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 08
一個穿著隨意的男人抱著啼哭不止的幼童,不耐煩的吼道:「你敲個屁,不怕擾民啊。」
喬文翰抓過女兒敲個不停的手,不好意思的跟對方說:「抱歉,打擾你們休息了,冒昧問一下,你知道這戶人去哪了嗎?」
男人雖然有些窩火,但看到喬文翰態度還不錯,也放軟了語氣,看了看周家的鐵門,說道:「昨晚有警察來過,老頭兒老太太在警察走後都哭了,把我都給嚇醒了,然後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看那樣子拿著行李,應該是要出遠門。」
警察!?
好端端的怎麼會有警察來找兩個老人?
連喬文翰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多嘴又問了句:「警察來做什麼?」
男人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說:「這我哪知道,你們是誰啊?」
喬文翰見問不出什麼來,也不多叨擾,「我們是老人家兒子的鄰居,謝謝你了。」
男人打量了兩人一番,有些莫名其妙的關上了門。
喬琬琬把對話都聽在耳朵里,覺得之前不安並沒有因來的這一趟而緩解,反而更增添了幾分恐慌感。
「爸爸,怎麼辦啊,他們一家人都不見了......」喬琬琬不知所措,蹲在地上哭紅了眼。
喬文翰把她拉起來,輕聲安撫:「別擔心,咱先回家,出來久了你媽該擔心了,這事兒我去打聽打聽。」
喬琬琬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自己的力量的確有限,點點頭,牽著喬文翰的手,回了家。
******
然而兩天過去了,周宸殊一家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唯一變化的,就是他的手機從無法接通的狀態變成了關機。
她把平日里和周宸殊關係好的同學問了個遍,都是一個答案——
他沒有跟我聯繫過。
喬琬琬急得夜不能寐,飯也吃不下,許彤和喬文翰看在眼裡,兩人都認為女兒對周宸殊的事反應有點過激。
可眼下也不好多說什麼,說多了反而適得其反,只能日後再詳細問問。
中考成績也正式公布了,喬琬琬記得周宸殊的考號,幫他查了成績。
全市第一。
聽許彤說,一中對這個高材生已經勢在必得,還打算免去他三年所有的費用,作為重點培養的對象。
她和周宸殊都如願以償考上了一中的重點班,又可以做三年的同班同學。
可是她卻找不到人了。
她現在甚至覺得,周宸殊要是不回來了,自己去念這個重點班還有什麼意思。
沒有人比得上周宸殊這十多年在她人生軌跡中留下的印記。
到了第三天,喬琬琬抱著最後一絲僥倖,打算登錄遊戲看看,周宸殊會不會在線。
遊戲登錄的過程中,隨手點開百度的界面,在新聞推送那一欄,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容一閃而過。
周光。
喬琬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不自覺的坐直身子,點回之前滾動的頁面。
看見標題那一刻,猶如晴天霹靂——
中國某邊防科研基地在實驗中發生爆炸,兩名科學家犧牲。
而配圖上的兩張黑白照片,右邊那個就是自己見過幾次的周光!
那張與周宸殊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她不可能會認錯。
手不住的發顫,她不敢置信的點進去看正文,每個字都讀得通透,唯恐看錯:
「xxxx年6月20日,我國某邊防科研基地,由於實驗過程中的失誤,發生爆炸,損失慘重,其中兩名參與的實驗的科學家當場死亡,數名工作人員受傷,對此向犧牲的兩位烈士表示沉重的悼念,感謝您們為中國的科學事業做出的偉大貢獻......」
後面配上了爆炸現場的照片。
有張太血腥的畫面被打傷了馬賽克,可喬琬琬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就是周光的遺體。
他手上的那塊表,戴了好多年,從未摘下過。
今天已經是26號,周宸殊離開的那天是23號,事情已經過去了六天。
警察來過,老人痛哭,周宸殊一大早被接走。
這一切都有了答案。
喬琬琬沒法接受這個事實,她甚至不相信,拚命的刷新頁面。
她寧願是自己在做夢,寧願是網頁bug。
可不管怎麼刷新,都是一切如常,並無半分改變。
第一次接觸到死亡,讓她感到恐懼。
更讓她覺得難以接受的是,這個離開的人,離自己是這樣的近,他小時候還抱過自己,還送過自己小玩具,他是周宸殊的至親。
她知道周宸殊和周光不算親近,可和他認識多年,她知道,周宸殊心中還是崇拜自己父親的。
她記得周宸殊第一次提起周光的樣子,他雖然撇著嘴,語氣不知所謂,可眼神露出的神采如同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清澈明亮。
「我爸?他是個科學家,業界泰斗,可卻不是個好父親。」
周光是他的驕傲啊。
就算心有埋怨,可那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喬琬琬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可根本無用,最後趴在桌上哀嚎出聲,動靜不小,引起了客廳里喬文翰和許彤的注意。
兩人跑進來,見女兒哭得渾身發抖,皆是不知所云。
直到看見了網頁上的新聞,兩人都是一愣,臉色發白。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
喬琬琬再見到周宸殊已經是半個月之後。
周光被評為了烈士,涉及國家機密,爆炸的具體過程並沒有人知道,他的遺體火化之後由家屬帶回寧市的烈士陵園安葬。
這件事在寧市引起了一定的關注。
報紙,電視台,廣播,都在報道這件事。
寧市政府本想出面為周光辦了一場追悼會,被周光的家人委婉的拒絕了,家屬的意思打算讓周光就這樣安靜的沉眠於人世,不想再過多引起市民的關注。
但礙於還有一些親戚朋友,周家還是打算下葬那天,在烈士陵園辦一場私人的告別儀式,算是禮儀。
喬琬琬接到了許多同學的電話,全是打聽這件事的,她是一個局外人,卻還是感受到了一絲不自在。
「周宸殊的爸爸是不是那個犧牲的科學家?」
「他怎麼樣了,有跟你聯繫嗎?」
「周宸殊還會不會念書啊,聽我爸說國家給的撫恤金也多不到哪去......」
「......」
太多太多,有真心的,比如宋念青和沈未然,但大多數人都是好奇,抱著看戲心態來過問的。
她感到煩,也替周宸殊覺得委屈。
真想回嗆一句:關你們屁事。
但細想終是忍了下來,後來索性拔了家裡的電話線。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周家向喬家發了告別儀式的邀請,定在周六上午。
喬琬琬在這期間不斷的周宸殊打電話,始終處於關機狀態,隔壁周家的門始終敲不開。
她不知道裡面是真的沒有人,還是裡面的人不想開。
她甚至很難想象周宸殊現在的樣子。
十多年來,他表現得太過成熟,雖然只比自己大幾個月,可儼然已經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萬事自己拿主意。
她也不敢去想,光是想,心就抽著疼,她不忍也不願,可卻什麼也做不了。
******
千等萬等,終於等到了周六。
連天氣都在應景一般,褪去了前幾天的百里暖陽,天色陰沉的可怕,還飄著零星的小雨,分明是白天,卻灰暗得如同即將入夜一般。
喬文翰停好車后,將買好的一束白菊遞給喬琬琬,讓她拿著,一會兒放在周光的墓碑前。
喬琬琬捧著一束花,幾乎是一路連走帶跑來到了山頂。
她喘著粗氣,四處搜尋那抹高瘦的身影。
找到了。
那是周宸殊,可又不像他。
他穿著一件黑色襯衣,胸口別著一朵白花,黑眼圈深得像是好幾天都沒有入眠過,鬍渣顏色也變深了不少,站在兩位老人家的身後,招呼著前來悼念的賓客。
這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他似乎老了好幾歲,整個人憔悴不堪。
他雖然站得筆直,喬琬琬卻覺得他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
喬琬琬倒抽一口冷氣,努力壓制住想要衝過去抱住他的衝動。
她站在原地等著喬文翰和許彤跟上來,隨後一起朝人群處走過去。
「周老,周老太太,宸殊,節哀順變。」喬文翰走上前,跟兩位老人表示慰問,臉色也不大好看。
周爺爺記得喬家一家人,平日沒少聽小孫子提起,尤其是喬琬琬,性格精靈古怪,他和老太婆都喜歡得緊。
「謝謝你們,有心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周老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哪怕過了好幾天,心裡還是沒法接受的。
兩個老年人眼睛都熬得通紅,喬琬琬見著心裡更不是滋味。
和兩個老人家打過招呼之後,看向周宸殊,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來了什麼人,只是機械的鞠躬道謝。
周奶奶見喬琬琬就這樣杵在孫子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胳膊,提醒著:「小宸,發什麼愣,琬琬來了,怎麼不跟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