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權衡
陸秦發完了簡訊,就一個人靠在牆邊歇著。
他額頭被他們拽著頭髮撞在牆上破了個洞,正在汩汩地流著血,他也不帶手絹衛生紙之類的,只能將身上的T恤脫下來,捂著額頭,不過顯然並不算多管用,不一會兒,他就覺得手裡濕乎乎的,大概是濕透了,不過他不敢拿下來,怕更止不住。
其實他現在應該去醫院的,這樣流血有點危險,他腦袋已經有點暈了。
可他還是沒走,他想等盛明煦過來。這是他在少管所里就計劃好的,他一不想讓陸志峰好過,二又想跟著盛明煦,這是最好的辦法。這算是苦肉計加連環計,他知道這不算好,有點算計盛明煦的意思,拿著傷口弱點給他看,讓他違背心思來接納自己。
可他,真沒地方去了。
他其實今天在生日宴上有些話沒說出來,故意沒說,就想做出一副我都那麼憤怒了,砸場子了我都沒提我媽死的事兒,做出一個我並沒有懷疑的假象。
其實,他左思右想總覺得他媽的死,陸志峰是知情的,他那種恨不得自己立刻判刑鬆一口氣的態度,那種不容他在陸家的態度,實在是太可疑了。法醫的判定其實應該沒有問題,誤殺,他就覺得可能是陸志峰,可能是陸志峰和齊暖,總之,陸志峰太有嫌疑了。
要查陸志峰,就從齊暖開始,想見齊暖,就要接近盛明煦。
這是個死循環。縱然他對盛明煦有著不可抑制的好感,也不能洗刷這個苦肉計的事實。他覺得挺羞愧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腦袋反正已經暈乎乎的了,他聽見有車開過又緊急剎車發出的噪音。很快就有腳步聲響起,他忍著痛扭頭朝著衚衕口看過去,他的眼已經有些模糊了,只能瞧見中午最燦爛的陽光下,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黑色的風衣,一步步地走過來。
隨著距離的越來越近,亦或是隨著陸秦的努力眼睛終於聚焦,盛明煦的臉終於漸漸清晰起來。
他們都說他長得好,的確是如此,男人式的好看,既不柔媚也不太過陽剛,他就像是老天爺最賞飯吃的那類人,那張臉上幾乎讓人挑不出不完美的地方,唯有眉頭是緊皺著的。
可真的比電視里看要好看得多,電視屏幕實在是太寬了,也許電影屏幕會好看,不過他沒看過。
陸秦試圖站起來,不要再靠著牆,這樣大概會顯得自己頑強點?這是少年的自尊心和不好意思,只是他低估了失血的後果,縱然那兩個保鏢也沒撈到好處,可他實在是流血太多了。他使了一次力氣並不管用,身體軟塌塌的,像是煮熟了的麵條。隨後他就集結了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的身體從牆上拔了出來,然後一個趔趄,就再也站不穩了。
他的人就像是個鐘擺,在衚衕里晃蕩兩下,腿一軟,朝著盛明煦的方向磕去,然後在轉瞬間,砸進了一個胸膛。
盛明煦的臉在他眼中放大,皺著眉頭沖他說:「怎麼打成這樣?」
然後陸秦眼皮子一翻,就再也不知道了。
等著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房間里,並沒有四壁落白,看起來並不像是醫院裡,不過他動了動手,胳膊上倒是輸著液,應該是診所之類的地方。
周邊沒有一個人,不過能聽見外面的聲音,好像是兩個人在爭吵,其中一個人在叫明煦,應該是盛明煦跟人吵架,為是否收留自己的事兒。
那個人說道:「你不要意氣用事,他的身份太麻煩了。陸家不要的三少爺,殺母犯人,這樣的人放在你身邊你知道是什麼嗎?對手可以把你黑死。他們會說,殺母的犯人你都帶在身邊,你是不是沒有三觀,你是不是同情他,你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姐姐,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陸秦就有點擔心,這人說的雖然挺操蛋的,但挺對的,他一點也不了解盛明煦,真不知道他會怎麼做?
他試了試腿不算軟了,直接站起來提溜著吊瓶架走到了門口,那個人還說著呢。
「還有陸家。他為什麼挨打?陸志峰今天四十五歲生日,請了請朋好友在泰和樓過壽,他直接請了個喪樂班子過去攪局,當著眾人的面控訴陸志峰搶他哥財產,婚外生子,間接讓他媽流產,順便還砸了現場。陸志峰那個人最陰不過了,他親爹還在醫院裡躺著昏迷不醒呢,兒子算個屁!他要是知道,你把陸秦收留了,他怎麼對付你你知道嗎?」
陸秦並不知道他爺爺的狀況,他今天鬧騰的時候沒見到他爺爺,還以為他嫌亂不過來了呢。在醫院?昏迷不醒?怪不得這些年,連爺爺都沒有來看過他。而且,聽說話的人的口氣,居然是陸志峰做的?
可聽到這裡,他推門的手就頓住了,似乎他並不適合出去。
那人著急上火的,顯然特別關心盛明煦,還再說,「你今年事業有了大起色,養父母的事兒以後八成還得出幺蛾子,不能再有其他問題了。否則你這個影帝就算白拿了,你並不是圈裡的常青樹,咱沒那麼厚的血你知道嗎?黑粉,陸家,哪個都可以讓你迅速過氣。」
這門上是有窗戶的,陸秦個子高,微微一偏頭就能看見外面的人,說話的那人個子跟盛明煦差不多高,穿著西服,不過跟盛明煦的感覺不太一樣,盛明煦穿著是帥,這人穿著是凌厲,這種感覺跟陸志峰他們這群商人差不多。
他說,「你不是挺不待見陸家人嗎?盛燕來那麼多次想見你,你不是也不待見嗎?怎麼到了陸秦這邊,你就心軟了?你倆也沒見過啊。」
盛明煦就反問了一句,「誰說我待見他了?」
那人一副那你救回來幹什麼的表情。
陸秦捏著門把手的手緊了緊。
隔著窗戶的盛明煦雙手插兜,言簡意賅,「扔他在衚衕里見死不救嗎?」
那人一聽才鬆口氣,叮囑他說,「那我知道了,人你也救回來了,後面的事兒你不用管了,我讓人照顧他到好,你別沾手了。」
盛明煦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這話沒回答,竟然扭頭向著門這邊看了一眼,陸秦嚇了一跳,連忙低下了頭,可也不敢再聽了,提溜著吊瓶架,又回了病床處。
屋子裡空蕩蕩的,除了病床和簡易柜子,什麼都沒有。就跟他這個人一樣,空落落的,十八歲了,沒有了媽媽沒有了家,哪裡都待不住,連條狗都不如。
他按著脾氣其實特別想走的,剛剛他看了,這診所就是一樓,窗戶沒有加鐵欄杆,直接跳出去就行了。可是,他挪不動腿,他真的沒地方去了。
人就是這樣,你是英雄,你再牛掰,你再有脾氣,再有原則,可是當你走投無路的時候,當你舉目無親的時候,這些所謂的身份脾氣原則底線都沒有用了,因為你走了就等於放棄了,就再也沒有成功的可能了。
陸秦何嘗不知道盛明煦不待見他,何嘗不知道盛明煦甚至是厭惡他們母子,可是……他沒辦法了。他昂著躺在了床上,覺得自己是條離了水的死魚。
門很快打開,屋子裡響起了腳步聲,陸秦沒動,人卻走到跟前,說道:「醒了啊。」
是盛明煦!
陸秦猛然抬起了頭,這讓他的腦袋又開始有點暈,可他顧不上這樣了,立刻坐了起來,沖著盛明煦叫了一聲:「舅舅!」
盛明煦看了一眼:「怎麼有臉叫我舅舅?」
他隨手拉了個椅子過來,坐在了他的面前。他三十歲,正是一個男人既青春又成熟的年紀,僅僅是一坐下,就比陸秦氣勢要強大得多。他沒有說話,而是用一雙桃花眼上下打量著陸秦,只是出乎盛明煦意料的是,一般男孩子都禁不起這樣的打量的,他們暴躁而耐性差,敏感而自尊強,看兩眼就會彪了,更何況,這小子剛剛聽見他和景軍說話了。
可陸秦不一樣。
這小子對他的打量並沒有任何的焦躁。雖然他頭上裹了紗布,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差點破相,又有些腫,因為T恤捂頭了,還光著脊樑,可他目光殷切而坦蕩的看著自己,練出了胸肌的胸脯高高的挺著,因為身體的收緊,連帶那八塊腹肌和人魚線也明顯起來。
沒有半點退縮。
盛明煦不說話,這小子可半點沒有等待的意識,反而開始了進攻:「我沒騙你,我是真喜歡你的,我不是小孩子鬧著玩,只是你不信我。」
盛明煦就笑了,「喜歡個屁,你毛長齊了嗎跟我說喜歡。說吧,賴著我幹什麼?怎麼,被你爸攆出來了沒地方去了?」
陸秦一聽就說:「是攆出來了,也沒地方去了。還有我媽不是我殺的,我想找兇手,得從齊暖入手,所以找你的確有目的。可我喜歡你,我想在你身邊,這才是最重要的。我也不會給你惹麻煩的,我爸那兒我會處理好。」
盛明煦就坐在那裡,不知道想了什麼,他沒有立刻回答,可也沒有否定,這句話落後,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只是相互地看著對方。
外面的景軍看著,他倆好像是在比較耐力一般,竟是沉默了。
景軍就有些急,在他看來,一個小屁孩的話算個頭,屁用都沒有,誰知道真假?可盛明煦為什麼不拒絕,雖然他剛剛也沒答應自己的提議。
亞寧瞧著真怕景軍衝過去,他雖然也不贊同盛明煦管閑事,可問題是,盛明煦他也不聽話啊。老闆要真進去了,陸秦不一定走,他倆肯定能吵起來。亞寧乾脆把門關了,在景軍的怒瞪中解釋說,「他們親戚的事兒,自己解決吧,煦哥也不喜歡別人左右他的想法,他有分寸。」
景軍一甩手直接在屋子裡踱步了。
屋裡。
盛明煦先動的,他問:「打你的人怎麼樣了?」
陸秦就挺蔑視地說,「一個斷了肋骨一個斷了胳膊。」
他站了起來,說了句:「身材還不錯,保鏢幹嗎?」
陸秦頭雖然是蒙的可這時候反應無比迅速,立刻跳了起來,「干!」另外,這個小無賴說,「我毛長齊了,三年前就長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