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顧家被血洗無一人生還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蒲城。這般的慘無人道,還是在縣城之中。當真是聞所未聞。
除去顧家獨子顧源的屍首未曾找到,顧傅兩家上下及當日所在賓客,共四十九具屍首,無一生還。
這顧傅兩家也不知道倒了什麼大霉。一夜橫死。若是獨子顧源也死了的話,可就算絕後了。
若不是新娘子也橫死,這閑言碎語喪門星的稱呼定會落到新娘子身上。
找不到兇手,也不找不到目擊者。而顧源也再也沒有出現過,任憑官府如何尋找,都找不到他的蹤跡,這案子便成了謎案。
賓客有其家屬安葬後事。只是大喜之日新娘子剛剛進了門,全家就被殺,這新娘子送的不是喜氣,而是晦氣。
傅家的陵園是許多傅戶人家共用,她們不肯傅起雲葬在傅家陵里。
官府拿著這個燙手的山芋,第二天就派了兩個人抬到城外的亂葬崗去。
這兩個官吏也是好吃懶做,嫌棄不祥。把人拿草席一裹往亂葬崗一扔,完事!
大雪慢慢覆蓋了屍體,因為嚴寒,倒也沒用散發出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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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三魂。
一魂胎光,掌命格;二魂爽靈,掌天慧;三魂幽精,管情愛。除去三魂還有七魄。
人死後,每十二個時辰散去一魂或一魄。但命格輕者,一日便會全部散去。
熬到頭七之魂魄,若是還能餘下兩魂,而此人又有心愿未了的話。魂魄便會回到魂牽夢繞之地,日出之前回憶往昔,無奈轉去九泉。
剔除此世愛恨情仇,拔出命格姻緣,再入輪迴。
白雪皚皚,雪景迷人,冷月寒星。
傅起雲屍首上方,忽地升起一團薄霧。
再升騰七團油綠鬼火,上下漂浮,遊走不定。
仔細望去,隱約可見人形。
白日不顯,日落而出。
過三日,便已向西南,西北,正北各飄走一朵鬼火。
到了第四日,那人形越發明顯。
已然可見一紅袍女子,青絲及腰,眉目清秀,面容慘白。頷首闔眼,眼角泣血,胸口處沾染了褐色血跡。
右手手腕綁著一根紅線,紅線隱隱約約,指向正北方向。
到第六日,惟剩眉間最後一團綠色火焰。
第七日日落月升,眉間綠火遊走離開。但是她眉心以及兩肩處的明黃火焰並未離開。
傅起雲緩緩睜眼。
有些懵懂轉了轉眸子。足不落地,朝城中飄去。
還未到燈熄人盡之時,天色昏暗卻還有一兩人匆匆忙忙趕回家。
傅起雲直愣愣朝前而去,穿透一人身子,忽地停下。
睜大眼睛,神情驚悚,似乎想起了什麼。
想要再想,身子卻不自覺朝顧府而去。
原來的紅燈籠還未被扯下,此刻幽幽閃著綠火。
忽地,傅起雲聽見多人嬉笑聲,酒杯交措。
穿門而入,大院之中,酒席依舊。
酒客嬉笑。
酒香醉人,引人貪杯,一個個皆鐵青著臉。
在這喝酒的人都是那日與她一同死去的賓客。高堂之上,端坐著她的公公婆婆,慈眉善目的看著她。
「阿雲你來了。你看到顧源了沒有?」他們兩人齊聲問道。
傅起雲聽及此名字,忽地睜大眼睛。
自己不是死了嗎?扭頭看向一邊。
有個小道士一邊燒紙錢。
小道士十歲年紀,夜深乏了。此刻歪著腦袋,瞌睡迷糊了眼,胡亂燒著紙錢。一陣冷風吹來,打了個顫,清醒了些口中又連忙嘀嘀咕咕說些什麼。
靈堂前還有一位白髮老道士在念咒,面前擺著祭壇,一柄桃木劍舞得熠熠生輝。
「酒足飯飽,上路罷!」老道士喊道,他聲音悲涼,那些吃酒食的賓客起身拱手,陸陸續續朝外頭離去。顧老爺顧夫人也起身離開,口中納悶:「顧源去哪了?他到底去哪了?」
傅起雲站在院子里,她來的遲不想走。
她終於記得生前為何而死,她要等顧源回來問個清楚。
老道士收了桃木劍,正想收法。忽地眼神掃到院中站著的紅衣女子,險些嚇了一跳。「你怎麼還不走?」
紅衣女鬼,多半為凶。
眯起眼睛仔細一看,哦,對方身上是死時所穿的嫁衣,並非怨念集結而成的血衣。
想來也是,才七日的鬼也不至於能殺掉這麼多人練成血衣。見傅起雲懵懵懂懂地站著,他恩了一聲,倒也不怕了。
「你來的有些遲,貧道準備的東西都被那群……人吃完了。你若是願意等等,我叫小徒弟在去弄,你吃飽了再離開也不遲。」
「我要找顧源……」
聲音被夜風吹散在空中,常人聽來便是一陣詭異的聲音。
小道士嚇得從地上蹦起來,躲到他師傅後面:「師傅,我,我聽見有女子哭聲!」
傅起雲在這月夜下著實嚇人。
老道士也是大概猜明白了這顧源怕是兇手。
今日來的鬼,都是在問顧源在何處。
不過那群人與顧源沒緣分,魂魄都散了,也記不起來顧源是誰,更加記不清了自己為什麼要找顧源?
也算是可憐。
但這位姑娘不一樣。
老道士指了指傅起雲手腕上隱隱約約的紅繩,道:「月老拉扯的紅繩子,你與他緣分最少都有三世緣分,下輩子遲早會見面的。」
傅起雲垂下眼眸,看著自己的手,並沒有道士說的紅繩。
「我不投胎。」傅起雲緩緩說道。這輩子的賬何必放到下輩子去算?
老道士好聲好氣和她講:「姑娘,你不投胎,你可知道日出之時便是你魂飛魄散的時辰。」
「天冷了,姑娘快些離開吧」老道士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須,解釋道。「你若是執意不投胎,便回到自己的軀體旁等著。日出之前三刻鐘,便是你三魂七魄回歸的時候,若是有天大的機緣,能留下兩魂三魄,你便不會魂飛魄散。」
「怎麼留?」傅起雲說話很慢。
老道士清楚,剛剛顯行的鬼物神智懵懂的很,全憑心中的信念。不過這女鬼意識倒也還算清楚,起碼能和自己說話。
老道士擺擺手,一結法印,打發傅起雲離開。
傅起雲懵懵懂懂地離去。
「等你三魂七魄回來,你便會明白的。」
小道士躲在自家師傅身後,小臉鐵青,牙齒哆嗦,結結巴巴說:「師傅,有鬼,有鬼!」
老道士敲了他頭一下,罵道:「你這混小子,啥膽啊。今日來的鬼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將這些人殺死的人……」
「去去去,燒紙錢去。」老道士趕他走人。
自己則準備休息,坐在地上打坐。
傅起雲越過城牆,越過雪地,回到城外亂葬崗處。
卻見一淡黃色光團在自己的屍身上方漂浮不停,見她回來,驚訝了一聲,居然能口吐人言:「姑娘?你咋就回來了?」
聲音蒼老,但是語氣卻很古怪,好像有些可惜自己回來了。
說完還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老夫還以為找到了一具無根女體,能為摯友保管靈魄呢。可惜了。」
傅起雲回到屍體上,還是之前的狀態,飄在上方,無法回歸軀體。
那黃光又道:「你回不去的,時辰不早,你該上路了。」
傅起雲還是那一句話,眼神空洞;「我不投胎。」
光團圍著她飛舞了幾圈,就好像一個人圍著她轉了個圈子,對方輕笑道:「你這丫頭怎麼那麼犟脾氣?不投胎,難道等著魂飛魄散。」
傅起雲蹙眉,怎麼都在叫她輪迴投胎?
她為什麼要投胎?
傅起雲剛剛要回答,突然語塞。
對啊,她為什麼不投胎呢?停滯了一刻,傅起雲身子四周突然浮現黑色霧氣,仔細一看,又像極了濃郁異常的血氣。
傅起雲哀嚎一聲,雙手抱頭。身上的三火似乎要被冷風吹散一般
黃光見此慢慢顯露身形,化為一白袍駝背老頭子。對方留著一把山羊鬍子,單手背在身後,很是清風道骨。
他蹙起眉頭,想了一想,有些遲疑地抬手,指尖點在在傅起雲眉間。
輕喝一聲,紅光乍起,旦夕之間先前傅起雲的三魂火又穩定了許多。
原本暗到極致的火焰,噗的一聲重新點燃。淡綠明黃色的火焰在寒風中搖曳,搖搖晃晃,好似下一刻就又要被風吹散。
傅起雲悲痛地低吼一聲。
她記起來了,大婚之日洞房花燭之夜,她的夫親手屠殺顧傅兩府之人。
「阿爹,阿娘,小弟……」傅起雲哀嚎。本以為是金玉良緣,卻落得滿門無存的下場。
老頭子一臉平淡,無奈地揉了揉鼻子。看傅起雲哀嚎痛哭之後,才幽幽開口:「生死有命,你若是快些去投胎,還能有下世。但再不走若是日出之後,你會魂飛魄散。」
「你是誰?」傅起雲看著這老頭子。方才對方說給自己好友找個合適的軀殼?
對方哈哈一聲,有些生硬的撇開話題:「我和你一樣,都是孤魂野鬼。姑娘,早些投胎去吧。」
傅起雲低著腦袋,喃喃自語:「方才有一道士和我說,只要我能留住兩魂三魄,便可以不死?」
老者心道,這道士不是害人嗎?凡人的魂魄何其脆弱,莫說兩魂三魄,在日出時的殺魂光下能留下一魄都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