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你回來了?(1)
好冷。
翟兮兮從來沒感受過這樣冰冷的感覺。
她的指腹輕輕滑過韓珩一的唇瓣、臉頰、鼻樑、眼窩、眉骨,每一處,都很精緻,每一處,都冷得她手指微微顫抖。
她跪坐在一片血污里,懷裡抱著韓臻的骨灰盒,抱著韓珩一冰冷的腦袋,他身上的黑色西裝與深藍色的襯衫,全都濕透,伸手一摸,滿手的紅色,粘稠、刺目。
韓珩一的眼睛依舊睜得大大的,已經渙散的瞳仁,依稀有不舍,帶著悲傷。
他的臉上沾了點點血污,他的嘴角與下巴沾滿了猩紅的液體。
「韓珩一,你怎麼這麼冷?」翟兮兮明明心緒是很平靜的,可是眼睛里的溫熱液體,像打開的水龍頭一般,一滴一滴,落在韓珩一的臉上。
「別怕啊,韓珩一,我幫你暖暖……」
認真而溫暖的親吻,輕輕落在韓珩一的唇瓣上。
這是第一次,她主動吻他,卻不是因為情到深處,只是因為,她想讓他的唇暖和一點。
只是,為什麼還不暖?為什麼還這麼冷?
翟兮兮緊緊抱住韓珩一的腦袋,一遍又一遍認真地親吻著他的唇,眼前的景物緩緩變成朦朧的紅,然後,變成徹底的紅。
更溫熱的液體從她的眼睛里洶湧而出,猩紅的液體,從她的眼眶,滑過她的臉頰,從她的下巴落下,一滴一滴,落在韓珩一的臉上,落在韓臻的骨灰盒上,和韓珩一的血混在一處,沁進骨灰盒裡,和韓臻的骨灰混在一處。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很久很久,也許只是十個呼吸之間。
翟兮兮依舊沒能用她的吻,溫暖韓珩一的唇。
「韓珩一……」細碎的哭泣聲,從翟兮兮的唇間溢出來,漸漸,變成壓抑的痛哭。
耳邊,似乎聽見有人在急切地呼喊她的名字,聲音越來越大,一聲一聲急切的「兮兮」,就在她的耳根響起,她緩緩轉頭,眼前除了紅色,只有紅色,純粹而粘稠。
*
方北凝接到韓珩一出車禍的消息,趕到現場,看見血流滿面的翟兮兮跪坐在韓珩一旁邊,嗓子里發出困獸般低啞而壓抑的低吼,嚇了一跳。
翟兮兮這滿面血淚與絕望的模樣,像極了她在夢裡看到的場景。
「兮兮!」她心痛地想要將翟兮兮抱進懷裡,可是卻靠近不了。
翟兮兮的周身,像被一層看不見的薄膜阻隔,任何人都無法靠近。
方北凝只能在她耳邊一遍一遍呼喊她的名字,希望她能清醒,希望她能有所回應。
只是,沒有。
*
翟兮兮醒來時,四周一片寂靜。
睜開眼睛,眼前一片赤紅,純粹得像是置身赤紅色得染缸里,不帶一點異樣得色彩與光澤。
她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不哭不鬧,不說不笑,不驚不慌。
還有什麼好驚慌的呢?
原以為,韓臻的死,已經是這世上最讓人絕望的事,沒想到,原來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最絕望』,只有更絕望。
從她觸摸到韓珩一冰冷的溫度,她才明白,她是愛他的。
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不知道,或許是從他將年幼的她從人販子手裡救出來的那一刻。
或許是他在國外的那十年裡每晚一條『晚安』的積澱。
或許是他在她受傷醒來之後無微不至照顧的那段時光里。
或許是從他將她從景菱手裡救出來的那天晚上。
又或許,是從他第一次親吻她唇瓣的時候。
只是,她明白得太遲。
她承認,自己是個用情不專的人,可是,心不由己,她又如何?
韓臻是她的初戀,是她從年少就開始追逐的夢想,韓珩一是歲月沉澱之後,悄無聲息盛開的一朵小花,她以為那只是一朵無關緊要的野花,直到他心跳停止,她才知道,那是用她的鮮血灌溉出來的。
翟兮兮不知時間,不辨日夜,被人照顧著,活死人一般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長到她差點要以為這一生即將到頭。
很奇怪,她在夢裡,再也沒有見過韓臻,也沒有見過韓珩一。
韓臻的骨灰盒不知道哪裡去了,她沒問;韓珩一怎麼樣了,她心裡明白,就更沒有問。
往後餘生,不會再有一個男子,在她吃冷食的時候板著臉訓斥;也不會再有一個男子,在她危機關頭神一般從天而降。
翟兮兮從醒來之後再也沒掉過一滴眼淚,不是不難過,不是不心痛,每每想到為了她死去的那兩個人,她總覺得有一把尖刀,將她的心凌遲,痛得鮮血淋漓。
她不過一個普通的女孩,何德何能,值得他們用命來救?
如果,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一定好好愛他們。
翟兮兮從沉睡里醒來,安靜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純粹的紅。
外面的天,大概亮了吧?
因為窗外,清脆而歡快的鳥鳴聲穿透窗子傳遞進來,帶著清晨特有的安寧。
早安,韓臻。
早安,韓珩一。
兩年了。
老媽昨天跟她說:「兮兮,明天,是你二十歲生日哦。」
十八歲生日那天,她失去的不僅是韓珩一,還有他們的孩子。
抬手撫上小腹,輕輕摩挲,就像曾經,韓珩一這般摩挲她的小腹一樣。
十八歲生日前的那段時間,她住在韓珩一的家裡,雖然兩人分房睡,但是他總會在半夜,偷偷鑽進她的被窩,偷偷將她摟進懷裡,輕而柔地撫摸她的小腹。
她知道的,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興緻缺缺過了一個生日宴,等人散樓空,翟兮兮讓傭人扶著她去後花園,坐在吊椅上輕輕晃著。
初秋的桂花香不斷鑽進她的鼻腔。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風起,有些涼,翟兮兮鼻頭一癢,打了個噴嚏。
幾乎是立刻,一件很有重感的衣服蓋在了她的身上。
她以為是家裡的傭人,隨口說了聲:「謝謝。」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不客氣,兮兮。」
那樣熟悉,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與顫意。
翟兮兮先是一愣,眨眨眼睫,猛一下坐直了身體,唇瓣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哆嗦。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又不敢說,幾次之後,她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忐忑與不確定,「韓、韓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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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半小時之後。
這是昨天寫的,所以更的早,只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