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此生的錯過

本結局接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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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高天。

光溫暖地流動著，如夢似幻。

光芒籠罩著神殿的最深處,沒人能透過那蒙蒙的光看到裡面的景象。光芒之後,突兀地降臨了黑暗。

光明與黑暗同時佔據了這神殿深處的空間，精雕細刻的立柱與圖紋在這樣的明暗間顯出難以描述的優美。

光影落在床榻之上側躺著的躶*體上,他黑色的長髮絲絲縷縷地攤在床上,背部到腿部的線條都極致地完美,白皙的皮膚和黑色的發，交錯著就像這神殿中迷離的光與影。

一隻手正搭在他的腰間，順著腰線遊動……

隨著他調整了姿勢，另一個人也隨著伏在他身上，身體緊貼著他的,正與他接吻。

銀色的髮絲落了下來,金色的神瞳望定了身下的人，耶和華在他的唇邊輕輕吐息：「路西，我愛你。說嘛，說你也愛我……」

「嗯……我也愛你……」路西法繾綣地看著光明神，紫色的眸子里仍然有化不開的眷戀。

耶和華露出笑容,只是他的笑仍然淡淡的，這已經是多年來的習慣，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

至明至暗之間,兩具軀體糾纏在一起,神殿中回蕩起沉醉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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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在光影中默默地倒退,空氣猶如幕布,倒映出千年前生命樹下的情景……

摩洛的身軀被聖焰燃燒成灰燼,飄散在空中化為微塵。

生命之樹再也沒有動靜，撒旦葉的復活失敗了。

「我輸了？……」路西法喃喃地說著，彷彿忘記了剛才與光明神的劍拔弩張，只是甩開耶和華的手轉身走到生命樹下。他在這樹下等待了四千年，然而最後還是輸了么？

他輸了……他輸了……

他想要觸摸生命之樹，但那伸出的手指還是顫抖著縮了回來。已沒有什麼能形容他此刻的難過和悲涼。

「你輸了，按照我們的契約，我要粉碎它。」耶和華的手中托著一個光芒流轉的球體，它的表面絢爛多彩，就像一個鮮活的唯美的世界。

「別這樣……不要奪走它！」他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想要把那個光球奪回來，那裡面承載著他和撒旦葉共同的記憶，是他記憶中僅存的美好時光。

然而當他的指尖就要觸碰到那光球的時候，耶和華已經將手握緊。

球體碎了，在光明神的掌心中被碾成齏粉，脆弱得毫無聲息沒有任何動靜，就像塵埃的飄落，花瓣的凋零——那是勝利者的權力，他們的賭。

但他還是聽到了球體碎裂時那震動心弦的轟鳴，那弦聲從他的指尖爬升，鑽入骨髓，而後侵入了神識……

他覺得好痛，有什麼東西正在從他的意識中活生生地剝離出去。所有關於撒旦葉的一切，真真實實地不再回來。

「啊！我恨你……」他痛得死去活來，紫眸渙散，意識中的愛恨離愁好似都要消釋了。他看著眼前模糊的神光，似乎一時間除了恨，再也找不到別的想要表達。

「不，你錯了，忘了和他的一切，你會愛上我的……自然也就沒有這些恨。」耶和華攬住他已痛得軟倒的身體，吻在他的額頭上。

「路西，我會從此好好地對你，我們重新開始吧……」

「路西，我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神格易主，最終他死了，你活了下來……」

「啊，路西，忘了他，你就不會再說我貪心了，神權和你我都想要，你看，現在我做到了……」

「啊，路西菲爾，魔皇也好天使也罷，你只是我一個人的，從今以後，永遠都是……」

在他暈過去的時候，在耶和華的身影被驅逐出魔界的時候，他只聽到光明神的話似遠似近地飄搖在耳邊，而記憶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和他之間發生過的那些事，消失在他意識的邊界里，再也再也不會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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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愛過後，路西法披上睡袍，來到神殿一側牆壁懸挂的鏡子前。

修長的手指拂過鏡面，鏡子中好像有霧氣浮起，淡淡的光芒閃過，鏡子浮現第六重天的白霧森林。

那是他曾經常住的地方，那裡有遙遠的記憶……那時的他還是金髮藍眸的熾天使。

他的手再次拂過鏡面，這一次顯現出的是耶路撒冷城。

耶路撒冷正是黑夜，鏡中現出城中一片片輝煌的燈火，美麗的光與星空交接，連綿不絕。

他看了一會兒，又換了另一個地方。

「怎麼了？你想把九重天的每個地方都看一遍？」耶和華從身後抱住他，「想去哪我們隨時可以去哪兒。」他的手指順著路西法的脊樑向下滑，這樣優美的弧度讓他愛不釋手。

「我們去度假吧？」感覺到光明神的小動作，路西法乾脆把身體的重量都交給了身後的人，「我把權力下放了一部分，最近魔界也沒什麼事，至高天我還有點住不慣，不如我們去其他地方走走？」

「光明神殿專門為你改造了，還是不習慣？」

「嗯，可能是屬性相剋的原因吧，再說這裡□□靜了。」

「呵，好吧，下次我去你的萬魔殿好了……」耶和華吻著他的肩膀，這樣的尤物自己曾經竟然不動心，也只有封印了感情才能做到吧。

「我在說度假的事啊，去不去？」路西法側頭看著耶和華，紫色的眸子里有點不滿。

「行啊，天界的事我本來都交給米迦勒了，難得你也願意放權了，想去哪裡我都陪你去。」耶和華見路西法難得有點鬧情緒，也就隨著他，天知道這三千年來他是怎麼努力和他修復曾經劍拔弩張的關係，又用了多少謊言和真話才扭過了他的心，這才冰釋前嫌有了現在這樣的親密？

「天界還是魔界？有選好的地方么？」

「這次我們去人間界吧？」路西法撥動著鏡面，原本停留在九重天的景色變幻成一個蔚藍色的星球，「人間界是你后造的，但是變化很快，比較有意思，就去那裡。」

「去哪兒？」耶和華的語氣變了變。

「去人間界？」路西法覺察了他的異樣，在耶和華懷裡轉了個身，「我確實因為人類和你鬧翻過一次，可七千多年了，難道因為這個你就不想和我一起去了？」

耶和華自知理虧，更知道這其中他用上了怎樣的手段，不免有點心虛，「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他吻上路西法的臉，寵溺地說：「上次是我不對，我不該那麼對你……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帶不帶上哈尼雅和艾利卡？」

「不帶了。艾利卡已經獲得了智天使的位階了，他雖然年紀輕，但以他的天分不久就可以成為熾天使了，讓他隨著米迦勒歷練一下吧。」

耶和華微笑著說：「哈尼雅根本不聽米迦勒的，早就偷跑去人間界好幾次了，人間界他不新鮮，倒是和我們在一塊兒會覺得拘束。」

「天分么？艾利卡是我們的孩子，有天分也是理所應當的。」路西法捻著光明神落在他身上的一縷銀髮說，「不過你可不能偏心啊。」

「我什麼時候偏心了？我對哈尼雅和對艾利卡是一樣的！」耶和華把路西法抵在鏡子上，深深地看著他。

「瑪門呢？他出生時就沒了母親，是我把他帶大的。」路西法說道這裡，神色忽然一黯，不知為什麼，這個孩子是他心頭的痛，可能因為沒有母親的緣故吧。

「瑪門雖然不是我們的孩子……但既然是你的，我也一視同仁的。你看，你不是已經指定他做繼承人了么？我一點意見都沒有，他……也是很出色的。」

「那……就我們兩個？」

「就我們兩個。」耶和華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表示約定已成。

路西法想了想，似乎覺得兩個人也不錯，也就再沒意見了。

越過路西法的肩膀，耶和華看著鏡子中浮現出的那個藍色星球，金色的神瞳在明暗之間浮沉。最後的時間就要到了，在靈魂毀滅殆盡的時刻，讓你們見個面吧，沙卡利曼耶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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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界。

義大利，羅馬。

摩洛和兩個朋友正在回家的路上，車子已經超速，幾個人卻都視而不見。

「摩洛，這個可是我們給你介紹的第二十八個男孩子了，作為哥們兒，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阿蒙抽著煙，一邊說一邊吐出煙圈。

「哎？摩洛，你今天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昨晚又春夢了？」坐在摩洛旁邊的威爾士想起他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就故意打趣他。

「哦？黑髮的尤物，舉止高貴優雅，最主要的是，還有紫色的眼睛！我已經聽了無數次了。」阿蒙又吐了個煙圈，這次又小又圓，他很滿意，迷醉地笑著，「這輩子我也沒見過紫色的眼睛，倒是讓我也夢到一次，我也想要這樣的情人呀~」

摩洛叼著煙，單手開車，他的注意力沒在這兩個死黨身上，也沒去回想剛才糟糕的派對。酒精好像在身體里起了作用，朦朧的煙幕中，他好像又看到了他……

「喂！！摩洛！」阿蒙突然大叫，煙從他的嘴裡掉了下來。

他們車子的前方，一輛豪車正在駛過，黑色的車身在眼前晃過，馬上就要撞上。

「摩洛，要撞上了！！」威爾士的酒好像醒了大半，突然去扳摩洛手中的方向盤。

一陣刺耳的輪胎擦地的聲音，驚飛了屋頂上的鴿子。

無數人向這邊看過來，又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徜徉而去。

時間突然收緊又突然鬆弛，每個人繼續自己的事。

「啊，我小命沒了么……」阿蒙東倒西歪地從車裡爬出來，腿都在抖。

「哦……撞上了沒？」威爾士緊張地念著：「豪車啊，豪車，撞上了我們可賠不起……哎？剛才怎麼也應該撞上的……它怎麼憑空就從眼前消失了一樣？摩洛……見鬼了么？」

「鬼叫什麼？」摩洛叼著煙從車上下來，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車，「這不什麼事兒都沒有么。」

轉身之間，他看到那輛差點撞上的豪車就停在旁邊。

他忽然愣住了。

那輛車的車窗放了下來，裡面的人正在看著他，紫色的眸子！

他的心沒來由地顫抖了一下。

他看到那個人隨即走了出來，黑色的頭髮，舉止間有種古典的優雅，紫色的眸子看著他。

「先生，我們沒撞到你的車！」威爾士跑過去理直氣壯地說，但是很快他就態度友好地囁嚅起來，「先生，你長得真漂亮……啊啊啊，我這麼說有點失禮。」

「喂，摩洛。」阿蒙偷偷推了摩洛一把，指著那個人壓低聲音說：「你看啊……他的眼睛……我沒看錯吧？」

摩洛定定地看著他，這個人背對著陽光，肩上束在一側的黑色長發隨風舞動著，他的臉看上去很漂亮，但那雙眼睛卻有著魔性，好像裡面已經禁錮了他的魂靈。他覺得他與眾不同，卻不知道不同在哪裡。他看不透他，覺得面前的他不過是冰山一角……他不屬於這個世界。

可他還是看著他，好像他的背後有讓他糾纏了一生一世的東西，也許曾經脈絡清晰，但現在是一團巨大的謎。

他確定那個人也在注視著他

不，是探究。

「抽煙、酗酒……人類啊，你怎麼會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紫眸的人邊說邊把他嘴裡叼著的煙拿出來，以魔術一般的手法讓它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都會要了你的命，你本應該活得更快樂些。」

摩洛愣住，阿蒙也愣住，甚至連神經大條的威爾士也愣住了。

「你……你流淚了……」摩洛說。

心中莫名地觸動。

「哦？」那個人伸手在臉上摸了一下，錯愕間發現修長的手指上確實沾濕了一點兒，「哦，抱歉，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你說我能活得快樂，你自己快樂么？」摩洛覺得靈魂出竅一般，竟會對一個陌生人說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話。

「路西……」另一個人從車裡走出來，他有著極其特殊的銀色頭髮和純金色的眼睛。雖然看著極為嚴肅不苟言笑的樣子，但看著那人的眼神卻是溫柔的。

他看了看摩洛，牽起紫眸的人路西的手，說：「這個世界的事，我們說好了都不插手的。走吧。」

「路西……」

啊，原來路西是他的名字。

路西法還有疑慮，耶和華突然拉過他親密地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別忘了我們是出來度假的……走吧。」

「哦，你的夢中情人已經名草有主了。」阿蒙看著兩個人親昵的動作，悄悄在摩洛耳邊說，「兄弟，節哀吧……」

「嘖，那兩個人看起來怪怪的，好像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威爾士皺著眉說，「不是普通人」。

摩洛佇立在原地，看著路西被那個銀色頭髮的人拽上了車。

他的酒已經徹底醒了，只是一股巨大的失落與悲傷浸透了他，血液凍結似的不能流動。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喃喃地念叨著：「路西，你快樂就好……」

路西法透過車窗回看著摩洛，「那個人類……靈魂不完全，好像還有通靈的能力。」

耶和華裝作毫不在意，「能通靈的人類不在少數啊，有那麼多先知存在。」

「可惜，他的壽命只有30年，這對一個人類來說也短了點。」

耶和華金色的神瞳看著路西法，像要從他的身上找到蛛絲馬跡，「你這麼在意他？」

「我也不清楚，只不過是一個人類……」

路西法回過頭來，但又忍不住再去看那個人類。

「路西，別為了一個人類影響心情，他們生命本就短暫，而我們的生命永無止境。他不過是曇花在你眼前倏然而過，忘了他吧，這對你有好處。」

耶和華側身攬過他的肩膀，吻他。

從耶和華的吻中掙脫出來，「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既然我看到了這朵曇花，就送他點什麼吧。」

「啪」，他打了個響指。這是魔神的禮物。

摩洛注視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很久都沒有動彈。陽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今天他已經二十八歲了，但他確定自己已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街道一側的大屏幕上閃爍著什麼，他沒有理會。

阿蒙和威爾士突然瘋了一般向他說著什麼，他也沒有理會。

世界彷彿和他隔絕了，隨著那輛消失在視野里的車和車上的人……

阿蒙從摩洛的衣兜里摸出一張彩票，把那小紙片展開在他眼前晃動著：「摩洛！摩洛！你看，你看！是頭等獎！九千萬歐元！！！」

「頭等獎！！……九千萬！！……」阿蒙和威爾士瘋狂地搖動他，以為他一定因為這筆突來的財富高興得暈了。

他終於流下了眼淚。

但他知道不是為了這些錢。

「抽煙、酗酒……」

「你怎麼會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這些都會要了你的命，你本能活得更快樂些……」

那些話仍在耳邊，是無意中從心底流露出的溫柔。

他們曾經的羈絆。

「你是富翁了！摩洛！」阿蒙和威爾士手舞足蹈，「你是富翁了，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他怔忡地站著，他想要的東西已經離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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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為什麼流淚……」

是為了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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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澳洲的一座莊園里，摩洛手拿著畫筆，站在一地狼藉的顏料中間。

兩年間，他再沒碰過煙和酒，也沒碰過男人和女人。

他愛惜自己的身體，就像守著一個易碎的承諾。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創作上——一幅他畫了幾百遍卻仍不滿意的作品。

他追尋著夢中的痕迹，終於畫出了他心中的他，可是總還是差了一點點。

總是差一點點，到底差在哪裡？

他看著畫中人絕美的臉，紫色的魔瞳，幸福的表情……

他凝視著，鬼使神差地，他在他的身後填上了三對黑色的羽翼……

對啊，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他是天使，墮落的天使。魔界的王者。

——他是路西法。

他的路西。

他露出滿意的微笑——

古老的時鐘在身後敲響，已是午夜時分。

他三十歲了。卻已經心臟衰竭，命懸一線，隨時可能死去。

雖有大把的錢，卻續不了命。所有的醫生都無能為力。

時鐘在響。

心臟正在抽痛，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靈魂和身體就要走到盡頭了。

既然在某個時刻註定要死得虛弱難看，他想把握自己最後能把握住的。

——他要死在愛人的面前。

泰然在畫前站定，他丟下畫筆，那隻握著畫筆的手上此時正拿著從衣兜里掏出的槍，槍口正對著自己的太陽穴……

「路西……我愛你……」他展開溫柔的笑。

痴痴地看著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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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

耶和華正與路西法並肩站在生命之樹下。

落花繽紛，模糊了他們的視線。

忽然路西法瞳孔一縮，靈核隱隱作痛。

「怎麼，不舒服么？」耶和華問。

卡利曼耶爾的靈魂徹底消失了，光明神輕鬆之餘也難免有些唏噓。

「有點。這真是奇怪。」路西法背靠著生命樹，撫著心口虛望著這個時空。

這種痛……像是一個未了的心愿。

「從今往後，將是我陪你走到世界的盡頭了。」耶和華將自己的手罩在路西法的手上，看著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愛人說，「直到永遠。」

「當然是你，不然還有別人？」路西法笑著說。

耶和華的目光籠在愛人身上，「嗯，不再有別人。」

——從此以後，這個世界的神祗，只有我們。

————《此生的錯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