你們,我的本丸才算上了正軌,值得痛飲。」
「噢噢!」少女的最後一句讓和泉守高興地大叫出來,「就是這樣啊主殿!高興就該來一場宴飲大醉一場啊!」
「喝醉也行,但明天還是要出陣的。」留下這句讓刀立刻蔫下去的話,審神者轉身就走了。
哈哈哈哈,看到和泉守吃癟,有不少刀不厚道地笑了。有了這一幕打底,新來的刀對先前給了他們可怕衝擊的少女印象緩和了不少,新主君看著冷厲,其實還是很好說話的嘛,雖然很快後面的相處會告訴他們其實不然,但這並不影響晚宴的籌備。
審神者難得的縱容讓一直精神緊繃的眾刀在晚宴上也是放開了許多,因為是慶祝會,所以酒水是絕不會少的。
席上安靜無聲的審神者一開始還是讓新刀挺有壓力的,不過老刀們已然習慣了自家主君的用餐畫風,面對桌子上花樣明顯翻新很多的美食都是不客氣地吃喝起來,在他們的帶動下,確認沒有問題的新刀們也就不再拘謹,幾杯黃湯下肚,場面更加熱鬧了。
本丸里有著成年人姿態的刀還不多,和泉守兼定算是其中一個,並且是幾把青年刀里性格最正常的一個,不信就去看看那邊沉默入席的江雪左文字,帶著憂鬱氣質的宗三左文字,孤僻獨坐的大俱利伽羅,以及同樣坐在角落力圖將自己透明化的山姥切國廣……
「兼桑,不要一開始就喝這麼多啊。」身旁的黑色短髮少年見他喝得興奮,趕緊勸道,「好歹再多吃點菜,身體會難受的!」
「你在說什麼啊堀川,一到這裡拜見新主公,就看見以前的戰友都在,這是多讓人高興的事!」和泉守想起新選組土方沖田那些人最後的遭遇還有作為刀的他們四處流離幾乎下落不明的處境,如果不是因為時之政府的需要,因為本丸……「加州,大和守,能再看到你們真是讓我高興啊!來,堀川,你也和我們一起喝!」
「說得對呢。」就算換了內番服也還是戴著白色圍巾的大和守安定聞言一笑,「能看到從前的夥伴都在身邊真的是一件開心的事,是吧,加州清光。」
「這可都得感謝主人,是主人的努力才讓我們又聚在一起。」加州清光回道,同時向主座的少女舉起杯盞,「主人,以後的日子我會更加努力的,不要因為新刀來了就忘記寵愛我啊!」
審神者聽到清光那撒嬌式的語調,只是同樣抬手舉杯,回復認真:「嗯,好好努力,我會看到的,別忘了你的話。」
完全沒理會他的撒嬌呢,在場眾刀暗想,加州清光也是露出了早有預料的沮喪,再看向主座時,就見對方已經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明明姿態是慣常的優雅,偏偏這利落的舉止愣是有一股說不出的豪氣。
「好!」和泉守一聲呼喝,作為土方歲三的佩刀,它早就見慣了那些武士們在飯桌酒席間痛飲的豪邁,本來還因為新主君是個少女有些顧慮,但看人家這飲酒時的風雅姿態就知道這鐵定是老手,本就微醺的腦子一個不清醒立時雙手舉盞,「主殿,我也敬您一杯!以後我和堀川大和守他們也請您多多關照了!」
「你們是我的刀,為我所用,自然由我照料。」依舊平淡卻認真的回復。
「哈哈,主殿以後就會知道,像我這樣帥氣又強大的刀可是很流行的喲!」審神者的爽快讓和泉守很高興,對她的話完全沒想法,作為一把刀聽從主人的命令行事不是理所當然嗎?完全不知道就在他來的前一天就在這裡出了一場大戲,所有演員還都在場。
有加州清光跟和泉守的敬酒行為在先,後面的刀們一個個都跟著爭先恐後起來。
「都適可而止一點!這是要把大將灌醉嗎?」看到場面不受控制了,葯研頓時不幹了,趕緊將眾刀給勸下去,卻被審神者制止。
「無妨。」喝了幾杯酒,少女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之前就說了要痛飲,我也是高興的。」今天來的新刀質量都很高,加上昨天的那批坑貨,提供給她的修鍊效率再度竄升,只要想到自己的實力又進一步,審神者沒理由不開心。只是喝酒而已,雖然沒有記憶,但本能告訴她沒問題。
「可是大將,您還未成年……」葯研下意識道,隨後腦中產生疑問,對哦,大將未成年竟然喝酒面不改色,大將以前是幹什麼的?
「沒事,這點酒還難不倒我。」見葯研還是不放心,審神者特意轉過頭,以別人看不見的角度向他眨眨眼睛。
明顯的安撫之意讓葯研一愣,念頭裡生出「原來大將還會做這種表情啊」這句話時,那邊的審神者已經跟底下的刀一杯又一杯地喝了起來,一開始那些刀是真心只想敬一杯表達一下對主人的尊敬的,可是看少女喝了一輪下來跟沒事人一樣全都好奇了,就有諸如和泉守這樣的直接跟自家主君拼上了,在連著喝倒了幾把刀之後,依舊眼神清明面色正常的審神者在一眾刀劍的心目中地位再度拔高了。
人不可貌相說的就是自家主君這樣的吧,看著挺柔弱的一小姑娘,把幾個男子漢喝趴了什麼的簡直不敢想象。
還要處理公務的審神者在中途離席后並不知道那場晚宴後面又發生了什麼,只是召來葯研讓他準備好醒酒湯一類的東西,說過明天要出陣自然不是假話,要是醉得明天都不能工作那就麻煩了。而心細的葯研根本不用審神者吩咐,早在拼酒中途就去熬湯了,在廚房裡碰到了有同樣擔心的堀川國廣,兩把刀的心情自是不提,反正第二天沒發生誰宿醉未醒就是。
「大將,我們出去了!」
「主公,我們去去就回!」
安排了一隊前往江戶,也就是帶大俱利伽羅回來的那個戰場,剩下的刀分成兩隊全去遠征,將資本家壓榨勞動力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的審神者再度一個人守在了本丸里。理所當然的,葯研又給她留了飯——沒辦法,大將就是這麼吝嗇的人,人手不足時連個近侍刀都不要,全趕出去戰鬥了。審神者還不知道也在出陣隊伍里的他已經計劃著不帶回一把歌仙兼定或者燭台切光忠就絕不提前回來了。
這次不用鍛刀,也不需要做飯,零星的公務昨天晚上也被趕完了,審神者忽然發現自己罕有的清閑下來。
這麼好的時機,趕緊修鍊靈力要緊。
大白天很少有這麼長的空閑讓她做這個,缺乏記憶且沒有任何玩樂思想的少女在關上本丸大門后是一分不浪費地把自己關回房間了。
等她被門外的結界提示驚醒,天色已經是傍晚,第一批遠征部隊正在外面喊門。
「結束了,這是材料。」帶隊的是小夜左文字,他清冷著一張小臉把資材送到她面前,審神者看了看,收穫頗豐。
「做得好。」讓回來的刀把資材送去鍛刀室,審神者便讓刀劍們自由活動,自己則繼續守在門口,果然沒過多久,第二隊也到了。
「主~公,我撿到了小判箱喲!」亂藤四郎還沒進門,就已經舉著手裡的小匣子晃著顯擺了,「出遠門真開心!」
「你們自己分一分,就當是零花錢了。」審神者表示對這個並不感興趣,徑自去清點資材收穫了。
聽到有這樣的好事,收到零花錢的刀都很驚喜:「哇哈,謝謝主人!」自家主君總是這麼大方好幸福。
遠征的一隊二隊都回來了,出陣的隊伍卻遲遲不歸,讓計算著時間的審神者心頭沉凝。
也許是心頭有所感應,已經回來換了內番服的刀劍們在休整了一會兒后也默默地陪著審神者聚在了大門處。太陽西斜,橘紅色的暖光打在少女長時間動也不動的身上,看起來就像是一座石像。
直到落日餘暉只剩下一絲,她幽深的眼神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站在旁邊的刀劍們還沒回神,審神者已經出了大門並繼續向前走。
「主殿,快來!」遠遠的,就看見衣衫碎裂滿身血痕的和泉守抬著更加不堪的山姥切的胳膊向大門艱難前行,「山姥切重傷了!」
不光是他倆,這次出去的六把刀個個帶傷,除了葯研和清光好點是輕傷以外,別的不是重傷就是中傷。
「怎麼回事?」一邊招呼本丸里的刀過來幫忙,一邊質問的審神者語氣低沉。
「是,檢非違吏。」擔任隊長有彙報義務的清光看著受傷的隊友們臉色沮喪,「主人,對不起,我沒能護好他們。」
檢非違吏?審神者一愣,這個陌生的詞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後想起了什麼的她臉色陰沉下去。
「先將人都送進手入室。」少女開口安排,「加州,你和葯研受傷較輕,如果等不及我給你手入,就先去修復池……」
「不不不,等得及等得及!這點小傷不礙事,我等主人給他們手入好再輪到我!」沒等審神者把話說完,加州清光立馬搖頭否定,他已經有好幾天沒享受過主人的親手保養了,作為本丸里出陣次數最多的刀又是在熟悉的戰場上,加州清光已經很少受傷了,傻了他才把好不容易的福利推出去。
對他的小心思看得清楚的審神者也沒說話,看著傷員們一個個進了手入室,她也不耽擱走了進去。
還以為白天這麼悠閑是撿了便宜,原來忙碌全在晚上等著她呢。
「大將……」進門就見手臂上被劃了幾道口子的葯研一臉沮喪,「對不起……」其實他們可以不用碰到檢非的,可是因為葯研的提議換了行軍的方向,結果就變成這樣。
「這些之後再說,先手入。」抬手打斷葯研的自我檢討,審神者走向了離她最近的江雪左文字。
這把刀在審神者看來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如今中傷狀態面相看著更加凄苦,感覺到她的到來,對方抬起頭,沾著些許血污的纖細側臉從變亂的緞發中露出來,用審神者很不喜歡的慢聲腔調開口。
「只要戰鬥,就會發生這樣的事……」
少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就……這樣吧,稍微,讓我一個人待會兒……」也不指望審神者有回應,江雪說著就要站起來,打算是自己走進修復池坐著了。
「沒功夫讓你一個人待著了。」按著對方要起身的肩,又一把抓過他拿在手上的本體,審神者抬抬手,那邊葯研已經拿著修復工具箱遞過來,她直接坐在他旁邊開始了手入工作。
速度之快,讓江雪左文字只來得及盯著自己空掉的掌心發愣,想著下一步要怎麼辦時,忽然全身一震。
他的傷口,在發熱……?
「不痛了?」低頭,伸手輕按住胸口的一道傷,通過碎裂的衣衫能看見那道凄厲的豁口已經止血結痂。
好溫暖……傷口的溫熱似乎一下子擴散到了全身,這種溫暖比昨天和宗三小夜一起泡的溫泉還要更加溫柔,不止是戰鬥過後身體上的疲憊,連精神上的不適都能輕易抹除的錯覺……
不知不覺,江雪的眼神已經放在了身旁被審神者進行修復的本體上,靈力的微光包裹著那把太刀,龐大而細緻的靈力小心又快速地修補著刀身上的裂痕與缺口,只是感覺到這股力量江雪就知道他的這位新主君是個多麼了不起的人。
下意識地將視線轉移到這位主君的身上,江雪發現比起面對他時表露出的不喜不耐,審神者對自己的本體表情幾乎是截然相反。少女的神色此時格外專註,手握著刀條她小心修補細細擦拭不厭其煩一遍遍給刀身上油,那愛惜呵護的神態彷彿手中的刀劍就是她心底的珍寶。
他其實……是被愛著的?
噗通。還按在胸口刀傷的手感覺到了和平時不一樣的響動,江雪連忙扭過頭不敢再看,胸口的傷已經不見了,可是胸膛里的心跳卻開始不太對了。
「修補好了,拿好。」少女清冷的聲音隨著懷裡被強行塞入一把刀劍的行為讓江雪一下子回神,似乎之前的細心呵護都是錯覺,審神者的臉色淡漠依舊,「出去好好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說完也不理會江雪左文字的反應,立刻殺向了第二位傷員,正是傷得最重的山姥切國廣。
「不要管我,像這樣破破爛爛滿身血污才合我意……就,就讓我這樣腐朽衰亡下去吧……」
「閉嘴。再鬧就打暈你。」
……
江雪一路低著頭,捧著自己的本體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出手入室,回去休息的房間的。庭院里吹拂過來的微風告訴他,自己在發燙的臉並不是錯覺,少女用靈力為他修補本體時的赤誠心意透過刀劍一直傳達到他心裡。
他坐在那裡,看著自己的本體,忽的就嘆了口氣。
為什麼這個本丸里的刀劍明明這麼害怕這個冷麵主君卻又不願意離開,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這一次,怕是真的要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