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你們要親親嗎?
近距離,葉殊城也聽到安子晏在那端興奮的聲音。
「醫生說目前情況穩定,很快就能轉入普通病房,就是人精神還不太好,不過也就是時間問題……」
電話掛斷以後,蘇念攥著手機,轉過臉去,看著葉殊城,嘴巴張了張,艱澀出聲:「許成……許成醒過來了……」
葉殊城其實已經聽見了,微微笑了一下,剛想說話,卻見她眼底泛起淚光。
他蹙眉,「這不是好事嗎?」
她喉頭髮哽,貝齒咬唇,想要把眼淚忍回去,然而沒用,一垂眼眼淚立刻滑落下來。
葉殊城有點急了,抬手,粗糲的指腹沾染她臉頰的濕意,他眉心緊縮,心口緊揪,「怎麼了,哭什麼……」
他明顯是有些無措,手忙腳亂地捧著她臉,給她擦眼淚。
她不語,感覺到他指尖的溫度,隔了幾秒,頭微微一低,前額就靠在在他肩頭。
他一怔,背脊僵硬。
她深吸了口氣,「……我,我沒事。」
她有一絲恍然,許成的事情一直就像是一塊大石頭一樣壓在她心口,令她壓抑許久不得喘息,她必須承認,她害怕極了。
一直以來緊繃著的神經在這一刻鬆懈,她身體有些虛軟,靠著他,又吁出口氣來。
他微微側過身子,手摩挲她潮濕的眼角,「蘇念,有事要說出來,你這樣,我……」
他怕她哭,她的眼淚對他而言殺傷力堪稱巨大,見到她流淚他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緩緩抬頭,任由他擦乾她眼淚,她看著他說,「我……我很高興。」
她笑了一下,「我本來真的以為,我要去坐牢了……」
「你知道我不可能會讓你坐牢的。」他嗓音沉篤,凝視她雙眼,旋即擰眉,表情隱隱透出哀傷,「你還是不相信我對不對?」
她搖頭,「不,我相信你,我只是不能眼睜睜看你為了我出事,為了我坐牢。」
他沉默下來,手還停留於她眼角,欲言又止,凝視她雙眼。
她也不說話,看著他。
她突然覺得,其實也沒有必要說什麼了,她懂他,他也會懂她。
這一片意味深長的靜謐終結於陪護床上,綿綿一句話。
「你們要親親嗎?」
綿綿才剛醒來,還揉著眼睛呢,說完這句話打著哈欠,就見蘇念一下子幾乎彈著離開病床,臉通紅。
蘇念尷尬極了,抬手按了額頭順帶擋了整整半張臉,「綿綿……不要胡說。」
葉殊城愣了幾秒,繼而笑起來。
蘇念那羞赧的模樣,令他有些懷念,他忘記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過她這種表情。
綿綿在陪護床上翻個身,很不屑,「那有什麼呀……別人的爸爸媽媽打Kiss我早都見過了,你們可以不要管我。」
蘇念一臉羞惱,說不出話,頓了幾秒,乾脆轉身灰溜溜跑出去了。
葉殊城臉有點黑,扭頭看綿綿,「你在哪裡見別人爸爸媽媽打Kiss的?」
小丫頭這會兒已經清醒了大半,翻身起來,皺眉看著葉殊城,「在美國,大街上都能看到別人打Kiss,爸爸,你真沒見過世面,我和你說,我還見過男的和男的親親,就在遊樂場……」
葉殊城眼角抽搐,看著小丫頭一臉見多識廣的表情和他描述目睹男,同接吻的經歷,他有點聽不下去了,打斷她,「綿綿,以後不該看的別亂看。」
小丫頭嘟嘴,挺不樂意,「那你一直跟著我,捂著我眼睛好了……」想起什麼,又說:「你和媽媽親親的時候呢,你有空捂我眼睛嗎?」
葉殊城臉更黑了,腦仁疼。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一個才幾歲的小丫頭……
他知道美國比較開放,但他接收不了小丫頭這麼早熟,他覺得以後得把綿綿盯緊點。
……
安子晏帶來消息,許成是醒過來了,但是精神不濟,每天混混沌沌就知道睡覺,警察本來想做筆錄,可是去了幾回也沒遇上許成清醒的時候。
安子晏自然也沒見許成清醒,他去的時候滿頭花白的老人視線渙散,醫生為確認他意識狀況正問他的名字,他嘴巴裡面含混不清,說什麼都聽不清楚。
安子晏如實告訴葉殊城,葉殊城面色不大好看,許成不醒也是事兒,如今醒來了,他也有些頭疼,要是哪天清醒了,和警察一說,他為蘇念做假供的事情就會暴露,他是無所謂,可是拘留所那鬼地方他已經待過,不想蘇念進去。
安子晏一眼看穿他所想,說:「你想,你進去還不就是怕萬一許成死了?現在許成活著,一切說清,蘇念一個女人,正當防衛,就算被拘留也待不了多久的。」
葉殊城搖頭,「我不想讓她去。」
安子晏扯扯嘴角,「你和她商量過嗎?」
「不需要商量,我不能讓她再被牽扯進來,我想去見見許成。」
安子晏瞪大眼,從頭到腳掃視他一眼,「你開玩笑吧,就你這樣?還去見許成?」
他臉上帶一絲躁,「要不你幫我和許成說一下。」
安子晏粗魯地說:「許成現在能聽懂個屁。」
葉殊城皺著眉頭,很發愁。
安子晏環視一眼病房,「蘇念和綿綿出去了?」
「嗯。」葉殊城答的心不在焉,「有事回家去了。」
「那我問你個事兒,」安子晏詭秘道:「你知道蘇念和賀梵分手了嗎?」
葉殊城思路還停留在許成的事情上,聞言,反應有點慢,「……什麼?」
「你居然不知道,蘇念沒和你說?」安子晏笑呵呵,「對你來說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蘇念和賀梵分手了!」
葉殊城愣住了。
好幾秒,神色又黯淡下去,「就算他們分手又如何?她當初為了讓我死心,刻意讓我誤會她和余總關係,後來又去相親,她就算真和賀梵分手,大概也不會考慮和我在一起,我不想再做夢。」
他實在沒辦法在經歷這一切之後,還能自作多情地以為蘇念是喜歡他的。
安子晏嘆,「你這麼不自信啊。」
葉殊城說:「你還是先幫我解決許成的事情吧。」
安子晏張了張嘴,本來還想再說什麼,但是轉念一想,又閉了嘴。
急什麼,反正許成都醒了,首當其衝的大問題解決了,現在就是太平盛世,蘇念又已經恢復單身,他覺得蘇念和葉殊城之間就是個時間問題。
蘇念帶著綿綿回了一趟余昆那裡,原因是,余昆提前回來了。
余昆這一次出差本來計劃要兩個月的,結果縮減了整整一半,原因無它,他聽說了賀梵和蘇念分手的事情。
但凡是到了余昆這年齡的人,其實事業心已經比之年輕的時候淡薄了很多,畢竟權利財富都屬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心思大都轉移到了家庭上,所以蘇念成家這事兒對於他來說算是頭等大事一樁,火急火燎地安排了那邊的工作,就趕回來了。
蘇念帶著綿綿進門的時候,還沒搞清狀況,笑的一臉燦爛,「爸,您怎麼突然就回來了,那邊工作處理完了?」
綿綿也挺高興,一進去就直奔過去,抱余昆的腿,「外公回來了!」
余昆什麼情緒不便當著孩子的面發作,先笑呵呵和綿綿聊了一陣,然後叫傭人把綿綿帶走,這才沉了臉,問蘇念:「聽說你和賀梵分手了?」
蘇念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爸,您該不是為了這個……」
「不然呢?」余昆臉色難看,「賀梵那人有什麼不好?對綿綿也那麼好,我走之前看你們處的還不錯,怎麼說分就分了?你們這些年輕人搞什麼,交往能不能有些責任心,你電話裡面也不和我說,我從他那裡知道,死活問不出是誰提的分手,還說讓我最好快些回來看看你,你給我說清楚。」
蘇念坐在沙發上,低了頭,手指絞在一起,余昆這審問一般的架勢令她覺得有些沉重,也有些緊張。
「分手……」她頓了頓,「其實也不是誰提的,就是,我和賀梵都覺得彼此不太合適……」
余昆沒多大耐心,「說清楚,哪裡不合適。」
她硬著頭皮,繞不過,只得實話說出來,「其實爸,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因為怕你擔心,一直沒和你說清楚,有關葉殊城的。」
余昆一愣,「我看網上消息,不是說他蓄意傷人還是什麼的,被捕了么?」
蘇念點頭,又搖頭,「那是外界傳的消息,其實傷人的,是我。」
余昆瞪大眼。
她嘆了口氣,從頭至尾將事情原委告訴余昆,果不其然,余昆一臉訝異,嘴都合不攏了。
「就……就是說,他替你頂罪,被拘留,現在還被那個許靜禾給害的胃穿孔,差點丟了命?」
蘇念又點點頭。
「……」
余昆低了頭,有些難以置信,沉默下來。
好久,才開口,「你讓我怎麼說你,你們,這是……」
蘇念也自覺做錯事,耷拉著腦袋,「我沒有辦法,那時候我真的懵了,許成要帶綿綿走,而且我叫綿綿,孩子一點反應都沒有,我也不知道她發生什麼事情,我慌了……」
片刻,余昆重重嘆了口氣。
「你和葉殊城,這算是什麼孽緣?」他面色凝重,「說到底,一切因他而起,他倒也有擔當,這次自己把事情承擔下來。」
隔了幾秒,他又說:「可內疚是另外一回事,你不能因為這個,就隨隨便便放棄自己本來決定要走的路,你這樣對賀梵不公平,對你自己也不負責。」
「我沒有隨便,」蘇念有點著急,「爸,我想了很久,我已經讓葉殊城和綿綿相認了,我看到他們父女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明白,錯的是我,我不該剝奪綿綿和自己父親相認的權利,而且我……」
她聲音小了一點,「那天晚上他做手術,我在手術室外面的時候,我才發覺……我其實,也沒有那麼洒脫,真的就不在乎過去,不在乎他了。」
余昆有些無語,蘇念說的話信息量太大,他感覺一時之間根本沒法接受,默了幾秒,「就是說,你還喜歡他?」
蘇念低頭不語,算是默認。
「我早和你說過,人生常態不是愛的死去活來,是歸於平淡,葉殊城曾經那樣傷害你……你覺得在他身邊,你能找到你想要的生活?」
她想了想,「我……我想試試,為了綿綿,也是為了我自己,不管行不行,我覺得是值得的,雖然我們的開始不好,過去也不好,但是我想再努力一次。」
「你知道——」余昆尾音拖長,頓一下,繼續:「以往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一直都是支持你的,但是說實話,你一直是個比較理智的人,過去這幾年你所做的決定,大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權衡的,可是這一次……你確定,你現在不是因為這一次突髮狀況,不是因為你對他內疚才改變想法?」
蘇念點頭,「我確定,爸,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麼,以前我只是不敢,我怕會重蹈覆轍,但是現在,他已經變了,不是以前那個一意孤行不顧別人感受的人了,我相信他。」
她表情沉篤,分明是已經做了決定。
余昆看過一眼就知道,他說什麼都是白搭,蘇念一向如此,做了決定,哪怕一條道走到黑,不會回頭。
他搖頭感慨,「看你吧,反正,我也管不住你。」
這話讓蘇念有點難受,「爸……」
余昆又說:「反正交往是一回事,結婚是另一回事,要結婚,他得先過我這關。」
「……」蘇念沒了辦法,轉念想,又覺得結婚好像還有點遙遠,討好地哄余昆,「當然了,爸,我要結婚,肯定要您看順眼的,他要是讓您不喜歡,就不要了。」
余昆知道她這話也就是順勢那麼一說,撇撇嘴,「你就長這一張嘴!」
蘇念摸著頭,訕訕地笑。
和余昆交代完,也算擺脫了一個負擔,她看一眼鐘錶,「爸,我和綿綿還得去醫院。」
余昆皺眉,蘇念忙解釋,「葉殊城一個人,沒人照顧。」
「為什麼不請個陪護?」他說完又一臉意味深長看蘇念,「這才多久,離都離不開了?照顧病人你去就行,綿綿小孩子,去了能幹什麼?現在我回來了,我可以照顧綿綿,你走你的吧。」
蘇念吃癟,十分鬱悶,「可他也想見綿綿……」
余昆板著一張臉,「我這才回來,也想見綿綿,你可不能有了男人忘了爹。」
蘇念:「……」
她腦子轉了轉,起身把綿綿叫了過來,問綿綿,「綿綿,媽媽要去醫院看爸爸了,你是留在這裡陪著外公呢,還是去醫院看爸爸?」
余昆沒提防她會來這一手,愣了愣之後,充滿希冀看著綿綿,小丫頭看看他,又看看蘇念,顯得十分糾結。
余昆在心裡罵,大的沒良心,小的也差不多,這才多久,就跟葉殊城有感情了?
他做可憐狀,看著綿綿,「綿綿,這都多久了,你不想外公嗎?」
「想。」綿綿點頭,又說:「可我也想爸爸,外公,你見過我爸爸沒有?長的可好看了!」
「……」余昆一臉挫敗,看綿綿興奮地說起葉殊城,他神色懨懨,好久才說:「可是你媽媽已經要去陪著爸爸,外公一個人在家,你還要去看爸爸?」
綿綿想了想,摸了摸余昆的手,「那外公有點可憐啊。」
余昆眼睛一亮,小丫頭又說:「但是爸爸生病了,也很可憐。」
這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下的,余昆覺得自己遲早會被小丫頭逼瘋。
蘇念皺眉看著綿綿,心突然又軟了——
其實余昆說的也對,老人出去那麼久,才回來了,她不能陪著,綿綿陪著也好,她張口剛要說話,綿綿率先出聲:「我決定了,我還是明天再去看爸爸吧,今天陪著外公,不然媽媽和爸爸打Kiss都不方便。」
綿綿自我感覺自己這話說的十分體貼,而蘇念一愣,瞬間尷尬無比,紅了臉,「綿綿,別胡說話……」
余昆深深看蘇念一眼,眼神可謂意味深長。
蘇念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離開家裡的時候蘇念一臉頹喪,想起葉殊城之前和她說,不該讓孩子太早熟,那會兒她還覺得無所謂,畢竟在國外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可她這時候才開始反省起來了。
畢竟她已經被這孩子坑過不止一回……
……
蘇念去了一趟工作室,何曾沒什麼好臉色,原因是她請假時間太久,她自己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承諾這幾天會作圖,便拿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回醫院,在病房門口遇到正要離開的安子晏。
安子晏一看她手裡拎著筆記本包,「你打算在這裡工作?」
她點頭,「不然呢,和他大眼瞪小眼?你也知道他話不多,無聊死了。」
安子晏笑說:「你不就好這口?我話多,你怎麼不找我?」
蘇念有些無語,安子晏回回都能堵的她說不出話來,她趕緊轉移話題,「許成醒了,那許靜禾呢,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安子晏搖頭,「到現在沒醒,醫生說不太樂觀,現在又很擔心許成受刺激,我打算一會兒再過去看看許成情況。」
蘇念猶豫一下,「要不我和你去吧?」
前前後後一直是安子晏在跑,她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安子晏斂了笑意,看一眼病房門,「許成已經醒了,問題就不大,而且還有葉家幫忙,你不用擔心,陪著三少就好,他身邊需要你和孩子……對了,綿綿呢?」
「我爸回來了,所以綿綿就留在家裡了。」
「哦……」安子晏正經就不過幾秒,立馬壞笑起來,「那今晚可不是就剩下你和三少兩個人?」
蘇念有些惱,「我在和你說正事!」
「好好好……」他繼續笑著,「說正事,剛剛我和三少談過了,現在就怕許成清醒了和警察說什麼,我是這麼想的,我就盯緊一點吧,不行我叫人守著許成,爭取在警察之前和許成說上話,看有沒有可能讓他少說兩句,三少可以保外就醫,葉家肯幫忙,這事兒很好解決,三少不想讓你進拘留所,我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翻供挺麻煩的,三少鐵了心要你置身事外,你安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蘇念眉心微蹙,欲言又止。
葉殊城這是真把她當溫室里的花,給完完全全護起來了,到現在,自己躺病床上,依然不想她被這件事困擾。
安子晏笑笑看著她,「感動嗎?可別又哭!你哭他就心疼。」
她低了頭,聲音也小下去,「做錯事的是我,現在卻是你和他在承擔,我受不了,既然許成已經沒事,我更應該自首,綿綿現在有人照顧,我也不怕了,我不想畏首畏尾躲在你們身後。」
安子晏愣了一下,「我知道你一直很有想法,說實話,我作為他的朋友,巴不得你去自首讓他趕緊擺脫這攤渾水,要不是他一心要保護你,我也懶得管,你要真想自首,先去和他商量。」
頓了頓,又說:「你不能自己做決定,真的,他現在已經被你弄的一點信心都沒有,想為你做點事,你還這樣,要是你直接自首了,他會被活活氣死,你是不知道那種你想為對方做事對方還不領情的憋屈。」
安子晏最後一句話說的咬牙切齒,倒像是有些激動了,蘇念默了幾秒,點頭,「我會和他商量。」
安子晏點頭,似乎沒了聊的興緻,邁步走,最後撇一句:「商量完記得和我說,我看需不需要再和許成溝通。」
蘇念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推門進入病房。
她將電腦放桌上,回頭就見葉殊城往她身後不住望,她笑了一下,「別看了,綿綿在家,今天不過來了。」
他一怔,沒應聲,只是眼底有些失落。
她突然覺得他這樣有些像是小孩子,隨口安慰一句:「還有我呢,你看我這不是來了么?」
他也不看她,悻悻說了句:「你和綿綿又不一樣。」
她有點兒不樂意了,這人怎麼就光看綿綿不看她了?她皺眉,「哪裡不一樣?」
他默了片刻,抬頭看她,「綿綿是我的,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