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多年以後，楊溪還是能想起那個早秋的上午。因為大多同學還在操場上觀看比賽，校園的其它區域已經接近空蕩蕩的。小路是那樣的空曠而寧靜，寧靜到讓人希望能醉死在那裡。陽光暖暖的，校園裡的楊樹為她們庇上一片陰涼。她就那樣地靠在藺安喬的肩上，不管別人怎麼說，也不管別人怎麼想。

為別人而活太累。但為什麼那麼不食人間煙火的藺安喬，說自己活在別人的想法里呢？這令楊溪有些不解。

不管怎樣，她算是還了藺安喬一個人情了。

出校門時，藺安喬填了一個單子，跟保安大叔說明了情況，便成功地逃了出去。

「你是不是真的頭暈？」藺安喬在大街上走著。

「你累不累？累了放我下來。」楊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回去了。在大街上沒人認識，褲子後面那片紅色被別人看見了應該就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了，楊溪想。

但藺安喬出奇地小心謹慎，絲毫沒有放下楊溪的意思：「不累。我問你是不是真的頭暈？」

「有點。」楊溪又是實話實說。

藺安喬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背你去醫院吧。」說罷，長腿一邁打算奔向醫院。

「我不去。」楊溪直戳了當地回答到，並狠狠地搖了搖頭，讓藺安喬不禁晃了一晃。從小到大沒進過醫院的她，卻知道醫院的各種開銷是多麼可怕，光掛個號就能用光一天的飯錢。

「為什麼不去？」藺安喬突然停住了腳步，有些疑惑。

「我就是低血糖，我知道。」

「你沒吃早飯？」

「吃了一塊餅。」一般來講，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飯，應該營養全面才對。一塊餅，只是空蕩蕩的碳水化合物，連蛋白質都沒有，又怎麼能支持運動會所消耗的這麼多能量。

藺安喬語氣微微放緩了，有些心疼又有些不解：「那你還參加什麼100米跑，這不讓身體更吃不消嗎。」

楊溪感覺自己的嗓子像是被戳了一劍，嗓音變得有些顫抖，像是有些惱火：「我能吃上餅就不錯了，你覺得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吃得飽飯嗎？我要是能吃得好我能不吃好嗎？你把我放這兒，我自己回家。」

這麼一段極具攻擊性與敵意的話讓藺安喬愣在了原地。雖然楊溪看不到藺安喬的表情，但能肯定她的心裡也十分難受。楊溪這才感覺到自己說話說重了，也許藺安喬並沒有一絲絲的嘲諷與不屑，只是自己曲解了別人的一絲。

楊溪覺得自己有些自尊得過分了，但依舊不想道歉，就等著藺安喬把自己放下來，從此兩清各走各的路。

可出乎意料的是，藺安喬仍舊沒有把楊溪放下來。

「如果我不小心說錯了話，請你原諒。陪我去趟我家吧，剛好我家裡有吃的。」

「我不需要。」楊溪依舊硬著臉。

「把你送走了之後我的褲子就又要暴露了，萬一在路上碰到熟人了呢，行個好吧。」藺安喬沒有一絲不高興，反而很輕鬆很溫婉地說道。

楊溪不知道藺安喬究竟是不是真的出於這個目的，不過想了想還是好漢幫到底比較好。她記得很小的時候媽媽告訴她不要去男生的家裡，不過藺安喬這傢伙其實是個女生.....就還好吧。

「好。」楊溪點了點頭。

「你家不住在Mico附近嗎？」到了藺安喬家門口后，楊溪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有些奇怪地問道。她突然想到了第一次撞見藺安喬的場景。

正在掏鑰匙的藺安喬顯然被問住了，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就跟那天被自己發現買了衛生巾一樣。

「嗯。」僅僅隔了大約一秒的時間，卻讓楊溪覺得隔了一個世紀。

楊溪其實還想問，你為什麼要大老遠地跑到那個小商店去買東西而不就近在這兒的樓下買，但還是將話咽了進去。楊溪終究還是不想成為那種喜歡懟人的八婆。所有人的做法都是有一定原因的，如果和自己沒有關係，就不要去刨根問底讓別人難堪。這是她的處事準則。

這個屋子裡面沒有其他人，安安靜靜的，好像掉根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屋子並不是特別大，大概也就八十平米，兩居室。房子的主色調是簡約白和米黃，就像藺安喬平時一樣冷淡而出世。傢具大多是從一家叫歐米伽的高端傢具店專門定做的，統一都是簡約的歐美風。潔白又顯得高貴的圓形餐桌，米黃色的真皮沙發，無不散發著優雅貴族的氣息。

只不過，房間的配飾還是散發著濃郁的中國風的。低矮的茶几上擺放著一件精美的青花瓷瓶，和旁邊一套古典雅緻的紫砂茶壺交相輝映。電視旁的玻璃櫃里，鎖著一隻金麒麟，閃著金色的光——那成色很像是純金的。牆上掛的一副巨大的行書作品如龍似鳳，也不知是哪位名家的作品。

儘管房子的面積不大，但從細節就能看出藺安喬的家境遠遠超出了富裕二字。

「你家裡沒別人嗎？」

「我父母上班去了。」藺安喬聳了聳肩。

但楊溪總覺得哪裡不對。這雖然是兩居室，但能當上卧室的只有一間，另一間已經被改造成了書房。而那間卧室里，只有一張比標準要小的雙人床。

這個房子，就好像是只有藺安喬一個人在住。

但楊溪仍然沒有拆穿這個謊言，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去換衣服了，茶几的柜子里有點零食。」藺安喬的臉色有點不自然，顯然感受到了楊溪的懷疑的氣場。

楊溪點了點頭，便坐到了沙發上休息。只不過，她連碰茶几都沒有碰一下，彷彿碰了就是受到多大屈辱一樣。

過了不到一分鐘，藺安喬就換好了衣服出來了。此時的她已經換上了一件寬大的T恤和一條寬鬆的黑色運動褲，顯得有些瘦削。她關上衛生間的門，走向客廳。

「沒什麼事我走了。」楊溪起了身。

「嗯？你沒吃就走了？」藺安喬不解地看向楊溪，那眼神彷彿在詢問「你不餓嗎」。

「不用了，謝謝你。」楊溪向玄關邁了一步。

「外面這麼熱，你還低血糖，我怕你暈倒在大街上，吃點東西吧。就當我換你人情了。」藺安喬繼續阻攔道。

楊溪透過窗戶看了看如火的太陽，咽了口口水。

「你之前救過我兩次，就這都沒還完呢。」作為一個連自己的好朋友家裡都沒去過的人，待在藺安喬的家裡令楊溪十分不舒服。

「算得那麼清楚幹什麼。剛好我也餓了，咱們一塊兒吃點。」藺安喬不知何時走上了前，不用掙脫地拉住了楊溪瘦小的手腕。

楊溪想了想自己暈乎乎的頭和空空的胃。那好吧，不吃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