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我們重新開始（19）

韓珩一沒有帶她去韓家大宅，而是去了他自己購置的那幢別墅。

他眼睛專註著前方的路況，車子飆得很快，似乎是在發泄心裡的怒氣，翟兮兮去的醫院有些偏遠，從醫院到他的別墅大概需要一個小時，他卻只用了三十分鐘。

等到了別墅門口，他才後知後覺，翟兮兮懷孕了，開這麼快，她一定會不舒服吧？

他一瞬間甚至都想象出來她臉色發白的樣子。

誰知道。

一轉頭，發現她居然睡著了。

翟兮兮坐在副駕駛，歪著小腦袋，睫毛纖長，隨著呼吸一顫一顫的，像落在花朵上忽閃著的蝶翅，呼吸淺淡均勻，粉紅色的小嘴微張，甚至，嘴角都掛上了一線晶瑩。

韓珩一覺得自己滿心的怒氣像是一簇火苗，被『嘩啦』澆了一盆水，一下子滅得個乾乾淨淨。

凌厲的視線緩緩變得溫和，心底柔軟得一塌糊塗。

抬手輕輕擦拭乾凈翟兮兮嘴角的口水，情不自禁，指腹從她的嘴角向上滑去，沿著她臉上柔軟而美麗的線條，緩緩描繪。

許是覺得不舒服了，翟兮兮抬手揮了一下，身子動了動，小奶貓一般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韓珩一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大約是昨夜沒睡好吧。

是因為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個小生命，所以煩得睡不著了嗎？

韓珩一心裡堵得慌，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下車，繞過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小心翼翼地將翟兮兮從車裡抱出來。

『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從翟兮兮的身上掉下去。

韓珩一視線一掃，意料之中看見了韓臻的骨灰盒。

她究竟，要抱著韓臻的骨灰抱多久呢？

遲疑片刻，他還是騰出一隻手，將盒子撿起來。

抱著翟兮兮一路走進卧室，將她放在床上，盒子就放在她的身旁，她一睜眼，微微側頭，就能看見。

別墅里只有一個常住的傭人，管家王媽。

韓珩一關上卧室的門，吩咐王媽做翟兮兮喜歡吃的菜，翟兮兮這段時間吃到的飯菜都是王媽燒的，王媽應了一聲，忙進廚房忙活。

翟兮兮從有韓臻的夢裡醒來時，已經下午兩點。

她是被餓醒的。

入眼的陌生環境讓她怔愣了好大一會兒，想起來之前她是被韓珩一塞進車裡的，隱約明白這裡大概是韓珩一的地盤。

視線在房間一掃，牆上一張她和韓珩一的合照，證明了她的猜想是對的。

那張合照是自拍，背景是韓家大宅的花園，那時正是春暖花初開，花園裡奼紫嫣紅的嬌艷花朵，很漂亮。

翟兮兮眼神怔怔的，腦子裡像一團漿糊，很亂，卻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亂。

她不由自主，將一醒來就抱進懷裡的骨灰盒，抱得更緊了一些，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堅定自己的心。

最近，她幾乎每天晚上……不是，是每次睡覺，無論時間地點，她總是會夢見韓臻，她覺得，這是什麼徵兆，或許，韓臻是在提醒她，她已經背叛過他一次，讓她千萬不要再背叛第二次。

又或許，韓臻也知道她懷了韓珩一的孩子，所以，他生氣了……

門忽然被人打開，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卻驚得翟兮兮一激靈，眼神像受驚的小鹿一般，警惕地望向卧室門口，門口，站著的是韓珩一的身影。

他問她：「餓了吧？起來吃飯吧。」

翟兮兮沒有說話，抱著骨灰盒去了衛生間。

再出來，韓珩一還在門口，只是手裡多了一隻煙，看見她出來，他手慢腳亂把煙給掐了，伸手在空中用力揮了揮，等煙味散得差不多了，才走向翟兮兮，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領著她去樓下。

下樓梯時，他小心地攙扶著她，一步一步，走得又慢又穩。

翟兮兮抬眸望向韓珩一專註的側臉，忍不住說：「韓珩一，我現在懷孕還不到兩個月，用不著這麼小心翼翼吧？」

韓珩一沒說話，只是握住她胳膊的手，緊了一點。

餐桌上，每一道菜，都是合翟兮兮胃口的，色香味與她這段時間吃的飯菜一模一樣，她不由得抬頭看了眼王媽，對韓珩一說：「這段時間的飯菜，都是她做的嗎？」

韓珩一點頭。

翟兮兮垂下眼帘，片刻，抬眼再次看向王媽：「謝謝……」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這段時間給她做飯的人。

「你叫她王媽就行。」

翟兮兮笑，再次開口：「謝謝你王媽，你做的菜很好吃。」

王媽笑得和善又憨厚：「不客氣的，你喜歡就好。」

吃晚飯已經快三點，翟兮兮隱晦地提出要離開。

韓珩一立刻緊張地看向她，「離開？回學校？還是去醫院？」

翟兮兮低著頭。

「兮兮，你真的就不能留下孩子嗎？ta是一條活生生的小生命，和你心脈相通的小生命，你難道一點不感覺不舍嗎？」

「還是……因為ta是我的孩子，所以你才這麼狠心？」

翟兮兮沉默。

「兮兮，留下ta好嗎？等ta長大了，我們一家三口，在夜幕初降的夏夜，去廣場手牽著手散步，就像曾經我們在廣場上看到的那一家三口一樣，如果是男孩，我和他一起保護你，哄你開心，如果是女孩，她就是我的小公主，你是我的大公主，我保護你們。」

「兮兮，我們一起去海邊看日出，一起去……」

「你忘了你母親冉汾是怎麼死的了？」一直沒說話的翟兮兮，忽然開口，聲音平靜，說出來的話卻夾了刀子。

韓珩一一下子沒了聲音。

翟兮兮坐在客廳的沙發里，電視機里播放的是少兒頻道的動畫片，灰太狼流星一樣在藍色的天上劃出一道弧線，留下一句：「我一定會回來的！」

客廳里安靜得詭異，這句話顯得異常清晰。

許久。

韓珩一伸手緩緩將翟兮兮帶進懷裡，緊緊擁住，像是用盡了力氣，也像是下了什麼重要的決心。

他輕輕蹭著翟兮兮的臉頰，聲音壓抑又低啞：「兮兮，如果我將母親的事情放下，你能不能將韓臻的事情放下，死者已逝，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因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放棄可能的幸福，說我不孝也好，說我無情也罷，我想要你，從一開始，從始至終，我都想要你，兮兮，能不能將一個活著的我往心上放一放，把已經死去的那個韓臻往心下放一放？」

翟兮兮忽然想落淚。

他的話，他的語氣，卑微得讓人心疼，無奈得讓人心酸。

她又何曾真的有那麼狠心？

如果她真的有那麼狠心，不想要這個孩子，她就不會告訴明影月，她第二天要去醫院。

她會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掉那個孩子。

當時對明影月說出那話的時候，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告訴明影月，只是下意識的，等她意識到的時候，話已經說出了口。

直到，婦產科門口看見韓珩一，直到韓珩一抱著她離開，她心裡居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那一刻她才明白，她是希望有人來阻止她的。

而韓珩一，知道她要來醫院，就一定會來阻止她。

可是，心裡對韓臻的愧疚，日日夜夜折磨著她，她要是生下這個孩子，百年之後，她如何去見韓臻？

如果她真的生下這個孩子，她還有什麼資格去思念韓臻？有什麼資格隨身帶著韓臻的骨灰？又有什麼資格與他不離不棄、夫妻相稱？

她的生活錯了，也亂了。

那些錯誤的感情，錯誤的事情，像是編織成了一張網，牢牢將她困住，逃不了，掙扎不開。

韓珩一還在她耳邊幻想著未來的一家三口的幸福畫面。

翟兮兮輕輕推開他，「讓我想一想，韓珩一，我現在腦子很亂。」

韓珩一眼底浮現明顯的喜悅，忙說：「好，你想，慢慢想，不著急。」

她既然願意想，就代表事情是有轉圜餘地。

－－－－－－題外話－－－－－－

二更，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