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微揚起眉,玄夜爻總算搞清楚了狀況。「原來你才是幕後軍師。」說不準與他交手的那一回,亦是屏風后的人出主意的。
「小的只是殿下身邊的小小參謀罷了。」頓了下,屏風后的人趴得更低,再壓低嗓音道:「這賭局可是讓王爺佔盡了好處,就不知道王爺敢不敢賭?」
玄夜爻面無表情,烏瞳微眯,緊瞅著屏風後頭的身影,半晌道:「躲在屏風後頭和本王談交易,你的膽子真不小。」
「……小的其貌不揚,怕傷了王爺的眼。」
他哼了聲,「說說要怎麼做。」
見狀,青臨隨即指著地形圖解釋。「只要王爺配合北撤,與百定軍沿著雙歧山徑將南濟軍引到七星岩末端的蘆山頂,再封住雙歧山徑,將南濟軍鎖在蘆山頂,咱們再往北退到鬼川河套腹地駐紮,從頭到尾,不出七天,必定逼得南濟軍投降。」
玄夜爻垂眼瞅著地形圖,明白這是典型利用地形引君入瓮的作法,只是困在蘆山頂上,要怎麼逼得南濟軍在短時間內投降?
這可有趣了。
白蘿也覺得挺有趣,一雙桃花眼直瞅著縮在屏風後頭,不斷調勻氣息的女人。七天後。
此刻幾許寒冽的風透露秋意,強勁地刮動枝頭,也吹動了分佈在鬼川河套腹地上的黃澄色和墨黑色營帳,印著百定和西引字樣的旗幟隨風獵獵作響。
帳內,兩個男人挨著矮几席地而坐,帳外則是兩列身穿不同戰衣的士兵,領隊的副將猙獰相對著,儘管秋風吹得急,也緩和不了空氣中牽一髮而動全身的肅殺之氣,但當營帳里傳來爽朗笑聲后,緊繃的氣息又減緩許多。
「王爺笑得這般爽快,肯定是對同盟一事頗有共識,既然如此,何不快快簽下同盟草約?」青臨一身清爽湛藍衫袍,俊秀面貌看不出半點肅殺氣息,反倒帶著濃重的書卷味。
玄夜爻不拘小節地盤腿而坐,立體眉骨底下的烏瞳慵邪魔魅。「太子,急什麼?想要本王簽也不是不可,只是本王想要瞧瞧那日躲在屏風後頭的軍師。」
七天後,南濟軍果真投降,戰俘正一一處置中,可至今他還想不透為何南濟軍會傻得被困在蘆山頂上三天就投降,使一切順利在七天內落幕。
青臨微愕。「她呀……」
玄夜爻笑沉魅眸。「別裝傻,本王最受不得騙。」
聞言,青臨倒也爽快。「那是當然,只不過七星岩上雪虐風饕,搖光又連日奔波,不小心染了風寒,現下還在帳內休憩,恐怕不方便見王爺。」說得不疾不徐,給了他一記軟釘子。
玄夜爻倒也不惱,他隨即起身。「那好,待她身子好了,再拿草約來給本王簽吧。」說罷,不容置喙地走出帳外,懶懶看了眼百定軍,沉魅的眸里像藏了頭獸,嚇得百定軍連退數步。
「走。」他淡道,領著一小隊回西引營帳。
橫豎戰事已定,他現在閑得很,多得是時間耗。
入夜,百定主帳內,燭火昏黃,賬面隨著輕輕的氣息微微擺動。
「……既然這樣,就讓我出馬吧。」輕軟的女音噙著笑,就連粉嫩小臉也揚開愉悅的笑意。
「可……不知道胤征王會不會刁難你。」青臨俊秀的眉微蹙。
「他想刁難我,也得看他有沒有本事。」她唇角勾得彎彎。
並非真的沒把玄夜爻看在眼裡,而是她是戰火余孤,對於向來嗜血殺伐、不留活口的玄夜爻極度厭惡。
如果他從未把人命當人命看待,那麼,她也不需要對他客氣。
青臨搖頭,總覺得她太輕估敵手。「他是鬼,殺人的狠勁能夠瞬間瓦解敵軍軍心的霸氣,非常可怕,你也不是沒見識過。」那日要不是他在場,也許玄夜爻早就一腳踢翻了屏風,輕而易舉地將她掐死了。
晏搖光黑潤的眸子輕轉了圈。「殿下,可怕又如何?戰場上又不是靠狠勁來打江山,而是靠腦袋,咱們現在將他拉攏好,至少往後可以確定少了一隻惡鬼盯著咱們。」百定想要在中域之地再站穩腳步,就必須拉攏西引。
「他還沒簽下同盟約。」
「他會簽的。」
「你這麼有把握?」
「當然。」
「真的這麼有把握?」外頭忽地傳來低邪又裹著戲謔的沉嗓。
帳簾掀動的瞬間,晏搖光不由分說地護在青臨面前,一抬眼,便望入來者沉似黑曜的瞳眸,再來,便是精雕玉琢的五官。這人俊魅懾人,像頭野生豹子,靜時優雅傲慢,一動起來,渾身又散發著狩獵的野蠻。
玄夜爻眸帶陰雷,冷冷地瞅著護在青臨面前的女人。
她清透勻凈的小臉上,就數那雙烏亮大眼最為突出,豐潤的粉唇帶著天生的媚感,沒有西引女子的妖嬈,卻也別有風情,儘管身穿緊身勁裝,也掩蓋不了她不張揚的含蓄美麗。
「你就是搖光?」
「奴婢見過王爺。」晏搖光見狀,溫婉福了身,視線從掀開的帳簾偷偷探向外頭。
不見守帳的士兵,加上如此近距離面對如野獸般難馴的男人,對方無聲無息的靠近,她一點都沒發覺,不禁緊張得手心冒汗。
「奴婢?」他似笑非笑地在她身旁落坐。「是軍師吧。」
垂著小臉,她烏亮水眸輕轉,思忖著他究竟在外頭站了多久,聽見了多少。思緒略定,才勾著唇道:「王爺說笑了。」
玄夜爻習慣性地挑起單邊的眉,對晏搖光有了幾分欣賞。「太子,你藏了個狠角色。」話是對著青臨說,但黑眸卻始終沒離開她。
「真是塊寶,才得藏。」青臨見事已至此,也不打算再隱瞞。「搖光是我的義妹。」
「喔?」
「搖光原本是城外孤兒,是我把她帶回百定,視她為義妹,她卻視我為主子,伺候著我。」他說時,眸色柔軟,滿是憐惜。
玄夜爻懶懶地揚高單邊濃眉,笑得邪氣。「太子如此珍惜的義妹,本王本該禮遇,不過……本王原本以為那計劃是你擬的,如今才知道是她所為,在不知情的狀態之下,本王竟被個女人牽著鼻子走,這事要是傳了出去,你要本王的顏面置於何處?」他勾著笑,語氣卻是冷得嚇人,讓人摸不著頭緒。
「王爺這麼說,是看不起女子嗎?」晏搖光不服氣地抬眼。
「是看不起。」
西引女子本就無地位,想和男子平起平坐,門兒都沒有。
她用力地閉了閉眼。「那麼,王爺接下來想說的是,這個賭是不成立的了?」氣死她了,居然敢瞧不起她!「你要這麼說,也成。」他懶懶注視她努力掩飾怒火的小臉,笑意悄悄爬上他勾斜的唇角。
真有趣,她表面溫婉,內心裡卻有團火,像頭被逗毛的貓。
「王爺難道不知道願賭服輸的道理?」她咬著牙。
「沒聽說過。」
話落的瞬間,他就看見她一雙水眸快要噴火,忍不住別開臉,輕笑出聲。
「那好!請容許奴婢再和王爺賭一把。」深吸口氣,她努力沉著以對,腦袋中迅速有了新賭注。
「還賭?」
「王爺怕了嗎?」她氣得發抖,完全忘了分寸,壓根沒瞧見自己的主子幾次眨眼制止她。
「本王這輩子還沒怕過呢。」玄夜爻低低笑著。
「那敢不敢賭呢?」笑?趁著現在還能笑就趕緊笑吧!
「賭什麼?」
「要是奴婢賭贏了,請王爺簽下同盟草約,另外還得答應奴婢另一個要求。」想要什麼,她全都想清楚了,而且這一回,絕對不允許他賴帳!
「怎麼本王覺得你好像已經贏了?」
「奴婢一定會贏。另一個條件就是,奴婢要王爺每年輸送百斤石鋼到百定!」石鋼唯有西引才產,質硬難塑,西引人還不知道該怎麼妥善使用,但她卻已經知道該如何運用這樣利器。
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玄夜爻忍不住放聲大笑。
「王爺笑什麼?」晏搖光很是不快。
「有趣!」他笑眯了向來森冷的烏瞳。「成!但反之,要是本王贏了,本王非但不簽同盟合約,還要得到你!」
石鋼乃是皇室礦產,不做民間交易,她竟要西引送石鋼給百定,是把西引當成屬國了嗎?
這麼大的口氣,要是不磨磨她,恐怕她會搞不清楚天有多高,地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