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50.第五十章

想每天都能吃到茶葉蛋,所以只能防盜了。

除夕那晚他在石清家蹭了頓年夜飯,那會兒一桌人鬧騰,他還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等到一回家關上門后,冷冷清清的一室、一人,頓時讓他心裡那種份外細膩的感情涌了出來。

過去的五年,雖然大非哥不在身邊,可他有阿娘相伴。每次一到春節,姑媽那一家子便會找了看阿娘的借口來到他這裡,那個時候就算大家心裡不對付,但圍在一桌怎麼也算是有個人氣。

這年阿娘走了,姑媽家又和他斷絕了來往,只剩了他一個。一個人對著喊一聲連個迴音都沒的屋子,寂寥與孤獨感還是繞了上來。

上海這座城市,每年一到春節,人口就能少了三分之一,老城廂最為明顯。

除了年紀大的不愛挪動的,這幾年仍住這的大都不是本地人了。那些有點本事或者手上有錢的業主早就搬出去住起了公房和商品房,這裡的房子基本都被他們租給了外來勞務者。

也是,這地方連上個廁所都麻煩,年輕的誰還愛呆在這裡受罪啊。

人走得多,整一片地區就安靜的厲害,平時還能聽隔壁鄰居家的壁角,這會兒什麼聲音都沒,只有自家五斗櫥上那座老式的發條鍾「滴答滴答」宣告著時間的流逝。

宋瀾實在無聊,乾脆開了常年不開的電視看了起來,他隨手撥了個台,正好放著央視的春節聯歡晚會,熱鬧非凡的歌舞聲瞬間沖入他的耳朵。

有意無意的看著,卻突然想到了迅哥。

上一次吃完飯,迅哥就離開了上海,說是回一次老家。

【迅哥,祝你新春快樂。】

宋瀾給他在微信上發去了條信息,沒想一會兒對方就回了過來。

【謝謝,也祝你快樂。】

隔了一會,又一條信息發送了過來,

【你一個人在家?在上海?】

宋瀾一看,乾脆和迅哥聊了起來,

【是的,一個人呢。】

【不走親戚?】

【沒有親戚。】

【我初五回來,回來后找你一起吃飯。】

【好啊好啊!這次我來燒,上次都是你在忙。】

迅哥回了個笑臉,然後給宋瀾發了個紅包,宋瀾一點開,裡頭是188的數,彩頭不錯!他立刻給迅哥也回了個,可迅哥沒收,只在紅包下頭又給他捎了條,

【紅包別給我了!你既然叫我哥,又給我拜了年,我這當哥的就得給你個紅包壓壓歲。我上次和你提的事,你再考慮一下,等我回來你告訴我你的決定。】

迅哥說的就是上一次他提的由他給大非哥先補上那筆罰款的事。那一次宋瀾沒有即刻應了下來,雖然打心裡感激迅哥,但事實上他的顧慮還真的不少。

拿了那筆錢雖然可以先墊上大非哥的補缺,但畢竟得還。他心裡有很重的負擔,因為從小遇到過太多人情世故上的事,遭遇過太多的世間涼淡,他養成了那種不怎麼愛欠人人情的習慣,在慢慢還和儘早還清之間他更習慣於後者。

而他沒告訴迅哥,他讀的是自考的文憑,這文憑現如今出去找工作基本不可能找到比他在御馬會拿的更多的。

一個月只拿幾千元的工資,到時除了要照顧才出獄的大非哥,還要還錢,那筆債不知道要還到猴年馬月。

不過這話必須得當面和迅哥說,謝過他的好意,宋瀾心裡才能舒坦下來。

發了個【嗯】之後,索性迅哥沒再回消息,話題就被這樣擱置了。

初一到初三,石清得跟著父母走親戚,宋瀾一個人在家宅了三天。

初四一早,他去大市場買菜,路過南門的時候遇見了曾經頂替石清照看自己打點滴的吳迪。

吳迪正蹲在牆角喂狗,他還是之前的樣子,一條牛仔褲,外頭套了一件大外套,不過人乾乾淨淨的,皮膚好得更是在冬日陽光下氳了層粉似的。

見到宋瀾立在遠處,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屑屑跑了過去,「瀾哥。」

他叫了聲,對著宋瀾他的聲音仍是不大,樣子有些羞澀。

宋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圍,問他,「你住這兒?」

他點點頭,指了指市場後頭那排私房,「那兒。」

宋瀾突然想起之前石清和他說的,這孩子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人,不免多看了他幾眼。

「你一個人住?」

吳迪很乖巧,點了點頭,然後突然抬了頭看宋瀾,片刻之後說:「我父母都過世了,親戚都在很遠的地方,我現在就一個人。」

「……」

初五下午,迅哥開著車來到董家渡。宋瀾去弄堂口接他,人接到后就準備直接往家裡帶,迅哥關車門前從後車廂里拿了兩壇酒出來。

「喝酒晚上就開不了車了。」宋瀾替他拿了一壇,一邊走一邊提醒他。

「你不是一個人住嗎?喝多了我今兒個就不走了,在你家睡一晚。」迅哥隨口回了句,一會兒又笑著問:「該不會不方便吧?」

迅哥難得笑得很開,他平時在御馬會都是板著臉高冷的樣子,不苟言笑的冷麵玉龍就是他的外號。

宋瀾先前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看到他投來的促狹的目光才恍然大悟,提高著嗓子嚷了句,「我操,什麼啊!真的就我一個人!」

「你要在我家待的習慣我隨你,你愛住幾晚就幾晚。」

見迅哥仍在笑,他急了,「真的沒有其他人!我沒女朋友……所以……特方便!」

「我知道,御馬會頭牌嫩豆么,還沒談過戀愛的青苞。」

迅哥笑得更開了,乾脆哈哈哈哈了好幾聲。

宋瀾礙著他是迅哥,雖然自己要面子,卻不好給他發火,狠狠罵了個「操」,就把這事給撇了過去。

兩人彎了幾個街角才走到宋瀾家,一進門,一個男聲響了起來,「回來了啊?」

宋瀾把酒罈子往廚房那一擱,對著裡屋的人招呼,「吳迪,你快出來,來給迅哥問好。」

走在後頭的迅哥一愣,還沒回神手上的酒就被宋瀾拿走了。等宋瀾一走開,他面前就蹦出個清秀的少年來,見到他,弱弱喊了聲:「迅哥好!」

迅哥瞄了眼他,對著他頜了頜首,然後快步尋著宋瀾進了廚房。

「不是說就你一個人嗎?」迅哥低著嗓子問。

因為職業特殊,迅哥平時都不怎麼和圈外的人打交道。其實這是種心理疾病,總覺得讓人知道自己從事的工作后,別人會用各種異樣的眼神打量自己。這是大部分男鴨自己都越不過的心坎,也是他們藏在心裡深處的底線。作為一個人,他們也有著強烈的被正常化對待的渴望。

宋瀾當然也知道這點,給他解釋,「吳迪不是外人,他是我兄弟的小弟,在夜店打雜工的。」「你放心,他都不怎麼說話,不會八卦。」

見迅哥立在門口沒出聲,他靠過來小聲說,「他比我還慘,我至少老爸還在世,他父母全死了,這世上就留著他一個人,我看他可憐,在菜場那把他撿回來了。」

迅哥抬眼看了下宋瀾,想不到他還挺有愛心,又轉頭看看在裡屋那布碗筷的吳迪,沒再展露排斥的表情。

一頓飯還是吃得挺歡快的,三個男的都喝了酒,吳迪最害羞,只在一旁小口小口的唑。宋瀾和迅哥畢竟熟悉,於是連著碰了好幾下杯。

一罈子酒喝完,又啟開了一壇,桌上菜都沒怎麼大動,迅哥開始問起宋瀾考慮的那事。

宋瀾猛的一口喝下面前的那杯,低著頭沉寂了幾秒才對著一桌上的兩位說,

「我想過了,那錢我還是不能拿。」

「迅哥,你別介意,我宋瀾很感激你。其實我們才認識不久,你卻願意借我那麼多錢,我真的很感激。」

「可我拿了,大非哥提前出來后,我還是要背負很大的壓力。我想了下,這條路雖然難走,但是卻是我目前唯一能走得快一些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拎不清?很不知好歹?」

「其實我想得很明白,我做這行是靠自己賺的,不偷不搶,我有什麼好瞧不起我自己的!真的,我都想明白了。」

「迅哥,你知道嗎?我把你當成我的偶像。我想……和你一樣,成為這一行的頭牌。」

宋瀾的意思說得再明白不過,就是想要繼續在御馬會做少爺,迅哥雖然為他惋惜,但他的確沒有任何立場去改變他的想法。

不過,他有種從他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的錯覺。那種以為自己已經有了豁然的心態,並覺得自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卻不知前頭是條通往萬丈深淵的道路。

那個時候他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那條路上走,孤獨又無助。

他想宋瀾或許比自己命好多了,因為他還有自己,既然他決定走這條路了,他就陪他到底,用自己保他盡量少受傷害。

屋子裡安靜了小一會,之後迅哥拿起了酒杯,「既然你都想好了,我也不多說了,你以後就跟著我。」

打掃阿姨對他笑笑,不搭腔,轉過頭拿著雞毛撣子繼續去撣那邊的灰了。

小夏心裡頭「哼」了一下,實在是有被阿姨傲嬌的表情刺激到。

他心裡嘀咕:不就是一小破樓嗎?有那麼了不起嗎?住得又沒酒店舒服。什麼都沒有的小洋房,這幾天就忙著往裡置辦東西,連阿姨都是後來新請的,一點規矩都不懂。七哥也真是的,心血來潮的厲害,常年不住的地方說搬來就搬來了。

阿姨是上海人,其實很懂規矩。她以前在國賓館里做客房服務,鋪過的國內外首領的床比小夏這輩子睡過的都多呢,她剛才那種眼神其實只是笑話小夏的年少無知,並沒什麼惡意。

不過上海阿姨有上海阿姨的風範,拎得清,知道什麼該說什麼該做,也知道誰才是真正給自己發工資的老闆。

小夏總共忙了三天,這裡才弄成現在的樣。

安福路這帶的小洋樓很多,歷史大都悠久。因為解放前上海曾經做過殖民地,又是當時遠東第一大都市,所以西式建築比比皆是,只是像這樣完好保存又在市區以內獨門獨戶的卻很少見。

大多洋房不是充了公就是被幾戶人家共有,這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樓少人多,七十二家房客的場景也就不為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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