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Chapter47
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
羅莎第一次見到衍章是在幾年前。
那時公司剛註冊,還在為訓練場選址。她舅父有原始股,恰逢羅莎生日,送了她一些做禮物。
沒半個月,選址的地點確立了,在南帕拉伊巴河流域一個沼澤的邊緣,面積有五千多英畝。那裡未被開發,蠻荒一片,他們帶著地圖和指南針巡視土地,需要對付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
羅莎收到姑父傳真來的圖片——幾個男人在一輛白色的吉普前合影,吉普上放了一條又一條捕到的響尾蛇。這些黃綠色的管牙類毒舌盤蜷成圈,已經氣絕身亡,堆在一起。
那是羅莎第一次見到他,在照片上。
他穿白色運動服,左手插.在口袋裡,右手握槍托,槍支抗在肩上。他戴墨鏡,偏偏不好好戴,滑下高而挺的鼻樑,露出一雙眼睛。
羅莎覺得這是個有朝氣還很不羈的年輕人。
不久之後,他們請來施工隊做基建工作。很快,建築拔地而起。有五個射擊場、一個草地上的小型機場、宿舍、辦公區以及高速追車技巧的特殊車道,還有人工湖,緊接著鋪路,安裝電纜。
羅莎聽姑父說這個年輕人自己設計了射擊館的草圖和電路圖。
她開始對他感興趣,卻也沒到非要認識不可的地步。
基建落成的那天她被邀請來觀禮,她給所有人唱了一首別為我哭泣阿根廷,然後是例行的宴會,觥籌交錯。
她覺得無趣,退出,閑逛,卻在野湖邊看到他。
他遠離於熱鬧之外,正在釣魚。草坪上是那樣的熱鬧,他卻沉默又安靜。
這種熱鬧之中的孤寂對羅莎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短短的半個小時里,他健談又善聊。那天具體說了什麼她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歡欣又愉悅,笑聲連連。
最後她是一路笑著開車回市區的。
羅莎感覺到刺激,興緻勃勃,她已經在籌劃著如何讓他成為自己的裙下之臣。
舅父卻說:「這個人心機深沉,你要小心。」
羅莎不以為意,男人嘛,不還都一個樣子。
再厲害的男人,也受不了女人的軟語和眼淚。
可是她很快受挫。
她沮喪,又有點不甘,恰逢當時,一個美國來的林業開發商花大價錢追捧她,她很快從情緒中走出來,投向一個自願為她卑微的懷抱。然而上趕著送來的總是沒有自己廢了心力搶來的好,不到一個月,她膩了,和投資商了斷分手。
壞事多磨,那時段羅莎的嗓子出了些小毛病,影響不大,卻也麻煩,醫生建議休息療養。她不怎麼能夠閑得下來,索性去了基地,順帶幫著處理一些財務上的事情。
公司剛開始的盈利情況不容樂觀。
沒有名氣,接到的只是一些不痛不癢的小單子,比如給獵人開的武器安全課程,或者是給附近執法部門做的培訓。
入不敷出。
哺乳期過去后,很快,第一筆大單子被促成。
這口肥肉來自於里約港的海軍,是一份政府保密合同,為直升機戰術攔截中隊培訓射手,包括實踐與理論兩部分的課程。
理論課由那個姓王的助理上,課程開到第七天的時候,王助跑來訴苦。
羅莎也在,聽了全程。
衍章問怎麼了啊你。
王助搓搓手,臉面通紅,期期艾艾開口:「我覺得……覺得這課我……我上不下去了。」
他半天把事情講抖明白,原來那些士兵重實踐、輕理論,對文字課程熱情不高,開課又安排在晚上,累了一天後一坐下,哪聽得進去,只想睡覺。於是燈光一開,空調製冷,老師絮絮叨叨,個個趴倒座位呼呼大睡。
王助陳述的大概是這麼個意思,但羅莎明白,這只是一部分,是表面。
學生不好好聽課影響王助拿工資嗎?
他因此就真的講不下去了嗎?
當然不。
他之所以把這件事委婉地捅出來,是因為這也關係到士兵和公司之間的博弈,關係到服與不服。
這是屬於雄性的世界。
衍章聽完后說:「睡覺啊,」他揮揮手:「行了,我知道了。」
王助理走了。
之後他漫不經心地和她說別的東西,懶洋洋的。
羅莎一邊說話,一邊看著他想:他明白了嗎?
他應該已經明白了。
都不是笨人。
他不打算處理嗎?
也對,這本來也只是暗底下的小事,也麻煩棘手得很。
只是她對他開始有些微微失望。
然而下午,她見他在看參加課程的士兵的檔案,她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這麼快把文件調派了過來,但羅莎知道,一個人的經歷體現一個人的性情,而經歷寫在檔案里。
她隱約察覺到他要處理這件事情。可是他會用什麼方法呢?
羅莎代入自己想了一下,如果是她,她可能暗中和上級軍官通通氣,借別人的手打壓,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可這樣治標不治本,而且有點丟臉面。
她又想其他方法,比如懷柔,一個個找來談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不行,還是不夠一招致命。
他會怎麼做呢?他該怎麼做呢?
羅莎真是好奇得要死。
晚上的時候他去找他。他在剃鬍須,不緊不慢,氣定神閑,對著鏡子自照,問:「你來幹什麼?」
羅莎面不改色心不跳:「來看看你。」來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