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年收成不好,扣掉了稅,就是咱們村也沒有多餘的糧食了。」阮大春眼也不抬,淡淡回著。
今年收成不好是真,但糧稅並沒有減少多少,問題是接下來得要靠剩餘的這些糧食熬上幾個月,要是真讓他們給拿走了,那村子里的村民們難道都得活活餓死不成?
潘二看著阮大春那油鹽不進的樣子,想起前幾年的恥辱,也不管阮大春還要說什麼,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這幾年兄弟們可都沒有來過阮家村,其他村子要說沒糧食我還能信,但是阮家村……那是絕不可能的!阮村長,你也一把年紀了,這把老骨頭就別折騰了,要是繼續固執下去,咱們大哥手上的刀可是不長眼睛,若是一個不小心在你身上捅了幾刀,你可受不起。」
阮大春心一沉,知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朝後頭打了一個手勢,然後故作鎮定的道:「受不受得起不用你這種人來管。」
兩邊的談判一下子破裂,那個刀疤男嘿嘿一笑,哪裡還想聽這兩人廢話,手拉高一揮,阮大春就跪了下來,大腿上兩道長長的傷痕讓後頭所有人全都忍不住驚慌地喊了出來。
刀疤男揚聲大喝,「廢話太多了。走!兄弟們,敢反抗的直接砍了!我們衝進去把糧食都給拿了,要是再反抗,連屋子都一起燒了!」
阮大春被馬兒踢了一腳,往邊上的草叢撲去,直到一頭撞上了阮家村的村碑才停了下來,昏昏沉沉之中,他看見了村子里的火光像是火龍一樣,一簇帶著一簇蔓延開來,而尖叫聲和慘叫聲在黑夜中更顯凄厲。
下一刻,他暈了過去,意識陷入一片黑暗中。
易穆德先前就收到消息,知道前陣子犯下了屠村血案的山匪們今日要下山,可,是因為山勢複雜,所以等確
定他們的去向是阮家村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立刻想起今日一早小媳婦兒說要回村的事,再也顧不得身後的兵將尚未整裝完畢,直接牽了一匹快馬,連披風也來不及披上,連忙策馬往阮家村而去。
前些日子那被屠村的地方他去看過,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尤其這群山匪這次下山,作案手法變得格外兇殘,甚至連老人孩子也不放過。
而今天才收到的消息除了山匪的去向,還有他們前些日子收留了一個臉上有著刀疤的外鄉客,根據調查,那人身上是背著不少命案的。
想到這兒,易穆德的心似乎被一隻手給緊緊的掐住,連呼吸都覺得有點困難,一路上寒風刺骨,可只要想到自己若是再不快點,他的小媳婦兒就有可能變成那日看過的屍體模樣,那刺骨的寒冷就不算什麼了。
一路上他不斷甩著韁繩,夾緊馬腹,只期望自己能夠更快,再更快一些。
昨晚面對小媳婦兒時那些不耐煩還有亂七八糟的想法,他此時已經都想不起來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他要耍性子,若是沒有昨晚的任性,沒有今天早上無法控制的怒氣,或許……或許今日她根本就不會遇上這場橫禍。
終於來到距離阮家村約一里處,易穆德看見奔騰的火苗已經蔓延不少屋子,他的心陡然一沉,雙眼泛紅,分不清是因為怒氣或是火光的倒映。
他咬著牙,喚著後頭不知道何時已經跟了上來的先鋒部隊,也是他從京城裡帶來的親兵。
「走!」
若是那些人沒傷了她的話,那麼他或許還可以考慮留他們一個全屍,但若是對她出了手……
到時,他會讓他們嘗嘗何謂生不如死!
陸氏自打阮大春出了門后就開始心神不寧,可不管阮芝盈怎麼問,她就是不肯鬆口,直到一陣放肆的狂笑聲伴隨著尖叫哭號從村子口慢慢接近,她終於剋制不住的落下淚來。
「快走!別去招惹那些人!你已經成親了,阮家村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陸氏邊流著淚,邊把阮芝盈往後門那裡帶,嘮嘮叨叨的把自個兒當家吩咐的話都給說了,「這山匪一年又一年的來,前些年,咱們村子多虧有你在,那些山匪才不敢來犯,可你畢竟是一個姑娘家,又不是村子里那些漢子們,總是要嫁人的,你大伯就是不願你讓這件事情給綁住,蹉跎了自己的年華,才會這麼趕著把你給嫁了出去,這幾個月他曾經偷偷的去瞧過你幾次,看你偶爾出門的時候氣色很好,他也就放心了,你大伯還說——」
「大伯娘!」
阮芝盈好不容易覷著空隙,打斷了陸氏的話,她站直了身子,就是陸氏使勁推也無法讓她動彈半分,「大伯娘,讓我去吧。」
她表情嚴肅,眼裡沒有一般女子該有的慌亂,尤其是見到那一簇簇的火光逐漸往他們這裡蔓延,想起外頭那些尖聲喊叫的人,不管是不是熟識,不管是不是對她有著私心,她都絕對不能就這麼放著他們不管。
陸氏邊哭邊打她,「你這妮子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呢!你大伯就你爹一個弟弟,偏偏你爹娘又早早的去了,他這些年養著你,早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兒,他希望你能過得好,像個普通姑娘家一樣就行,一點也不希望你跟你爹娘一樣,在外頭闖蕩,結果卻早早的送了性命,你怎麼就是不懂你大伯的苦心呢!」
阮芝盈輕輕地抱住了這個跟她差不多高,卻打小就給她親娘般溫暖的婦人,眼裡有著堅定和不退縮,緩緩說著,「大伯娘,我明白,大伯說這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畢竟是個姑娘家,哪一日若是遇見強中手,我的下場只會比我爹娘更慘,可是……我還是不能就這麼走了。」
她不能對這個她打小生活的村子見死不救,那每一個尖叫哀號的都可能是她的親人,甚至大伯也還在外頭,就算不為了大伯,不為了那些只想讓她好好當個普通姑娘的村民,她的良心也不能讓她明明人就在這裡,聽著這些聲音,看著那一簇簇的火光,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離去。
放開了陸氏,她脫了外罩的褂子,然後返回屋子裡,走進自己出嫁前的房間,換了一身俐落的衣裳,拿起那一把只有她才拿得動的大砍刀,一步步堅定的往外走。
那些山匪把村頭那些漢子一路追趕到村中央的空地,老弱婦孺全都躲在自個兒家中,即使聽著那一聲聲慘叫也沒人敢出門。
大柱子護著自家兄弟往裡頭跑的時候,沒注意到一把彎刀往自己的後頸招呼,當察覺一陣風襲來,下意識轉頭時,只能無助地瞪大了眼,眼睜睜看著彎刀距離他越來越近——
突然,一把大砍刀在離他一寸的地方,從後頭硬扛下那把彎刀的攻勢。
大柱子只覺得有人拉著他的肩膀隨著那彎刀的刀勢直直的往後退,直到他狼狽地摔在地上,頭髮險象環生的被削落一縷,他才終於全身冒冷汗,發覺自己這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刀疤男看著那個幾乎被大砍刀給遮住身影的人,忍不住哈哈直笑,「沒想到這村子里男人這般沒用,居然還要一個婦人出面,哈!」
他笑得張狂,但也只有他才笑得出來,站在一邊的潘二還有其他幾個本來追著村民跑的山匪,一個個臉色都白了。
「不是說……這人嫁了出去,幾個月都不會回一次村子的嗎?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潘二聽見了自己手下的竊竊私語,氣得想罵娘,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為什麼這個煞星會在這裡!
大柱子緩了口氣,好不容易抖著腳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那瘦小的身影卻提著大砍刀站在他們所有人的面前,雖然覺得有些羞愧,但是那安心感卻是真實的。
阮芝盈臉色一肅,對著眼前這些人,她早已沒有任何想廢話的心思,抬起刀,連看也不看,直接就射了出去。
潘二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甚至還一臉懵懂,不明白為什麼阮芝盈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村子里時,大砍刀就已經直接削下他的頭顱。
有一些剛加入的山匪,從來沒有遇過像這樣話也不說兩句,直接提刀就殺人的煞星,立時呆在當場。
倒是那個刀疤男,覺得阮芝盈格外有趣,舔了舔刀身上的血,他許久不曾遇過這樣有趣的人了,更別提這出手狠辣的居然還是一個女人。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大柱子看著她一刀就解決了一個,也忍不住愣了,不解地看向她,「這……芝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