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寶兒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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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倒是神色如常,還與身邊的四皇子不大不小的聲音戲笑道,「這天青閣的青衣果然名不虛傳,這唱腔、這身段,真真是一流的啊!」
一邊的六皇子上前湊到他兄長身邊到,「就是,就是,太子哥哥你不知道,那青衣長得可漂亮了,好久之前袁二哥帶我去過一次天青閣,見過那張小丘,嘖嘖嘖,就算宮裡的那些妃子都沒一個比得上的!」
因太子與六皇子是嫡子,太子旁邊便是六皇子的席位,四皇子生母原是皇後身邊的侍女,出身低微,從小也一直是太子身邊的跟班,宮宴上的席位便安排在了太子的側後方。六皇子之下便是五皇子,其餘的幾個皇子因還未封王,年紀也不大,在宮宴上都沒安排席位。
太子輕拍了下六皇子腦袋帶著些寵溺道,「好的不學偏要學壞的,讓父皇母後知道你去天青閣,非要罰你三個月禁閉不可。」
六皇子吐了吐舌頭,滿不在乎道,「都過了那麼久,父皇母后才不會知道呢,太子哥哥就知道拿我當小孩子哄。」
太子笑笑不再回答。太子與六皇子一母同胞,相差年歲也大,對他從小寵得很,皇子不能養在母妃跟前,六皇子跟著太子的時間幾乎比跟著自己母后的時間都多,更不用說皇帝了,太子對六皇子基本上就是如兄如父的存在。
原本被搶了話頭的四皇子道,「再漂亮也不過是個戲子而已,終究登不得大雅之堂。」
太子微微頷首,六皇子卻在一邊微微嘟著嘴不滿,不過見他兄長的意思,也沒再多說啥。他如今雖然已有十**歲了,但看著還跟小孩子心性一般。
周圍大臣耳聽四路、眼觀八方,早將太子與兩位皇子的言談神情收入了眼底,瞧著對面水榭歌台的眼神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張虎跟在玄溟身旁伺候,卻見他家主子手裡的酒杯一下給捏碎了,身上寒氣直冒。張虎愣個虎背熊腰的漢子也不禁渾身一緊。
玄溟感覺到皇帝看來的視線,瞬間只手一攏,渾身氣勢收斂,皇帝看著他笑道,「這天青閣的青衣果然是個妙人兒,可惜啦。」
眾人一頭霧水,也不明白皇帝說的「可惜」到底是啥意思。
此時玄溟出席上前跪拜道,「兒臣有一事懇請父皇,願以父皇加封五邑交換。」
皇后太子和在座百官不禁面色一凜,不知道這景王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有啥請求竟然值得五邑來換。
皇帝也不禁收斂了笑意,不發一語,臉色看起來如常。
皇后倒是很快收起了驚訝,柔柔與皇帝笑道,「這三皇子是我們蒼玄王朝的大英雄,皇上不論作為帝王還是父親,應兒子一個要求都再簡單不過了,哪還需要五座城池交換!」
被皇后這幾句軟言軟語一勸,皇帝也迅速恢復了和顏悅色的神情,道,「皇後言之有理,溟兒有何要求但說無妨,只要父皇能辦到,定是無不答應的。」
玄溟鄭重磕了一個頭道,「懇請父皇為兒臣和張小丘賜婚!」
頓時滿座嘩然。皇帝整張臉愣是被氣了個通紅。
太子臉上也不禁露出驚訝神色,更別說別的朝廷大臣了。皇后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眼中微微帶點得色。
皇帝手指有些發抖地指著玄溟道,「你個不肖子!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玄溟卻不為所動,像副硬骨頭一樣,「父皇金口玉言,不可收回。」
皇帝一下捂住了胸口,枯瘦的身軀像風中殘燭一樣微微顫抖起來。身邊的太監連忙上前給皇帝餵了幾顆葯,底下的大臣耳觀鼻、鼻觀心,心中都有了幾分盤算。
玄溟看著御座上的父皇,心中竟微微有些詫異,曾幾何時,他那高高在上、不可撼動的父皇,竟也顯得這麼的脆弱了,那和他甚為想象的容貌也完全萎縮了下去,只看得見衰敗和腐朽,和他身上的鐵血看起來竟也再無半點相像之處。
御座上一團慌亂,皇帝微不可聞地氣聲道,「擺駕回宮」。
御駕才離席,便只見對面的湖裡傳來一聲「噗通」的落水聲,絲竹聲頓時停下來,整個宮宴顯得越發的安靜,皇后囑咐太子主持宮宴然後起駕回宮的聲音也越發的清晰。
眾人的眼神都不禁朝對面望去,卻又聽到更大的「噗通」落水聲,這次他們都瞧清楚了,卻是張小丘自己往湖裡跳的。
玄溟掀倒了席案,急忙起身飛去,還未趕到湖邊,眾人便見到一隻毛茸茸的胖雞在湖面上費力巴拉地撲騰著翅膀,爪子上還抓著什麼,離得遠了看不太清,好不容易將爪子上的東西放到了靠近宮宴的湖邊。
離得近的大臣和侍衛心裡駭了一跳,那毛雞爪子放下的竟是個兩三歲的小娃。
這時張小丘也爬上了岸,坐在地上喘著氣,身上衣衫都濕透了,離得近的大臣瞧著他的眼光更有些不對勁起來。
玄溟將自己禮服的外衣脫下來罩在張小丘身上,卻見他立馬一手拽了下來,玄溟眉頭微皺,只見張小丘用外衣將那小娃包了起來。
玄溟微微哼了聲,心裡的不快才稍微少些,又脫下自己的中衣給張小丘披上,張小丘瞪直眼瞧著玄溟只著裡衣的身上,有些結巴道,「景、景王殿下,您這樣穿著待會出去合適嗎?」
玄溟不屑地哼了聲,「這夏天晚上燥得很,正好涼快。」
近些聽到的大臣眼角不禁抽了抽。
張小丘將那小娃抱在懷裡,那小娃生得玉雪可愛,但是瞧著身子骨有些弱,掉進水裡受了驚暈過去了,張小丘抱著他輕輕拍了拍,才堪堪轉醒過來。
這時只聽到一聲尖利的婦人拖長了聲道,「我滴兒,我滴兒啊——!」只見一團米白身影竄過來,一把將那小娃奪過來抱在了懷裡,緊緊抱著聲音尖利地哭了起來,這小娃看清抱著自己的人,聲音細細地叫了聲「娘」,也在那喑喑弱弱地哭起來,看起來還蠻讓人心裡難受。
這時一名武官急急上前來,半抱住了那對母子,擔憂道,「婉娘,你與寶兒怎麼到這了?」
那婦人看見來人,像找到了主心骨,方才失控的情緒方才平穩些,柔柔地叫了聲「相公」,眼看又要鶯鶯轉轉地哭去了。
這武官不禁皺起了眉頭,大庭廣眾之下,還在王宮之內,被這麼多同僚看戲似的圍觀,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還未離去的皇后迤迤然走來,尊貴又帶著些慵懶的聲調道,「段大人,這是怎麼了?」
那武官急急起身與皇後行禮道,「回稟皇后,這是賤內與小兒,衝撞了皇后,還望皇后恕罪!」
皇后在那對母子身上轉了圈,又在濕噠噠的張小球身上看了幾眼,虛虛晃過玄溟,又看向那對母子道,還是那副高高在上慵懶的調調道,「這是怎麼回事?」
皇後身邊的大太監飛了幾個眼神出去,只見一個小太監急急跑過來,附在大太監耳邊說了些啥,大太監向皇后卑躬屈膝道,「回皇後娘娘,方才是八皇子與段大人家公子在花園那邊玩耍,段大人家公子不小心掉進了湖裡。」
皇后不知想到什麼,微不可見露出一絲厭惡的情緒,但細微至極、轉瞬即逝。那喚作婉娘的婦人急急拉住了自家相公的衣裳,又急切又微弱的哭音道,「相公,不是寶兒失足掉下去的,是八皇子將寶兒推到湖裡去的。」
外面虛虛為了好幾層朝廷命官,各個面色訝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然後又半低著頭,當自己不存在似的圍觀熱鬧,心裡卻道這八皇子是啥身份,你家孩子又是啥身份,就算八皇子推了你家孩子,還不是得乖乖受著,哪有當眾揭人家皇子短的份。
那武官也未阻止自己妻子,只直挺挺地半跪在那,聽候皇后發落。
皇后眉間顯出些許不耐煩來,「汪常侍,派人將這事查清楚,其他人也都散了吧。」
眾人紛紛應諾。
那半跪的武官起身,將自己妻子扶起來,躬身與張小丘行了禮,鄭重道,「感謝小丘公子對犬子的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段某能報答之處,在所不辭。」
張小丘這才看清眼前這人模樣,即使身著武官服,也不見得多魁梧,但身量卻是夠的,眉眼長得甚為俊秀,但其間有一股陰鷙的感覺,年紀看起來也不小有三十好幾了。難怪那小孩模樣看起來怪漂亮的,原來是長得像父親,相較之下,這位段大人的妻子長得看起來要平凡許多了。
張小丘心裡犯嘀咕,這人年紀這麼大,怎麼孩子這麼小!其實三十幾在現代還是很年輕的,只是在這個時候二十好幾每個孩子都是大齡青年了,家中父母就急得要死要活的,更何況三十好幾的人。
未及多想,張小丘只感覺自己騰空被抱了起來,意識到自己被景王公主抱在懷裡時,手腳忍不住掙紮起來,這還在宮中啊,就準備這麼公主抱把他抱出去,他還要不要見人啊!
誰知這景王力氣大得很,一雙手臂跟鐵鉗似的,越掙扎他抱得越緊,絲毫掙扎也無用。張小丘聽到他低沉的聲音道,「方才那位是司隸校尉段永,與髮妻成親多年無子,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個,也就是你救的的那個小孩,不過好像身子骨不太好。」
果然張小丘聽著玄溟說話便不再掙扎了,只愣愣地看著玄溟問道,「景王殿下咋知道得這麼清楚?!連小孩身子骨不好都知道?!」
玄溟看了張小丘一眼,「那小孩哭得細細弱弱的模樣,一眼便看出來了。」
張小丘無辜地摸了摸自己鼻子,咋感覺自己好像被嫌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