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聽了想砸店
尹千陽雖然和聶維山是發小,但他平時不怎麼來店裡,因為他太好動,萬一撞了櫃檯和貨架那結果可是毀滅性的。
一早起來洗漱完,尹千陽知道自己什麼德性,所以特自覺地搬板凳坐到了店門口當迎賓,盡量不在屋裡待著,坐了會兒有些犯困,他沖屋裡喊:「爺爺,給派點活兒干唄。」
聶老說:「後天就開學了,寫作業去。」
尹千陽裝沒聽見,繼續坐著,到了九點多鐘古玩市場開始上人,人多了他就精神了,看看這個瞅瞅那個,怕擋著門還往邊上挪了挪。
聶維山在庫房整理昨天買的料,整理好了就去門廳看櫃檯,古玩這行,三年賣不了一件,賣一件能吃三年,不過他家的串子都算不得古玩,料好樣好就能賣。
尹千陽瞧見聶維山看櫃檯便回去了,並著腿在旁邊坐下,還兩手搭著櫃檯邊,聶維山看他那樣怪憋屈的,說:「怎麼不門口坐著了?」
「沒意思,進來跟你聊聊天兒,看你賣貨也行。」
進來幾個客人,自己看的不用管,想戴想挑的才用招呼,一個長發美女說想要手串,問有沒有推薦,聶維山拿出幾條介紹:「有全珠也有綴珠,您看喜歡那種,皮膚白的姑娘買南紅的比較多,襯膚色。」
尹千陽在旁邊問:「什麼是南紅?」
「南紅瑪瑙,」聶維山解釋了一句,然後拿起給客人試戴,「這條一圈是回紋圓珠,中間兩顆水紋桶珠,草莓紅,適合女孩兒戴。」
尹千陽說:「柿子黃草莓紅,都把我說餓了。」
聶維山沒搭理,又拿出一條項鏈:「這條是玫瑰金細鏈,綴和田玉雙連環,顏色透白和串子比較配,如果自己搭的話就搭這種類型的。」
尹千陽問:「貴么?」
最後手串和項鏈都賣出去了,客人一走聶維山就把尹千陽拎了起來,然後拿首飾盤從抽屜里撮了幾十條手串,說:「坐門口賣去,一百塊錢三條。」
尹千陽有活干特高興,端著盤子就出去了,走到門口又回頭:「一百塊錢三條?剛才那兩條小三千,你是不是坑人家?」
聶維山坐下支著下巴:「你再大點兒聲,不知道的以為黑店呢,中午還想不想吃飯了?」
「早晨我就沒吃飯!」尹千陽撩開帘子出去了,倆板凳坐一個用一個,盤子放在面前,他吆喝道,「周末特供,一百塊錢三條,極品翡翠瑪瑙和田玉,數量有限,賣完再見!」
沒兩分鐘聶維山出來了,直接往他嘴裡塞了個桃,說:「墊墊肚子,別他媽瞎喊了。」
尹千陽默默吃桃,聶維山交代:「裡面的都是選料再設計,然後手工製造的,這些是批發市場批的,講價也賣。」
「進價多少,別虧了。」尹千陽伸手把串子理了理。
聶維山小聲回答:「進價十五三條。」
尹千陽聽了直瞪眼,低聲吼道:「靠,還說不是黑店,你送我的多寶鏈多少錢?我還打算將來傳給我兒子呢,低於五十我就不傳了!」
聶維山一巴掌呼對方後腦勺上:「你還想傳兒子?把拐傳你兒子吧,他要是隨你肯定用得著!」
尹千陽一手吃桃一手捂著後腦勺:「你趕緊進去吧,別妨礙我擺攤兒。」
「好好擺別瞎喊,跟菜市場賣西瓜似的。」聶維山起身進去了,還嘟囔一句,「也喊不出什麼好詞兒,文盲。」
尹千陽吃完擦擦嘴,生氣了,半斤臭銅笑話八兩爛鐵是文盲,也不怕閃了舌頭,他面對著來來往往的人重新喊道:「看看手串吧,翡翠、瑪瑙、珍珠,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擺滿了趕趟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
聶維山在屋裡端著茶缸子差點兒噴了,又聽尹千陽繼續道:「手串盤子里都是,雜樣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盤子里像不要錢,像白送,一百塊錢三條。」
朱自清聽了得砸店。
尹千陽越賣越來勁,中午扒了兩口飯又要接著擺攤兒,一兩點的時候最熱,他在外面坐著不動就出了一身汗,聶維山出來說:「等會兒中暑了,趕緊進來。」
下午聶老看店,他倆貓在機器房裡,尹千陽沖了個澡渾身舒爽,這會兒趴工作台上看聶維山幹活兒。聶維山面前擺著盒刻好的珠子,準備拋光。
「山山,以後你負責做,我負責賣,行嗎?」尹千陽想到了後天開學,然後又想到了沒什麼內容的未來,有點兒恐慌。
「你來我家打工啊?行吧,底薪加提成,管中午飯。」聶維山低頭弄著。尹千陽一聽不高興了,遐想道:「怎麼是打工呢,這店將來肯定賣了給你和小宇分,到時候我再出些錢咱們合夥開個新的。」
說什麼來什麼,聶穎宇在院兒里喊了聲「哥」,隨後進來:「你們誰剛剛念叨我呢,我都聽見了,對了陽陽哥,仙姨讓你天黑之前必須回家寫作業。」
尹千陽突然聰明:「我媽專門找你傳話的?還是你去我家了?」
聶維山笑出聲:「去找結姐了吧。」
「我有兩道題不會,想問問千結。」聶穎宇有點兒羞澀地低了低頭,剛低下就被敲了一拳頭。尹千陽說:「還直呼其名,千結是你叫的嗎?小屁孩兒真敢想。」
聶穎宇就比他們小几個月,個頭和聶維山差不多,他有點兒不服氣,但剛想回嘴就被聶維山抬頭看了一眼,於是又閉嘴了。
尹千陽得寸進尺:「你就是來傳話的?」
聶穎宇說:「我媽給爺爺買了雙鞋,我主要是來送鞋的,再說就算什麼事兒都沒有我也能來啊,這是我家的店。」
「這是爺爺的店,以後沒準兒就是小山的店!」尹千陽突然爆發了領地意識,爆發完覺得自己事兒多,小聲嘟囔了一句,「你哥整天來幹活兒,你什麼都不幹,不公平。」
聶維山終於完成了拋光,這期間已經冷場了兩三分鐘,聶穎宇和尹千陽乾瞪眼不說話,都不高興了,他擦擦工具:「聶穎宇看會兒店去,讓著點兒陽陽哥。」
聶穎宇瘋了:「弟讓哥啊?」
聶維山反問:「沒聽過孔融讓梨啊?」
機器房又剩下他倆,聶穎宇生著氣去門廳坐櫃檯了,尹千陽低頭摳飭胳膊上的淤青,摳了會兒猛地起身也走了。
他走進門廳和聶穎宇對視了一眼,然後挪過去說:「小宇,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想沖你發火,我就是覺得你哥做那麼多辛苦,所以有點兒敏感了,你別生我氣。」
「沒生氣,又不是外人。」聶穎宇低頭看見尹千陽腳上的鏈子,「光草圖就畫了半個月,原來是送你的啊。」
尹千陽沒聽見後半句,道完歉就走。一下午仨人都在,聶老徹底清閑了,等到傍晚一起回家,聶穎宇騎著山地車,聶維山騎電動帶著尹千陽。
回家后吃飯洗澡,三嬸把哥倆的幾雙球鞋都刷乾淨收了,說:「鞋帶自己穿,穿完放好,終於要開學了,天天在家不幹正事兒。」
聶穎宇從屋裡衝出來:「這兩萬的收據是什麼啊!怎麼又給我報補習班了!」
「鬼叫什麼,就報了一科。」三嬸收了晾好的衣服,「課時多,小山也去上,開學了再看看別的科,你那英語也不行。」
聶維山說:「我就不去了,花那麼多錢我也聽不懂,讓小宇都上了吧。」
三叔從屋裡出來:「這個先不說,開學以後晚上不許偷偷跑出去飈摩託了,我知道你們還賭著錢,錢不夠跟家裡要,學費也不用你自己交。」
「嗯,聽您的。」聶維山應道,然後坐下穿起了鞋帶。
等到夜深人靜,卧室也都熄了燈,聶穎宇躺床上發信息,編輯了「晚安」發給尹千結,發完那叫一個心裡美。
聶維山在另一間剛閉上眼,手機叫喚了兩聲,打開看是尹千陽發的:別讓你弟騷擾我姐!
他回:孩子大了管不了,晚安。
尹千陽又回:不晚安,你過來。
「煩死了。」聶維山說著就起了床,穿著人字拖顛兒到了隔壁衚衕,在衚衕口就看見了坐門檻上的尹千陽,走過去坐在旁邊,「你不困啊,整天跟擰發條了似的。」
尹千陽說:「後天就開學了,我晚上想找你商量到底選文還是選理,但是到了門口聽見三嬸在說報班的事兒,就沒進。」
現在補個課還挺貴,尹千陽知道聶維山不會花別人那個錢,但他沒想到學費也是聶維山弄的,三叔說什麼飈摩托賭錢,他一聽差點兒高血壓。
「我操,你幹嗎?」聶維山有點兒撒癔症,突然被抱住了。
尹千陽使勁把對方腦袋往自己胸口摁,說:「你那麼息事寧人的性格,從來也不跟人叫板,雖然我老說你慫,但我從沒覺得你這樣不好,你別為了錢干自己不喜歡的事兒,還危險。」
聶維山快被悶死了:「先放開我,你個傻逼。」
「我不,是兄弟就聽我說完。」尹千陽挺胸抬腰也累著呢,還像模像樣地撫摸聶維山的後腦勺,「今天下午我跟小宇道歉不是為別的,我就是怕真惹了他,那樣你在他們家不好過怎麼辦。」
聶維山不動了,還攬住了尹千陽的腰。
尹千陽自我感動:「雖然三叔三嬸人都特別好,但始終是寄人籬下,你放心,我看著不靠譜,可膽子大又硬氣,將來總能混口飯吃,只要我有一口吃的,那你也餓不著。」
聶維山悶在尹千陽胸口笑:「謝謝,以後就指望你了。」
終於分開了,尹千陽捏著背心扇風,靜了片刻小聲問:「那什麼,你都去哪飈摩托啊,我也想去,這活動顯然更適合我啊。」
聶維山起身便走:「就知道不是單純煽情,白悶我一臉汗。」
「可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尹千陽也邁回院兒里,「浪漫主義完了來句現實主義多帶勁,事兒還挺多。」
聶維山下台階往外面走,尹千陽往裡面走,走了幾步同時停下,齊聲向後喊:「明天寫不寫作業?」
倆人聽見笑出了聲,又同時喊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