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做媒
此為防盜章,防盜過後會正常顯示。李檀不肯,拉著岳淵就要往外走。陳卓扶著輪椅迎上去,一掌推到他的腰際,這一下卻飽含著怒氣,狠狠地將李檀推退了好幾步。
陳卓怒聲說:「你作死啊!」
「三願,你別管!謝容就是看我不順眼,將氣撒在阿淵身上。我今日就帶他走,我倒想看看謝容要如何對付我!」
「你已有對策,何必急於一時!你倒是痛快了,他們呢!」陳卓指著身後的獄卒和士兵,「他們要因你吃多少板子!又有多少人要因你丟了這口飯!」
李檀自知理虧,垂下頭來。
陳卓深若寒潭的一雙眼移到岳淵身上,岳淵與其對視,只見那人的眼睛里不但有怒,還有滔天的恨意,比火都要熱烈,恨不得將他燒穿似的。陳卓說:「岳淵,你不要害他!劫獄,可是死罪!」
岳淵大驚失色。李檀緊緊握住他的手,出聲道:「別怕,他們不敢拿我怎樣。」
岳淵低聲說:「李檀,我能一個人在裡面待很久的,十天,半個月,半年都行。我不怕。我只怕再給你添麻煩,再連累你。」
「阿淵...」
獄卒見李檀有所動搖,趕忙吩咐兩人上前將岳淵押走。他們方才打紅了眼,下手也不知輕重,岳淵叫他們鉗得生疼,低低痛呼了一聲。
李檀拿劍鞘將他們的胳膊擊開,怒喝道:「別碰他!」
陳卓上前握住李檀的手腕,將他的劍鞘奪下。幾人見狀,趕忙推著岳淵往監牢里走。
岳淵回頭看了李檀一眼,押著岳淵的士兵推著催他快走,岳淵腳下踉蹌幾步。李檀見了怒火橫生,又要上前,卻叫陳卓拿得死死的。
陳卓說:「走!」
陳卓吃力地將李檀拽開來,吩咐隨他一同前來的侍從去安撫獄卒,拖著李檀離開監牢。關飲江哆哆嗦嗦地跟在李檀和陳卓的身後。
李檀見陳卓一手扶著輪子一手拉著他不肯放,費了一身的汗,嘆息一聲,從他鉗制中掙脫出來,推著他的輪椅在長街上慢慢走著。
陳卓氣得嘴唇一直發抖,將頸間的藥瓶咬開往嘴裡填了粒丹丸。
李檀自知意氣用事,糊塗上頭,可想起岳懷敬,總是不能平復。見陳卓為他擔心至此,李檀心愧,嘆息著說:「你別再生氣了。我知輕重的。只是阿淵一個人被關在裡面,我實在...」
「你知什麼輕重!」陳卓見李檀毫無悔意,「你怎麼還是小孩作派?分不清輕重緩急么!?岳淵在裡面能受什麼苦,非得要你劫獄?!一旦謝容真拿此事大做文章,你將你們李家置於何地啊!」
李檀實在見不得岳淵就這樣叫人欺負。沒有他,岳懷敬不會死,岳淵也不至於一個親人都沒有,受盡孤身之苦。
李檀垂下眼來,嘆道:「三願,要岳淵受這樣委屈,我無顏面對已故的老師。老師冒死去請援兵前只求了我一樣,若他有什麼萬一,請讓我好好照顧岳淵。」
「我素來知你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絕無婦人之仁。怎麼到了岳淵的事上,就這麼糊塗,這麼不明白呢!岳先生泉下有知,就會高興么?」
陳卓一時激言,氣血上涌,猛地咳了幾聲。
李檀急著拍著他的背,連忙安撫道:「好了,好了,是我錯了。」
陳卓翻過眼去:「...少唬弄我。李檀,再這樣下去,你早晚會叫這孩子害死的!」
「言重,言重。」李檀說,「我會好好教他的...」
陳卓拂開他的手,對向身後的馬車:「你也回去罷。」
李檀看陳卓的馬車已經跟來,陳卓面色慘白,額上全是虛汗,連喘息都有些難。
李檀放低聲音說:「我抱你上去?」
陳卓留了一個人善後,車上只有馬夫,要上去的確不便,他沒有吭聲。
李檀將陳卓抱起來,馬夫跳下來,先擱了下腳凳,上前將陳卓的輪椅背到車上。再后李檀順著腳凳上去,彎身進入馬車,將陳卓輕輕地放到輪椅上,摸索著固定好輪子。
他半跪在陳卓面前,說:「你早些休息。今日...謝謝了。」
陳卓沒有吭聲,李檀再同他寒暄幾句,便回神威侯府去了。夜裡噩夢纏身,虛汗起伏,不得安穩。
急不得,唯有等。
這日清晨,謝容醒來后,服侍的兩個婢女來給他換了背上的傷葯。
侍衛從外進來,隔著屏風跪下,將李檀劫獄之事告知,說:「不過陳二公子去得及時,侯爺沒將岳淵帶走。」
謝容閉著眼,沒料到李檀能為了岳淵失控至此,這不像他的作風。背上的傷口不深不淺,此刻刺痛難忍。
謝容莫名的怒火騰騰而上,伸手將一旁的藥瓶揮翻,嚇得婢女驚呼著跪倒在地,以為是自己下手沒輕沒重,讓王爺疼了,連忙道:「王爺恕罪!」
謝容遣她們退下,閉目沉氣,再問:「江芷那邊如何了?」
「陳尚書那邊傳來的信上說,吳王不日就要過闖京關了。翰林院有幾位大學士原就是康崢海的門生,他們在皇上面前提起過吳王和康太守,加之...加之神威侯曾借著緬懷李老將軍一事上過一封《懷親賦》疏,皇上看后更是感慨萬分,思子心切,這些日一直到德貴妃宮中探望,常常在她面前提及吳王的少時。看來吳王這次定是要死灰復燃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本是意料中事,不足為懼。」謝容系好衣衫起身,手撩動著銅盆中的溫水,再問,「除夕宴,是後宮哪位娘娘在辦?」
「往常都是皇後娘娘置辦,不過太子之前因私見越國使者一事被禁足,皇後為此犯了心病,皇上就想讓淑妃娘娘代勞,但淑妃疲於照顧七皇子,未曾領命,就在御前推薦了孟昭容孟婉。所以是孟昭容在宮中打理。」
謝容的手浸在水中,停了半晌,冷笑道:「一個小小的昭容...?」
「孟昭容近來正得聖寵。」
謝容撩起水來拍到臉上,看著銅盆中的倒影,漸漸眯起眼來:「吳王和康崢海不算什麼,倒是李念當真是出乎意料。」
「王爺的意思是...淑妃這是故意為之?」
「故意也好,無心也罷,李家兩姐弟都不是容易對付的人...叫宮裡的眼線盯緊淑妃,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向本王彙報。」
侍衛領命后,一個婢女從外頭進來,柔聲說著:「王爺,劉公公帶聖旨到府上,請您到中庭接旨。一同來的還有神威侯。」
水滴順著手指流下,謝容立身,輕聲一笑。
謝容一襲朝服,從廊中走出來。他拱手而立,風姿清舉,與李檀對視時,彎了一雙眼睛。
「景王接旨——」
謝容、李檀一干人等紛紛跪下,劉公公宣旨,將天樞營兵權交予景王一事告知,謝容越聽,臉上的笑容越少。待宣讀完畢,謝容起身接旨,李檀笑晏晏地躬身賀道:「小侯在這裡恭喜王爺了。」
劉公公討好似的笑著:「奴才也給王爺賀喜了。」謝容給了賞,劉公公便回宮復命去了。
李檀笑得更開,彷彿由衷為謝容高興似的,說:「皇上吩咐我親自交付天樞營的事宜,小侯這就領王爺去天樞營看看?」
謝容半晌沒說話,面容僵得厲害。李檀笑道:「王爺看上去對皇上的旨意很不滿啊?」
謝容突然冷笑了聲:「為了岳淵,你真能捨得!」
「捨得,能讓王爺開心的東西,我向來都捨得。」鋒芒畢露,話外有話,字字扎著謝容的心。
謝容說:「吾之良藥,不過是爾之□□。這筆買賣,你是一點虧都不肯吃。但憑一個天樞營,就想從本王手裡換出岳淵?李檀,你當真以為本王會幫你瞞著劫獄的事?」
「小侯賤命一條,王爺拿捏在手裡,是死是活全憑您一句話。」李檀忽地沉下眼睛來,壓低聲音陰惻惻地說道,「不過...小侯恣意慣了,平生最恨別人要挾我。倘若岳淵有什麼三長兩短,你我大不了玉石俱焚。小侯的命再搭上王爺的命,這才是最划算的買賣。」
玉石俱焚?謝容面上無波無瀾,嗤笑道:「神威侯有什麼本事,能拉著本王玉石俱焚?」
李檀從袖中掏出一個方形錦盒,裡頭端正擺放著半枚虎符。李檀躬身奉上:「景王,這天樞營...您可要接好,莫摔下,砸了自己的腳。」
天樞營是宣德帝給謝容的一把刀,只不過李檀在刀刃上淬了毒。毒可傷人,亦可害己。天樞營中,會有多少是李檀安排的人?謝容連查都無從查起。如今就算謝容心知肚明,卻再不能放下這把淬毒的刀。
冬日難得的暖光,映得李檀臉上的笑意更盛。
謝容目光森森然,看著李檀捧著的虎符,牙齒彷彿都要咬碎似的。他赫然抽出角刀,抵至李檀的心間,一字一句地厲聲道:「李檀——!本王真想剖開來看一看,你到底有沒有心!」
他無意為難岳淵,只是想叫李檀來找他而已。但凡是李檀求的事,他哪會不肯答應?卻沒想到李檀會這樣算計著。
面對刀鋒,李檀毫無畏懼,直起身來冷冷地笑著:「有沒有,王爺該是最清楚的一個。虎符,我擱下了,希望岳淵今晚能在神威侯府用膳。告辭!」
謝容雖惡劣了些,但起碼是個守信的人,這一點李檀從未懷疑過。
宣德帝:「既得愛卿這句話,朕便放開了問你幾句。」
「臣必定知無不言。」
宣德帝抬起眼來,沉著聲問道:「臣下議儲,為皇者,該當何解?」
李檀心下一緊,面上仍毫無波瀾,回道:「私下議儲,左右皇命,按律當斬。」
「既說按律,就是在敷衍糊弄朕了。」
「...臣不敢。」
宣德帝笑了笑:「要是一刀就省了心,朕也不會長白頭髮了。如今眾臣不思其職,而思皇意;而朕不辨其政,而辨其臣,君不君、臣不臣,實在可笑。愛卿,朕要聽真心話。」
李檀的父親李文騫文略武德,世人難及,其人性情洒脫,直言不諱,雖有時說話不太中聽,但總能給宣德帝一些新的見解。李文騫死後,宣德帝痛失愛臣,這些年每每想起舊臣就惋惜不已,思追萬分。
如今見到李檀,一言一行都有文騫遺風,不禁想起多年來李文騫在御前論政的風采。如今他不堪政事所擾,正好想聽聽李檀的見解,無論是好是壞。
李檀細細思略著應答,御書房中漸漸靜謐下來。
片刻后,李檀謹慎地問:「可是景王入京一事惹群臣議論,令皇上煩心了?」
宣德帝聞言,將一直握著的奏摺擱下,倚著椅背,嘆息道:「朕老了...真得老了...前些日子做夢,總能夢到隨鈞和澤霄小時候,兩個小娃娃圍在朕的膝前,伸著手從朕的袖子里摸糖吃。朕就這幾個兒子,想著能在垂暮之年多見見他們罷了。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