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路漫漫(五)
常相思沒怕過刀,她能駕馭她手裡的刀,但當這閃耀雪鋒的玩意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她能感受到刀鋒上凜冽的寒氣。這個男人陰沉狠戾,絕不是在開玩笑。
「黑哥——」蔡炳坤控制著車轉過一個彎道,「你要是坐在後面無聊的話,我們換位置吧!」
刀鋒刮過常相思嬌嫩的頸項肌膚,他道,「怎麼會無聊?我和常小姐談得很開心。」
「刀架在脖子上的聊天,不會開心。」常相思身體向後靠,額頭上虛汗直冒,「這樣我已經嚇得說不出來話了。」
黑哥的刀雖然在常相思的脖子上,但眼睛卻是看著前方的蔡炳坤,他的手上戴著手套,但任然可以從他握緊方向盤的動作看出來,他此刻的緊張。黑哥確認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抬起刀頂著常相思的下巴,「快說!」
刀尖下出現一個血點,常相思感覺到了痛,道,「我不知道你們在玩什麼把戲,但是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從來都是工作第一。」
「你的意思,他不會來找你了?」
常相思垂眼看頂住自己的刀鋒,「是的。」
「老小,這樣可就不好玩了?」黑哥刀子沒放開,「你可是給我百分百包票他一定來。」
「我雖然把路線和聯繫人電話給了五哥,但以他和二哥的脾氣,不會這樣就走。他們會帶上錢財,說不定還會給幾個嫂子透氣——」蔡炳坤不慌不忙道,「以白文元的本事,只要他們有任何動作,馬上就會暴露。用不到十二小時,就會被抓住——」
「那就是好戲在明兒早晨了?現在咱們有多遠跑多遠?」黑哥搖頭,「我覺得這樣沒意思。」
「不是,就算他親自來不了,也會派別的人來。」蔡炳坤低頭看一下自己的手機,「他的人,已經到文山了。」
「你追蹤了他?」
蔡炳坤笑一下,沒說話,眼睛落在後視鏡上那閃亮的匕首上,「黑哥,把刀放下!」
「這娘們不老實。」黑哥用刀面拍拍常相思的臉,「你別護著她,我得幫你收拾收拾——」
「黑哥——」蔡炳坤怒聲,猛踩剎車,車在彎道前急剎,後座的兩人身體猛然前傾,黑哥眼疾手快收回刀,但還是在常相思頸側劃出一條口子來。常相思短促地驚叫一聲,忙伸手捂住傷口,但鮮血立刻浸染了衣領。
黑哥「嘖」了一聲,沒說話。
蔡炳坤下車,用力拉開後車門,冷冰冰對黑哥道,「下車。」
黑哥在身上擦了擦刀鋒上的血,下車拍拍蔡炳坤的肩膀,「心疼啦?」
蔡炳坤避開黑哥的手,快速走到車後備箱拎出一個醫藥箱,爬上後車座,「傷沒傷到血管?」
「沒有。」常相思晾出傷口的位置,血是流出來而非噴濺,她艱難地用手壓住傷口兩端的血管,「你幫我清洗包紮一下,就可以了。」
蔡炳坤打開藥箱,拿出酒精、棉花和紗布,用力扯掉手套,手指快速而優雅地處理傷口,常相思基本上感覺不到傷口被拉伸的痛,她道,「蔡炳坤,你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嗎?」
蔡炳坤用紗布綁好傷口,輕輕打了一個結,搖頭道,「相思,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只是想要你陪我走這一段路。」
常相思難解地看著他,他的眼中滿是陰霾,神情很堅定,他的嘴貼在她耳邊,身上帶著一些酒精的味道,輕聲道,「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蔡炳坤處理完傷口,又低頭用紗布擦拭她衣領和皮膚上的血痕,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眉目清秀,睫毛又長又翹,她想象不出來,這麼一個看起來乾淨溫柔的男子,居然——。
她伸手握住蔡炳坤的手腕,道,「你為什麼要拿我和白文元鬥氣,你應該離開這些窮兇惡極的人——」
蔡炳坤抬頭,沖她笑一笑,轉身把藥箱塞她懷裡,又翻了幾瓶水出來堆在後座上,「裡面還有些消炎的葯,你自己找了吃。」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常相思不解。
「他在用你來逼我,你沉住氣。」蔡炳坤讓常相思沉住氣,可常相思感覺得到他的手在抖,怒氣似乎已經壓制不住。
「你也是。」常相思回了一句,蔡炳坤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直到她感覺到疼痛,這才抓起手套下車。
事情不如常相思想的簡單,她以為蔡炳坤向這些人隱瞞自己和白文元的關係代表他也是被迫的,但現在看來,又不是。她忍住傷口的痛,翻出一片止痛片和一些消炎藥,和著水一把吞了。
蔡炳坤打開車門,將副駕上的常相思的包和運動包都甩到後座,黑哥便鑽到了副坐上,側頭陰森森地看一眼常相思,「想不到,你和老小感情還挺好的呀!他這麼護著你——」
常相思摸著衣袖內被磨尖的螺絲刀,低頭,卻見身邊的那個大運動包,拉鏈破口處露出一個黑幽幽的槍口來。常相思打了個寒戰,伸手去抓自己的包塞在腳下,又去看藥箱里的各種物品。
「別廢話了,趕路要緊。」蔡炳坤忍住氣上駕駛座。
「怎麼是廢話呢?」黑哥保持側坐的姿勢,看常相思在藥箱里翻找,道,「我覺得沒必要趕路,這山高路遠的,隨便找個地方呆一晚上,我保證那個白文元找不著我們。再說了,你看她仇人一樣瞪著我們的樣子,根本就不知道你為她廢了多少事。遠的不說了,就說去平城醫院那事——」
黑哥脾氣古怪,為所欲為,從來就只服氣蔡老大一個人,蔡炳坤知道自己控制不住他。而他,勢必是將常相思看成了阻擋他回蔡老大身邊的障礙,他會想盡一切辦法除掉常相思,如果無法除掉,那就剩下離間。蔡炳坤不覺得自己會給常相思帶去危險,但卻無法忍受常相思知道他和她之間瓜葛的起源,他眯眼看著黑哥,起了凶心。
常相思停住翻看藥物的手,看著黑哥,黑哥一手拎著匕首把玩,一手放在腰部的槍袋上,「我們老小就是為著你跑去B城讀醫學院,又跟著你跑平城當醫生,不務正業。要是被大哥知道是因為你——」
「黑哥,再胡亂說下去,就沒意思了。」蔡炳坤雙手用力地握緊方向盤,道,「你知道,我最討厭有人逼我,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黑哥轉而看蔡炳坤,大拇指放在刀刃上,試其鋒利的程度,「你別嚇我,我不經嚇。要被嚇到了,手滑就要失火,失火可是傷人的——」
常相思靠在座椅上盡量放鬆身體,她看著前方的蔡炳坤,見他威脅完黑哥后,這才轉頭專心看前方。他的頭髮很短,從她的視線只看得見他的側顏和半個後腦勺,但她感受得到他身上某種壓抑的氣場。而黑哥完全不被這氣場影響,自顧自地把玩著手中的匕首,甚至翻找出一張毛巾,細細地擦拭上面未除盡的血點。
「開車啊!」黑哥不依不饒道。
蔡炳坤乾脆熄火,拔掉鑰匙,下車,繞到副駕邊,用力拉開車門,一手去拎黑哥的衣領,把他拖下車。
「幹什麼?」黑哥踉蹌著站穩,緊握匕首,梗著脖子,「大哥就知道你理由多,專門讓我來看著你。我看你就是為了這個娘們來的平城,這個事情大哥要是知道了,沒她好果子吃。」
「黑哥,我說過,不要威脅我。」蔡炳坤眯眼,背靠在車門上,單手向他握刀的右手手腕而去,黑哥機警退開一步,「你小子,為了個娘們,要和我打架?」
蔡炳坤不說話,欺身上前,兩人纏鬥在一起。黑哥手裡有刀,但是忌諱著老大的要求不能傷他,束手束腳,生生挨了好幾下。他沒料到,一向看起來文弱的老小居然這麼有勁,被打到的地方痛得鑽心,大叫道,「別打了,再打我就出火了?」
蔡炳坤雙目如狼一般盯住他身上的要害揍,黑哥馬上意識到這小子發了狠勁,不來真的壓不住了,揮刀向前刺了一下,見他退了一步,撲向車門便要去拉常相思。
蔡炳坤馬上意識到黑哥是要用常相思來牽制自己,跟著上去,右胳膊套在他頸項上用力,左手去抓他握刀的左手,衝車內的常相思道,「把車門鎖緊,別出來。」
黑哥的身材比蔡炳坤魁梧,力氣似乎也要大些,在背對蔡炳坤被他暫時制服的狀況下,依然能纏住他,幾乎就要掙脫。常相思對上黑哥猙獰的臉,深吸一口氣,抽出衣袖中的螺絲刀,推開另一邊的車門下車,繞到黑哥身側。男性糾纏發出的聲音野獸一般,而蔡炳坤因將要失力,手慢慢滑向刀鋒處,皮開肉綻。黑哥見了常相思手中的螺絲刀,一腳踢向她,她避開后,毫不猶豫用力刺向他被蔡炳坤掰開的肩頸,瞄準他的大血管位置。
黑哥發出嘶叫的聲音,掙扎得更厲害,常相思力量不夠,螺絲刀沒刺准,似乎被骨頭卡住,她乾脆用力拔出,一蓬鮮血激射而出。受傷的野獸掙扎得更厲害,蔡炳坤身體死死將他往後壓在車身上,左手血流如注。常相思忍住噁心,上前,狠狠把螺絲刀釘上黑哥握刀的手背,他吃不住痛,手鬆刀落。
常相思踹開刀,跑過去撿起來抓在手中,將刀尖對準黑哥。
「臭小子,你幫著外人對付自家人。」黑哥身體抽搐,頸項和手背鮮血直流,斷斷續續道,「你想死,老大會收拾你——」
黑哥用力側頭,蔡炳坤眼中的幽光如狼一般,他心臟收縮,內心瘋狂大叫,這小子來真的。他用自己沒受傷的手用力拔下手背上的螺絲刀,胡亂扎向背後的蔡炳坤,在他雙臂上刺穿幾個血孔。蔡炳坤滿頭滿臉都是兩人身上的血,他不顧被扎,復又將黑哥壓下去。黑哥去解腰帶上的槍套,手已搭在扣子上,頸項又是一痛,血液狂飆,他憤恨地側頭,對上常相思瞪圓的雙眼。
常相思被澆了滿頭的熱血,雙手握在刀柄上,刀尖深深刺入黑哥的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