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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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
餘下幾個官兵束手無策地看著一動不動的許酒,不敢去勸,卻也不敢離開。
蘇迎沒有去追砍了他頭的人,他左右今天都逃不過一死,於他來說,此時他最擔心是許酒,他不放心地看著她蒼白的面色,慢慢飄近她,想要拭去她眼底的淚。
只是可惜,許酒看不到他,他也觸碰不到許酒,每一次手都只能穿過她的臉龐,生前,他從來未曾感到無力,死後,他頭一次知道了什麼叫無能為力。
良久……
有人來撿他的頭顱。
「不要!」
許酒似是突然才反應過來,竭力嘶吼,眸色瘋癲,爬起身來跌跌撞撞朝著他奔過去,奪過他還在淌血的頭,而後抱在懷中,躲在牆角蜷縮著身子,無論如何再不肯鬆手,她的頭髮已經散亂,臉頰上,身上的泥土混著血污,狼狽不堪。
他從來沒想過,明媚張揚的許酒會有這樣的時候,更未曾想過,許酒對他的執著竟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他想去抱她,告訴她,他還在她身邊,然而,他的手只能穿過她的身體。
「郡主……」
見許酒情況不對,幾人方才趕前去看她,待得走得近了,才發現她雖一直在顫抖,眸子卻是緊緊閉著的,任由他們怎麼喚都喚不醒,她竟不知何時昏迷了過去。
按大周律,凡是謀逆罪,死後定要將其屍首懸挂於城牆之上五天用以警戒世人。
見得許酒昏迷過去,一些官兵便就想壯著膽子去拿許酒懷中抱著的頭顱,可許酒雖然昏迷了,卻依舊將那頭顱抱得死緊,如論他們如何用力,都沒能從她懷中將頭顱拿出來。
正在官兵束手無策時,景陽長公主和定國公許追趕了過來,長公主抱著許酒泣不成聲:「我的乖兒啊!你別嚇為娘。」
許酒依舊雙眸緊閉,將他的頭抱得緊緊的,絲毫沒有反應,眾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把目光投向了定國公許追。
許追面色沉痛,行至許酒身邊,彎下身子抱起許酒,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那句話像是有魔力般,讓許酒鬆開了手臂,周身官兵皆一臉茫然,獨獨蘇迎,聽到了那句話。
他說的是:「人死當入土為安,你這樣,不是讓他死都不得安生嗎?」
許酒鬆手后,官兵便將蘇迎的屍體和首級運走,定國公許追抱著許酒緩緩往國公府走去,景陽長公主亦抹了淚,跟了上去。
蘇迎魂無所依,或許是因為放不下,亦或許是因為覺得虧欠,他跟在定國公身後,飄到了定國公府。
許酒昏睡了一天兩夜,而蘇迎便在床邊看了許酒一天兩夜。
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
到第三日清晨,許酒方才醒了過來,眉目間再沒了往日里的張揚。
景陽長公主推門進來時,許酒正抱著被子雙眸無神,長公主接過婢女端著的稀粥,坐在床邊紅著眼道:「吃些吧!你都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你要有個什麼事,可讓我和你爹怎麼活啊?」
許酒似才察覺房中來了人,木然轉頭看著景陽長公主,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問:「蘇迎呢?」
見女兒這副神情,景陽長公主眼眶泛紅,放下碗,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答道:「你且放心吧,他們已經將蘇相父子埋葬了,待得你好了,我和你爹陪你去祭拜他。」
許酒卻是搖頭,喃喃道:「娘你騙人,蘇相犯的是謀逆罪,陛下向來不是心軟之人,又怎麼會讓他們就這樣入土為安?」
長公主張了張嘴,卻沒再說話。
許酒突然掀開錦被,從床上爬下來,道:「我不能讓蘇迎受那等侮辱!」
說罷,便出了門。
察覺到許酒的打算,蘇迎想阻止她,卻奈何他就像這空氣一樣,碰不到任何東西,也拉不住許酒的手。
只能眼睜睜看著許酒赤著腳奔出門。
「酒兒!」
長公主忙追出來,卻哪裡還能看到許酒的人?
定國公領著大夫回來看見許酒,卻沒有攔住她,只讓人跟著許酒隨時回來彙報情況,而後行至長公主身邊,道:「女兒的性子,我們都清楚,隨她去吧!若是這次攔住了她,下一次她說不定會用更偏激的法子。」
蘇迎不放心許酒,亦飄著跟了出去。
如許酒所料,當今陛下並沒有讓蘇禹之父子入土為安,而是依律將他們的屍首倒吊著懸挂於城北城牆之上以示眾人。
蘇迎的頭和身子被縫了起來,算是給了他最後的體面。
許多人在城牆下看著,對著他們的屍首指指點點。
其中一中年青衣男子疑惑道:「這不是蘇相嗎?他犯什麼事兒了?」
旁邊的人立馬紛紛附和。
「喲,你還不知道啊,這蘇相啊,造反啦,在前兩天中秋狩獵時,刺殺皇后,皇后現在還昏迷不醒,皇上大怒,下令對蘇相父子殺無赦。」
又有人道:「早該了!他把持朝政,貪贓枉法,有多少無辜的人被他害死啊!」
還有人問:「旁邊那具頭被縫起來的屍體,莫非就是他兒子?」
頭一個應聲的又應道:「可不是,只是可惜了他這兒子,年紀輕輕便是兩榜進士任職工部,本該是前途無量的,卻攤上這麼個黑心黑肺的爹給連累的……」
卻有人十分不屑:「啊呸!以我老劉看啊,什麼樣的爹養出什麼樣的兒子,這兒子以後定也不是個什麼好鳥,早死了倒……啊!」
那自稱老劉的人還未說完,便是一聲驚叫。
許酒的軟劍直指他的眼睛,神色冷漠,開口道:「蘇迎是不是好鳥豈是你這種廢物說了算?既然你眼瞎,那留著這眼睛也沒用!」
許酒是京中出了名的性子差,她追著蘇迎跑也是人盡皆知的,那群看熱鬧的人一見著她,瞬間作鳥獸散,徒留那老劉跪在地上直磕頭。
見他跪下磕頭認錯,許酒倒沒再跟他計較,持著軟劍,腳尖輕點,幾個起落後人已立在城牆之上。
官兵見許酒來搶奪屍首,紛紛持刀應戰,他們都明白,若是蘇迎的屍體被許酒搶走,那便是拂了皇上的顏面,許酒是長公主獨女,亦是皇上最為疼愛的侄女,她拂了皇上的顏面,皇上或許不會怪罪於她,可他們這些守衛不利的,是什麼後果便可想而知。
許酒功夫本就一般,此次全靠怒火硬撐,一場惡戰,許酒亦滿身傷痕,蘇迎無數次想要去幫忙,卻都無從插手,只能飄在許酒身後干著急。
幸得此時,一身夜行衣的顧恆趕來,顧恆自小習武,蘇迎同他交手都過不了五十招,且他素來推崇兵不厭詐,身上防身暗器花樣多得讓人咋舌,不過片刻,情勢便翻轉過來,官兵過半倒地,顧恆趁機飛至城牆上,飛刀出手,將捆著蘇禹之父子屍首的繩索削斷,而後飛身過去接住他們,轉過頭沖著許酒捏著嗓子吼道:「還不走你等著也被掛啊?」
說罷,人一閃,便不見了身影。
許酒聞聲轉頭,見人被顧恆帶走,當即便跟著顧恆飛著離開。
見顧恆出面,蘇迎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跟在他們身後。
二人飛了不知多久,才在城外連雲山上停了下來。
顧恆將蘇相和蘇迎的屍體放在地上,扯下蒙面的黑巾,垂首對著蘇迎的屍首道:「朋友一場,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你安息吧。」說罷,又轉過頭對著剛跟上來的許酒道,「他們不出多久肯定會出更多人找,我去想辦法引開他們,你便就將他們安葬在此處罷!總好過被掛在那兒風吹日晒。」
許酒似這才認出顧恆,眼底有一絲訝異劃過,而後朝著顧恆行了個大禮,道:「謝謝你!」
顧恆大大咧咧擺手,道:「別謝我,作為朋友,這是應該做的,只是家中還有人在京城,我也只能做到這兒了,倒是你,還真讓我驚奇,沒想到你會為了他這麼豁得出去!這一點上,我不如你。」
許酒垂眸不語。
顧恆似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似乎有些不對味兒,他一大老粗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到哪裡不對,又道:「你也別擔心,有我顧恆出手纏著他們,他們尋不到這兒來的,我先走了!」
說罷,便又一陣風一般不見了人影。
而今天的許酒似對玩的興趣並不大,拿著剛剛畫好的畫,眼底還帶著幾分祈求:「我想去把他裱起來。」
沈容莞爾一笑,柔聲道:「好,咱們明日就去。」
聽得沈容答應,許酒才算是真的開了懷,眼睛彎成月牙兒,漏出兩顆小虎牙,重重點了點頭,道:「好!明天去。」
青衣好奇地看向許酒手中的畫,原來是一幅肖像,畫上是一紅衣少年站在茫茫白雪中,正微微低著頭不知在想著什麼,雪白的毛領遮住了大半張臉,五官雖不是很清晰,但卻很傳神,寥寥數筆勾勒出來的眉眼十分的生動。
青衣不禁暗嘆:好一個清俊的少年!
畫上的人總讓青衣覺得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她確定她認識的男子里沒有能駕馭得了這顏色的人,但凡男人,穿著紅衣總能給人一種雌雄莫辨妖孽的感覺,而畫中的人竟生生把這樣鮮艷的衣服穿出出塵禁慾之感。
她認路的本領雖差,可認人——特別是認美男的本領卻是很好,若是見過這樣出色的人,哪怕是稍稍一瞥她也定會有印象。
思及許酒剛剛問沈容的問題,想著這大概就是許酒口中的蘇迎了罷?不禁又開始為蘇輕言嘆息,論權勢和對許酒態度,他不及她對面這位溫雅的恆王,論相貌,他不及早已不在人世的蘇迎,一個是愛著許酒的人,一個是許酒愛著的人,而他,許酒不定認都不認識,這可怎麼辦?
見著青衣看著畫上的人一會兒有疑色,一會兒又似在嘆息,沈容霎時眯了眯眼,食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桌面,問道:「姑娘認識這畫中人?」
話音一落,許酒便眼巴巴看著青衣,似希望能從青衣口中得到蘇迎的消息。
青衣一愣,而後訕訕笑道:「倒是沒有,只是覺著這畫里的人氣質挺特別,便多看了兩眼,愛美之心嘛!讓殿下見笑了!」
聽青衣這樣說,沈容頓著的手指才停止敲打桌面,似放下了心,而許酒卻又焉了,拉聳著肩膀,無精打采就要離開。
「許姑娘!」青衣卻是突然叫住許酒。
沈容眉心又緊了幾分,卻也沒有出聲,只是又開始無意識敲打著桌面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緒。
許酒停住腳步,懵懂地看著青衣。
青衣從懷中拿出紫竹簪,笑著遞給許酒,道:「我在渝州看到這個,想著小姑娘應該都愛這個,便帶來給你做見面禮。你看看喜歡嗎?」
倒不是青衣拿著蘇輕言的竹簪佔了蘇輕言的便宜,只是蘇輕言把這竹簪給她的時候確實叮囑過她,讓她不要告訴任何人這竹簪是他做的。
她也不知沈容會不會信得過她把她留下來,想著本來來晚了兩年已經很對不起蘇輕言的囑託了,就算沒法留下來,也該把蘇輕言讓她帶的東西遞到許酒手中,這樣就算待會兒被當騙子趕出去也不枉她花兩年時間跑這一趟,不浪費了蘇輕言拿著小刀精心雕琢了一個多月的心意,雖然這一份心意許酒未必能明白。
讓青衣沒料到的是,許酒見著簪子,眼中霎時流光溢彩,而後如獲至寶般接過來放在胸前痴痴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中竟像是有了濕意,她抬起微紅的眼朝著青衣笑道:「謝謝姐姐,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