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煉獄九重奏(一)
【顫慄的遠音】
——「鋼鐵大陸」斯蒂爾蘭
「真的會有意義嗎?」鬼山蜻蜓冷淡地問。
「當然會有啊。」吉恩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
他們兩個正坐在巨大的熒屏前面,觀看妖王都外即將開始的激戰。
「在妖王都的強勁實力下,這樣的陣容根本就是用來給對方練手的吧?」蜻蜓冷靜地注視吉恩的笑臉。
「也不會啦,那裡還有安雅嘛。而且這對彼此來說都是練手啊,你的兩位夥伴也是主角。」吉恩從容說著,倒一杯茶,「你覺得這屏幕怎麼樣?高清吧?」
「是啊,戰鬥場景拍得好清楚。」蜻蜓還是用不帶感情的聲調緩緩回應,但他的眼卻緊緊盯著屏幕。
「開始了。」吉恩的樣子好悠閑,而在他們的眼前,無數發狂的魔物如蜂群密密佔據了原野和天空,在這讓人頭皮發麻的景象中,鬼山蔦蘿與鬼山銀鼠靜靜站著,如侍衛護在斜坐著的安雅面前。
忽然像洪水一樣奔襲而出,「沃福斯」金色的花蕾揚起塵暴般的花粉,瞬間就在魔獸群中衝出一道死亡之河!
馬上向狼群般狂暴的沃福斯攻擊,雜亂的魔獸群開始向夏氏兄弟這邊聚攏。望著蜂擁而來的魔物,屠戮的雙子卻笑得更恣意了——
「這樣根本不夠看啊!」哈登不屑的聲音伴隨伊凡姐弟高亢的大笑傳來,濃黑火焰從起舞花叢中箭雨般轟向獸群!
「就你們三個嗎?這樣的態度可不端正啊!」泰雅恐怖的大笑聲預示著災難,狂風在她的笑聲中迴旋起來!
「賀岩枋把你們全派過來練手嗎?看來他對你們沒有期望啊。」看著坐在金蕾上的孩子們,安雅冷笑著問。
「我想你應該很清楚為什麼吧。」哈登不為所動地平淡說道。
「想先了解你們的實戰能力,對吧?」安雅陰冷微笑,「我們這邊也一樣呢!銀鼠,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好的。」鬼山銀鼠微笑著走前兩步,「相信你們還記得我鬼山銀鼠。不管怎樣,對不起啦,這畢竟是我的工作。」
「我無法相信!你還有良知的吧?為什麼這麼容易就屈服於罪惡了?」個性單純的小慧無法理解,「就因為是工作,你就可以坦然地作惡了嗎?」
銀鼠苦悶地搔搔頭:「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的正義,抱歉。」
「小慧,跟敵人沒什麼可說的!要是想制止這一切的話,就戰鬥吧!泰雅、昭華!」義軍最驍勇的戰士並非浪得虛名,帕麗斯已經好久沒有展現力量了——
在她的帶領下,蘊含強大魔力的龍捲旋切而起,盪滅邪魔!
「銀鼠,」在紫色紋章中安然如沐和風,安雅以嗤笑的表情眯眼仰視暴虐龍捲,「黑水柔妃的部屬應該比誰都強,這也是密言宗的教義,不是嗎?」
「是啊。」穩站在切割黃油般輕鬆切碎岩壤的風暴中,銀鼠一邊露出笑容,一邊從袖中放出一隻漂亮的白色小鼠。
小鼠悠然地坐在他托起的手掌上,面向了哈登他們。
「你們大概聽不見我說話了吧?」在狂囂的風流中銀鼠愉悅自語,輕搔小白鼠的頭,「可是就算這樣我也要說。你們知道,鼠類也會發出超音波嗎?……」
小鼠昂起了頭。
與眼前風暴不一樣的氣壓變化預示了異常,馭風的三位魔法師幾乎同時露出冷峻神色,但已經遲了——超出人類聽力範圍的音波風暴已經洶湧爆起!
被魔力強化的超音波以銀鼠為中心擴散開來,強烈的轟擊將源源不絕的魔獸都悉數震下!而氣勢宏大的「沃福斯」綠浪也慘烈地在這震動中碎成塵屑!
黑色巨影就像等待已久般隨即顯現,那是迪蒙九首的駭人巨軀!破壞性超音波還是被小慧驚險地防下,巨大光屬性屏障危險地閃爍著,小慧和承受了「沃福斯」連帶傷害的夏榆正癱倒在迪蒙的巨爪上。
「了不起啊,是超聲波?」泰雅尖聲大笑,看來除了經驗不足的雪松和昭華外,其他人都沒有動搖。
「嗯,這就是我的力量。」帶著少許自豪,銀鼠說道,「來,繼續吧!」
強烈的震動令大樹與岩石都從內部爆開、粉碎,超聲波的粉碎之浪層層推進而來!
—
「超聲波啊……」看到這裡吉恩皺起眉來,「真是厲害。但那種強度的話,對鼠類的傷害會很大吧?銀鼠不會不知道吧,要告訴他少用這個。」
「是啊,不過他是不會聽的吧。」蜻蜓回應,然後忍不住主動開口,「吉恩前輩。」
「請講。」
「為什麼留我在這裡,我的實力就不需要了解了嗎?」
微微笑了,吉恩還是那樣從容:「我就知道你會問,不過我也有好多東西想問你,所以我才要單獨和你談啊。」
蜻蜓沉默地注視著他,於是他溫和地微笑,宣告較量的開始:「前輩應該讓晚輩,你先說吧。」
「實不相瞞,我查過前輩您的情報了。」蜻蜓靜靜凝視他的笑臉。
「查出什麼了?」他讚許地問。
「前輩您學歷造假啊。」
差點把手裡的茶灑出來,吉恩不由驚訝地望著蜻蜓。
「您自稱是遠氏幻術的繼承者,是『鬼神童子』兄弟的弟子,對吧?可您如果不是『鬼神童子』的親傳弟子的話,您不可能還活著。」
聽到這裡,吉恩斂了笑容,目光變得寒冷起來。
「『鬼神童子』在崛起前滅了他遠氏全族,連兄弟的徒弟也沒有放過,不是嗎?」蜻蜓繼續逼問,「佩特拉前輩袒護您,所以他並不能證明您是『遣唐使』。」
「被發現了……我懺悔。」吉恩又相當自然地苦笑起來,「不過這也不能打擊我什麼吧,雖然學歷是假的,但我的實力沒有虛假啊。」
「您的本名也不是吉恩·朗納斯,因此我也查不出別的。」我知道,以我的能力要對付他還太早了。
他得意地點頭:「其實你不也這樣嗎?不過你隱藏得不好啦,我知道你本名孫凜,你和那孩子——畢維斯很熟吧?我覺得畢維斯很強。」
蜻蜓才不會因為這種事驚訝:「是啊。」
「雙身者。」但吉恩平靜的下一句卻讓他全身僵硬起來。
「你是候補的『玄秘十二使徒』之一吧?」吉恩的微笑有種抓住人心的力量,讓人無法動彈,「應該是高排位,因為你還是候補的高位『十八星將』啊。」
「看來沒錯,」看到他變化了的眼神,吉恩的笑意繼續加深,,「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我不得不佩服你了,你竟然可以在敵對的兩股魔族勢力里風光穿梭啊。」
「你是怎樣做才能知道這麼多啊!」蜻蜓嘶啞著發問,殺意也不自覺奔流起來。
「這是我賴以謀生的秘密,」吉恩輕鬆說著,低頭倒茶,「來喝杯茶吧,別這麼緊張,我和你說這些當然是要和你交易的。」
「你就是這樣行走在黑暗世界里的嗎?」
「對啊。這樣你就理解我為什麼聲名狼藉了吧?天懲者應該是毫不留情的執法者,但面對魔族勢力,總得有人來做骯髒事。而在白世,做這些不體面的事的人就是我了。」面對蜻蜓的疑問,他的眼裡除了愉悅,還有毫不動搖的決心。
「你想做什麼?」
吉恩還是笑著輕快開口:「我還沒向你提問呢。我注意到了,在艾蕾出手對付我時,你可是一直充滿殺意地盯著她。為什麼?」
「你那時還有餘力注意我?」蜻蜓感到難以置信。
「我習慣戰鬥時東張西望,因為我太弱了,不靈活利用四周事物是不行的。」吉恩看起來永遠那麼氣定神閑,「說說看嘛,小凜。」
「不除掉現有星將的話,我怎麼能轉正呢。」
「好吧,我接受這個說法。」他輕易地點頭。
接下來是相互提防的沉默,他們繼續盯著屏幕,此刻讓人心煩意亂、靈魂悸動的強勁衝擊波在原野上交碰衝撞,如風卷殘葉轟開所有魔獸!
但與魔獸們的慘景相反,「阿斯拜爾」的片片巨綠蓬勃地生長起來,伴隨音波劇烈而振奮地舞動!
「這麼快就懂得利用聲波刺激生長了嗎?這強化進階的速度真快啊,不愧是『祭禮之花』。」銀鼠苦惱地撓撓頭,「那我再調整頻率粉碎植物細胞吧……」
「銀鼠,不必在意這些華而不實的植物操縱者了,他們不值得做對手,把它們趕上來!」安雅甜美的聲音滿含輕蔑,「只是那樣的程度就妄想挑戰魔王?讓我一介魔將來告訴你們——什麼是力量!」
「好的,邪魅大人。」銀鼠輕撫手中小鼠的絨毛,「來,破壞吧!」
超聲波的狂潮層疊轟擊,狂亂悲鳴的魔獸們全都被驅趕著撞到光屬性屏障上!
「喂,不好!快把那些傢伙轟開!」首先反應過來的是迪蒙,它和哈登已經在奮力吞噬數不盡的魔物了。
「來不及了!」安雅微笑的金眸閃動光芒,「血解!」
狂亂浮現的紅色紋路就像延伸的厄運之線,承載著毀滅一切的忌恨,交織成直死的羅網——血解殺陣!
在金色的光之屏障外,絕望號叫的魔物們——
融化一般,化為黏稠腥臭的魔血瓢潑而下!
仰視慘景的小慧全身顫抖——
為什麼?不僅因為場面慘不忍睹,更因為劇毒、強腐蝕性的魔血本身一點魔法也沒有,那根本不在光之屏障「魔法防禦」的作用之內了!
「風結界!」帕麗斯在血雨駭人之勢下驚醒,首先釋放強力魔風,引動毒血河一般從穹頂沖落四周!
殷紅的血那樣黏稠且巨量,簡直不象是生物的血液,讓全部人感到噁心和怖懼。這血雨遮蔽了天幕,製造出一片由昏暗帶來的、失卻目標的焦灼!
「魔風!」泰雅和昭華也馬上協力。屏上環繞的急風被猛然上沖,那駭人的紅色巨流就似火山熔岩狂噴而上,在高空憤恨地散為暗紅的雨花!
「巫安雅!」憎惡的聲音是多少個人怒吼出來的呢?狂風咆哮著翻卷而來,裂石摧岩,就連紫色紋印覆蓋的岩壤也化為碎片!
風刀卷過,美麗童女的身影被撕裂,卻不可思議地化為一束亮紫色的穗狀花,頃刻被急流扯為粉沫!
「難道是,『千屈菜』?」一直在抵擋暴風的銀鼠驚異地自語,「喂,蔦蘿!『邪魅』大人難道就是我們鬼山花組的……」
「我恨鬼山,我恨瑪露芙菈·塔姬妮特。」童女此時又從不斷綻放的紫色花影中轉出,美艷又絕望地笑了。
「我管你怎麼樣,摧毀我人生的魔軍策動者,去死吧!」哈登厭惡地吼著,黑潮在曠空中化為巨網不斷追纏而來,看起來猶如黑色血管縱橫天幕,尤為猙獰!
「我沒有錯,就是這樣無謂的鬥志才讓你們被盯上、才會被加上越來越殘忍的戲碼!你們這些傢伙與其掙扎,還不如就此死掉!」童稚甜美的聲音似乎在激動中顫抖著,卻真正地使遠在他方的人打了個死一般的冷顫——
—
——鬼山蜻蜓
「因為鬥志而被盯上……」難道我也是這樣,僅僅因為渺茫的夢想就被利用?
「小凜,你在害怕嗎?」吉恩的聲音很溫柔。
「我不會再害怕,因為……我已經是最強的,即使是『薄紅』也比不上我!」
「小凜你,也是合成獸的契約者嗎?」吉恩還是用他有魔力的眼睛靜靜凝視我。
「……還不是。」可怕的天懲者啊,竟然讓我產生向他傾訴的念頭了。
「有意思,」他自然地與我對話,「看來你背負著比我想象的還沉重的秘密呢。」
「是啊,憑我自己是做不來的吧……我只是想找到可以與家人好好活著的地方而已,為什麼偏偏……救救我,前輩!」
「我會幫你的,把你的秘密告訴我吧。」他把茶放在我的面前,「像我這樣無能的天懲者,是絕對不用擔心危險的。」
「前輩,您的情報搜集能力非常讓我驚訝,但你知道的我還只是一點點而已,我不僅是『雙身者』。」只有這個男子可以理解、幫助我吧,「我還有一個身份——我在狩獵有資格與我達成契約的、真正的『最強合成獸』,為此我必須與所有合成獸戰鬥,殺死不配與我共生的合成獸……」
這個悠然的男子微微眯起眼睛:「也就是說,要殺光其它的合成獸,只留下屬於你的『最強一隻』,你是『合成獸獵人』。」
「沒錯,我是。合成獸的存在是為了催生強大的戰士,而我的任務就是清除弱者,保持戰爭舞台上這些戰士的質量。」我點頭,望向屏幕上的巨龍,那無論多麼讓人眼花繚亂的戰鬥也無法掩蓋其榮光的合成獸。
「異變的『薄紅』。如果說他是我的目標的話,您會阻止我嗎?」我也凝視他。
「當然會。」
「我比誰都清楚這些合成獸的力量與弱點,所以我決不會輸。但是,我不想這樣去掠奪啊,我該怎麼辦?」
他沉默了好久,然後終於抬起頭。
「零星言語拼湊出來的,是可怕的未來呢。」他的笑里隱含著憂慮,「讓我都不禁顫慄了。不過,我還是可以幫你。加入天懲者吧。」
「什麼?」
「反正你不介意再加一個身份吧?你可以考慮一下。」他期盼地看著我。
他就一點都不懷疑我嗎?竟然這樣輕快地……
「你已經作出判斷了嘛,先狩獵其它合成獸就行了。」他輕鬆說著,繼續望著屏幕。
「小凜,」又過了一會,他慢慢說道,「機遇與危險同在,陰謀的揭露雖然讓人顫慄,卻畢竟讓事態變得明朗起來了。」
「明朗嗎?你不問讓我變成獵人的、製造合成獸的罪魁禍首是誰嗎?」
「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的東西多著呢。但把這些講出來並沒有好處,就繼續讓它們隱藏著好了。」他的眼神看起來遙遠而深邃,「現在我們要做的事太多了。小凜,看清了陰謀后,我們就更深切知道了——現在的戰力遠遠不能實現我們的追求,所以還要繼續增強戰力才行。」
「這樣的話我也會說啊,空洞的口號是沒用的!」
「小凜,越了解殘酷真相的人,就越會因迷茫而止步不前啊。」他卻笑著敲了我的頭一記,「交織成羅網的陰謀,看得太清了反而沒有動力去破解。正面突破勇往直前吧!」
幾乎呆住,我以為那令人顫抖的消息會讓他驚慌,結果……
「通向毀滅的結局,這我們早有心理準備了。反正只要戰勝魔王就行了,沒什麼複雜的。」
「為什麼,這已經不是戰勝蒼穹女帝就能解決的事了啊!肅不清的邪祟、控制不了的命運……」
「你在看著哪裡啊?看太遠了!一個個解決眼前障礙就行了嘛!」他還是在笑,「聽我的話吧,先把作為陰謀中心的合成獸都集結起來。最後贏的肯定是我們。」
「竟然這麼自信嗎?憑天懲者和經由院的力量……」
他又笑了。他看著我,身後是他激戰中的遠方同伴,無畏炸開的黑色禮花、灼眼的紅色火潮、洶湧奔流的狂風、振奮起舞的綠色巨花……彷彿能感覺到那些人滾燙的心跳、為了夢想而沸騰的生命力。
「真是沒朝氣,你知道嗎,達克——『黑暗散播者』達克·斯嘉特勒曾經很帥地說過『因為是我,所以能相信』,那我也可以毫不懷疑地告訴你……」他看著我的眼神是那麼堅定可靠,彷彿一切障礙都會在那目光中化為塵埃——
「我們會戰勝所有敵手,因為是我們,所以能相信!」
—
預告:魔王的陰謀還在編織著未完故事,在無邊苦難里人們還在掙扎。
「黑夜才剛剛開始……」
「我的生命里從來就沒有白晝,所以我一點都不害怕。為了不被黑暗吞噬,我們除了自己發光外別無選擇!來吧,跟著我走,從這裡衝出去!」
「為什麼,明明……」
「沒有希望?那種事無所謂!我會用盡一切讓你看到——我會開闢出閃光的道路……因為我就是星辰!我是會活到未來的戰士!」
想太多時,就戰鬥吧!感到迷惘時,就戰鬥吧!他們是不會放棄的,一定會衝出無邊黑暗!
敬請關注下篇:煉獄九重奏(二)衝出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