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8 黑影
庄清妍要重新操辦父親的公司,說到做到。
即便暫時沒有資金,她仍是以庄未年唯一親生子女的身份,將公司的管理權繼承過來。
沈碧如對此事表現的很是大方,作為同有繼承權的配偶,她痛快放手,態度十分符合她一貫對外的寬厚良善。
當然,庄清妍心知肚明,沈碧如哪是什麼良善,無非是覺得公司里值錢的早被轉走,一個空殼留那也沒意義,還不如給自己,在業界塑造「好後母」的仁慈形象。
庄清妍也不戳穿,公司管理權到手就廣而告之,還開了個熱鬧的重開業典禮。
典禮那天請了不少賓客,大多都是父母從前的好友同學,而作為庄清妍的未婚夫,陸澹白自然也是來了,他有意給庄清妍撐場面,帶了些好友同僚。
庄清妍心下感激,知道自己年幼,難免會有同行欺負她這初出茅廬的小丫頭,陸澹白才如此給她撐場。她拿了杯香檳敬陸澹白,由衷道:「謝謝。」
陸澹白喝了口香檳,道:「未成年,謝是你的口頭禪嗎?跟我說話,十句話五句謝。」
庄清妍抿唇笑了,細想還真是。
正要回嘴,就見兩個身影從身邊而過,正是沈碧如與楊立——勾搭成奸的兩人明明居心叵測,卻在影視公司重開業時,非要扮好人捧個場。
兩人端著酒杯同庄清妍寒暄,但平靜的目光里皆透出質疑,似想窺探什麼。
陸澹白從容如初,手攬著庄清妍的肩,還將臉頰挨到庄清妍腮邊,做出情侶間親密的模樣。這麼近的距離,庄清妍聞到他的氣息,並非尋常男士的古龍香水,難以定義的香味,淡雅、清冽,讓人想起初釀的酒。隨風隱約傳入她鼻翼,很好聞,她耳根一熱,扭過了頭去。
這小女兒的形態落在外人眼裡,倒真有點戀愛中嬌羞甜蜜的模樣。
然而下一刻這和諧一幕卻被一聲嚷嚷破壞。
「陸澹白!你到底要對清妍做什麼!」
全場一震,庄清妍扭頭看去,就見沈蔚站在大堂門口,正與兩個安保爭執,安保不讓他進來,他就在外大喊。
庄清妍有些頭疼。如今她與沈碧如有仇,但對沈蔚這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一直感情深厚,從小兩人一起長大,她安靜文弱總愛生病,沈蔚健壯活潑,個子又高高大大,看起來他像是哥哥而她像妹妹。性格上沈蔚也跟沈碧如截然不同,他耿直單純,處處要保護庄清妍。就像上回葬禮上,所有人聯合一氣逼迫庄清妍,只有沈蔚挺身而出,哪怕與母親撕破臉皮也要護她到底。
如今庄清妍發誓要手刃沈碧如,沈蔚是她的獨子,庄清妍便更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弟弟。
而那邊,沈碧如已經奔了過去,拉開了保安斥責沈蔚:「你這孩子不去上課,跑著來幹嘛!」
沈蔚不理他母親,衝進來拽著庄清妍道:「跟我回家!」沈碧如的戲做得好,沈蔚然壓根不知是母親迫害了莊家,還以為姐姐只是跟母親有誤會才離家出走。
庄清妍將手掙脫:「別鬧,小蔚,我這公司開業呢。」
「我哪鬧了,你跟這姓陸的這麼親幹嘛?你認識他才多久啊,就跟他一起!」
「小蔚,你聽我說……」庄清妍怕人多難看,將沈蔚拉到一側偏廳,沒想到這舉動徹底點爆了沈蔚的脾氣,「你到底被這陸澹白下了什麼蠱!你清醒點好不好!」
嚷嚷聲召出了正主陸澹白,陸澹白墨色西裝,披一身日光款款而來,他在兩步之外站定,眼神跟口吻一樣淡漠,「沈先生,出於禮貌,你應該喊我一聲姐夫。」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沈蔚定定瞧著陸澹白的眼眸,似要在裡面挖掘什麼,五秒鐘后他笑起來,「陸澹白,你對清妍不是真心的,你刻意接近她對不對?」
他扭頭看向庄清妍,眸里無比認真:「清妍,我的直覺不會有錯,他居心叵測!他根本不是什麼好人!」
庄清妍只當他是孩子脾氣,笑道:「好了,別亂想了,我喊人送你回去上課。」
吵吵鬧鬧的沈蔚在庄清妍與沈碧如的好說歹說下終是離開了。
庄清妍鬆了口氣,向陸澹白道歉:「對不起啊,我弟弟不懂事,剛才那些話,您別計較……」
陸澹白就站在側廳窗檯下,逆著光看不見表情,只瞧見指尖有微弱的紅光,那是香煙在燃燒。半晌后他說:「慶典快結束了,還有事要忙,你去吧。」
庄清妍不好再呆,轉身往正廳去,去的遠了,遠遠聽到一聲嘆氣,是陸澹白的嗎?
他這樣的人,清冷跟夜半月光似的,為什麼會嘆氣?
而另一側角落,沈碧如將這一幕收進眼底。
楊立沒聽出什麼所以然,納悶問:「站這幹嘛,這倆人的話很正常,聽不出什麼疑點啊。」
沈碧如道:「我在想小蔚那孩子的話。」
「什麼話?」頓了頓,楊立一愣,「那句……居心叵測,不是好人?」
沈碧如頷首,撫了撫鬢髮,鬢上藍寶石邊夾在燈光下璀璨生輝,「我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什麼未婚夫妻,或許只是障眼法,得弄清這兩人的關係,咱才能從長計議。」
「怎麼弄清?」
「我有個法子……」
楊立湊過耳朵聽,躊躇道:「不行,那可是陸澹白,要是穿幫,咱不好收場。」
沈碧如蹙眉,「這都不弄清楚,還怎麼拿到《樓蘭望月》?」
楊立皺眉,沒再說話,默認了。
※
開業典禮結束,忙碌了一天,庄清妍終於回到了家。
時間一轉便是深夜,窗外下起了淅瀝的雨,夜風很大,庄清妍像往常一樣失眠,想父母想福伯,想過去的生活與公司未來的方向,一直翻來覆去到兩點。
入睡如此不易,卻沒想到,一道恐怖的黑影,即將將她驚醒。
大概是在快三點之時,突然噼啪一聲響,似乎是窗戶摔碎聲,淺眠的庄清妍豁然睜開眼,就見透明玻璃外貼著一道黑影,一雙幽亮的東西正往屋裡看,像黑夜裡窺人的鬼眼!
庄清妍驚得翻身而起,本能拿起最近放在枕邊防身的匕首,而就在那時,零碎聲響起,陸氏的保鏢已察覺出動。
「誰!」伴隨著安保隊長的怒吼,凌亂的腳步在陸氏大院內徘徊追蹤,接著庄清妍的房門被推開,陸澹白搭了個外套匆匆進入,顯然也是半夜突然起身,問房裡庄清妍:「發生了什麼?」
庄清妍半窩在被子里,指向窗戶:「窗外有個黑影……」話到這一愣,窗外空蕩蕩的,哪有什麼影?剛才那黑暗中逼視的鬼眼,就像一場駭人的幻覺。
陸澹白見窗外沒人,便道:「我去找保安問問,你穿好衣服就出來。」
這話多半是見她衣衫不整,孤男寡女不好獨處一室的避嫌之詞,庄清妍對陸澹白的自覺很滿意。
整好衣服後庄清妍下了樓,而陸澹白正在一樓詢問安保隊長。
見庄清妍下來,陸澹白遞過一個寬慰的表情,「沒事,只是半夜屋裡進了個毛賊。」
「賊?」聽到是毛賊庄清妍稍微放了點心,「我還以為是沈碧如派來的。」
「不是。」
「那人呢?抓到了沒?」
陸澹白搖頭,「讓他跑了。」
庄清妍默了默,她忘不了方才夜色里那像惡鬼一樣的眼睛。
陸澹白瞧出她的心思,「放心,我會加強安保,以後這種事不會出現了。」
庄清妍抿抿唇,上樓去了。
聽到她房門的關門聲傳來,樓下某個小保安不解地問,「陸董,咱明明抓到了這個人,為什麼不實話告訴庄小姐?」
又道:「還有,那傢伙看樣不像毛賊啊,沒準就是有心人派來的。」
陸澹白無聲瞟向他,清淡的眼神透出他的不悅,一側阿其立刻呵斥小保安,「多嘴!陸董的事是你能問的?」
阿其看似呵斥,本意卻是想保住小保安,不料陸澹白壓根沒給機會,淡淡的語音滿含上位者的強硬,「話多的人我不喜歡。」
只這一句話,阿其便知覆水難收,小保安還沒明白髮生什麼,飯碗已徹底斷送。
夜深露重的凌晨,庄清妍再次入夢。而城市的另一側,仍有人忐忑未眠。
城南的楊氏別墅內,楊立看著牆上掛鐘不住來回走動,「阿虎都去了兩個小時了還沒回,計劃一定失敗了!」
「不一定,阿虎說好了,就算失手也決不會供出我們。」
「那是你沒見識到陸澹白的手段!唉,我們太草率了!應該好好打聽再動手的!我是剛剛才知道,那個誰跟我說,你別看陸澹白這人跟小白臉似的,可你知道他怎麼坐上這個位置嗎?關九是器重他,可更多是無奈!因為陸澹白把他所有的候選繼承人都除掉了!對,沒錯,他一個人踩著一路血,把關九兩個乾兒子三個親兄弟全部除掉了!這樣的人,怎麼能是善茬!」
楊立說著又嘆氣,「唉,早知道就不該草率!說什麼找個人進去看看他倆有沒有同房!現在想想大錯特錯!」
沈碧如道:「現在事也做了,急也沒用,我們就往好處想想,阿虎沒被抓,只是中間有什麼事耽擱了。」
「只能這樣了。」
就在兩人心存僥倖之時,忽然沈碧如手機一響,點開看是個視頻,目光觸及的一霎,楊立跟沈碧如皆是一怔。
視頻內光線陰暗,似乎在一間地下室。阿虎被反綁在一根粗鋼柱上,他怒瞪著眼,一副桀驁不屈的模樣,「呵,老子坐過幾次牢的人,酷刑受多了,你們儘管來,反正老子不說。」
「沒人要上酷刑。」回答他的是一個溫和的聲音,「只是給你看幾樣東西。」
男人的語氣輕柔如春風化雨,動聽之至,阿虎的表情卻陡然驚恐起來,像看到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他死死盯住男人的手。
男人還在笑,清雋的臉溫潤如玉,修長的手指夾著兩張圖片,「這是你女人?嗯,我的兄弟估計會喜歡……這是你女兒?白白嫩嫩挺可愛,就是不知道缺個耳朵或鼻子,還會不會招人喜歡?」
「不——」
視頻傳來阿虎崩潰的嘶吼,旋即屏幕全黑。
視頻外的楊立額上冒出了冷汗,沈碧如亦是一臉凝重,還沒等兩人緩過神來,忽然楊立的下屬推門進來,神色慌張,「不好了楊總,有撥人強闖了進來。」
楊立吼道:「你們攔啊!」
下屬急得口齒不清,「他他他們……帶了傢伙!攔不住……」
楊立倒吸一口氣,不待他再發號施令,凌亂的腳步聲中,門砰地被人推開,為首的男人一襲藏青風衣配長靴,襯托得身材筆挺頎長,明明是清雋的面龐,卻又透出軍人的強硬幹練,於眾下屬的擁簇下,氣場全開。
楊立與沈碧如的表情瞬時僵硬。
男人如入無人之境,施施然往沙發上一坐,「我來,同兩位做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