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搖光,我不准你去!」他及時追上她,擋在馬前。
她垂眼看他,眸色冷淡而陌生,啞聲道:「殿下,你曾是我所倚靠的一片天,我總想,我會是點綴你的星。」
「你是一直到現在,你還是我所想望的那顆星!」他急聲表明心意。
「不對……殿下清朗如日,哪裡需要星子為伴?我忘了……星子只在夜裡才會發亮,只有黑夜才需要星子,星子……」如果她是一顆星,她只願在那男人的夜色里綻光,可是?
她傷了他,儘管是被操控,終究是透過她的身體而傷了他。
「錯了!你是搖光,綻放著萬丈光芒,你和玄夜爻之間,猶如白天與黑夜,只能互相追逐,卻不可能相偕。」
「是嗎?」她怔仲了會,驀地斂神低喝,「我寧可追逐,就不信夜與光沒有交疊的時候!」
「他是個不祥鬼子,你何必跟著他?!」
「他如果是鬼,我也是鬼!」她凜目瞪他。「我可以為他化身為鬼!」
青臨震懾地看著她,未曾見過她如此威凜的神態。「你……你真的是走火入魔了!我是在救你!他是鬼,總有一天會傷害你,我千方百計要置他於死地,可你卻總是攪了局,亂了盤!」
聞言,晏搖光難以置信地倒抽口氣。「我從不知道殿下的心思如此深沉,原來你早就要王爺的命……」像想到什麼,她猛地抬眼,「難道說,那一次墜谷……」
之前她就一直有個疑問藏在心間,從未問出口,那就是為何那時玄夜爻破鐵鏈網套住時,殿下卻像沒有聽見那麼大的聲響,不斷策馬往前跑,如今想來,原來都是陷阱和騙局!
「我和玄逢之早就決定要在他取回西引帝位后,除去玄夜爻,然而計劃一亂再亂,如今為了帶你回百定,我決定再和他合作,讓天官把一截鬼骨埋入首飾里,藉此對你封咒操控,讓你親手傷他,再讓他被架上絞台,焚燒他,我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晏搖光只覺心底有什麼在剝落,那是對這個人的景仰,對這個人的崇敬……毀了,全都毀了。」
「你滾!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她抱頭狂吼。
「搖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住口!」晏搖光神色已然瘋狂。「滾!別再讓我見到你!再見你一次,我會殺你,我真的會殺你——」
「你不會!」
「我會!」她抽出短匕,輕扣彈射出長劍,跳下馬後一個閃身,劍端抵在他的喉曨。
兩人對峙,呼息皆亂,青臨無法相信他從心疼愛呵護的女人,竟會為了其他男人再次要他的命。
突地!
「我的姑奶奶,下雪了,你不冷嗎?」
晏搖光聞言像是如夢初醒,橫眼看去,立刻收回劍,奔到白蘿身邊,抓著他直問:「白蘿,王爺呢?!」
「被帶往鬼市北方的祭壇了。」他抱著朱妲,笑得風雅,甚至有點事部關已。
她不解地看著他。「白蘿……為什麼你一點都不擔心?」
「一切都是命啊。」
「……什麼意思?」
「這是你和王爺的命局。」邊說邊取出帕子,替她輕拭臉上早已乾涸的血跡。
晏搖光眸色混亂,而白蘿只是溫潤地瞅著她,指著天空。
朝天上看去,是漫天飛舞的飛雪,凄離綿密。
「天上的兩顆禍星,一為破軍,一為假星。」白蘿指著天空兩顆鄰近的星,一為綻放紅光的凶星,一為綻放藍白光的福星。「假星只是個虛彩,終究要隕落。」
「白蘿,我不懂……」
「晏姑娘,你身為破軍星下凡,主大破後轉福,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你是個禍星,但在這亂世之中,你是顆福星,有你在的國家,國運必走昌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爺!」她才不管她自個兒有什麼樣的命,只想知道為什麼他能對王爺如此漠不關心!
「王爺是冥府無間王轉世,無間正等待王爺返回冥府,重掌無間。」白蘿輕輕抹去她的淚。「別哭,王爺不會死,就算他們燒了他,他一樣不會死,只是回歸屬於他的去處罷了。」
「我聽不懂……」什麼冥府無間王,她不懂那些!「白蘿,我只想知道怎麼救王爺——」
「何必救?你在天,王爺在冥,你是星宿,他是鬼王,你和他之間原本就是無緣無份,本不該牽起的紅線,只不過是因為身在亂世,讓命盤略亂了一些才勾纏在一起,但終究還是要回到根本,你和他之間,此世結束,回歸本命,不再輪迴,命中不再相逢。」
打一開始,他便看穿晏搖光是星宿轉世,而不該交疊的兩顆星在亂世中交疊,他想,也許這就是轉輪王告知他等待的機會已到來,於是,他才想盡辦法撮合這兩人,等待契機,迎接王回歸無間。
反正,他們往後也不會再相逢,男女情愛至此結束,從此不相干,不會再有因果輪迴糾纏。
再多的情愛,也只停留一世。
最後一句話,讓晏搖光渾身泛起惡寒,她激顫不休,渾身抖個不停,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他們命中不會再相逢。
「……胡說。」她搖著頭,水眸血絲密布。「你胡說!我們相愛了,我們成親了,我們之間怎麼會是無緣無份?!」
白蘿走走地瞅著她。「死心了王爺吧,晏姑娘,等到你下一次輪迴,已是千年之後,又何苦執著?」
「……不!別對我這麼殘忍,別對王爺這麼殘忍!我們明明相愛著,你怎麼可以說我們只是命盤中混亂的交錯?我連道歉都還沒有說,我們怎麼可以分離?!你要我怎能接受王爺被焚燒王死?!」她淚如雨下,魂魄欲散。「不,我要去救王爺,我不信我們之間無緣無份!我不信!」說罷,她抹去淚水,回頭躍上馬。「踏雪,走!」
風饕雪虐中,晏搖光策馬而去,白蘿冷眼旁觀,看見青臨也取了馬追去,不禁輕嘆。
「唉,何苦?」
鬼市北方祭壇是座六角塔,向來只有春祭和冬祈時派得上用場,今夜卻份外古怪,就連外頭也派重兵嚴守。
祭壇內,石梯迂迴穿鑿,上下交錯,往上約有五層高,往下則是主祭處。
主祭處,牆上燃著燭火,幾道身影在燭火問不斷穿梭。
玄夜爻雙手分別被石鋼鍛造的鎖鏈緊拙,穿軸將他吊上二十尺高的石柱頂端,拉緊鐵骨爪的鏈條貼了許多符咒,細細地緊縛他全身,將之固走在石柱上,底下則交錯堆放著寬板木柴,禁衛軍準備妥當之後,灑滿了燈油。
一切準備就緒,玄逢之才緩緩地走到石柱前,抬頭睇著渾身是血的玄夜爻,只見他身上被穿刺而過的傷口已逐漸收口,一雙血凝似的瞳眸正眨也不眨地瞪著他。
「果真是鬼子,竟然還沒死。」玄逢之笑嘆。
「你早就知道了?」他以為他只知道他月圓飲血一事,豈料連他是不壞之身都曉得。
「當然,要不你以為朕為何只親近你?」
閉了閉眼,玄夜爻暗嘆自己可笑的命運。
看來不是他自願墮為惡鬼,而是這個可憎的世間逼得他不得不淪落!
「說到底,你不過是利用我罷了。」
他可以不在乎被利用,只希望被利用之後,能得到一個家。
原以為可以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家,沒想到,他卻是帶著她進入名為西引的地獄哩!
「可不是?朕身為二皇子,又非嫡生,自然不可能即位,所以私造兵器放入太子府,讓父皇以為玄迎之要造反,想不到這法子竟如此受用。」說到痛快處,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鍾離說的對,我是直公叩天子,老天也站在我這頭!」
「……所以,你早就打定主意要殺我?」半晌,玄夜爻低啞敵口。
他漫不經心地喃著,用意是在等待身體完全復元,然而想凝聚力匿峙,卻發現力氣像是被禁制了,怎麼也使不出來。
「不是殺你,而是送你回去你該歸去之處。」玄逢之佯裝一臉哀憐。「既是鬼子,怎能生活在這天地之間?瞧你居然像鬼一樣受陰符所制,根本不是人,自然要將你送回冥府了。」
玄夜爻勾唇哼笑。「怎麼我替你打江山時,你就不送我回歸?」
「因為朕在此時大徹大悟。」他大言不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