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借屍
恰在此時,一聲尖利的鳥鳴驟然而至,靈魔被鳥羽裹挾的勁風險些吹了個跟頭,隨即便見來者並非龐然大物,而是一隻小巧的瓊鳥。那鳥通體銀灰,只有尾羽染了墨點一般,掛著幾支黑色的翎。
紀無憂在靈魔反應過來之前,伸手從心口拽出了黑色的布袋,直接掛在了瓊鳥的腳上。瓊鳥那雙小眼睛短暫的和主人瞪視片刻,而後銜著那布袋振翅飛走了。待靈魔反應過來欲追之際,小小的身影早已不見蹤跡。
「這小畜生如今竟然甘心被你驅使?」靈魔似是有些意外。
「你若是甘心,我也可以勉為其難的驅使你。」紀無憂捂著腰側的傷口,面色因為失血而漸漸變得蒼白,可對著靈魔說話時的語氣,依舊輕佻的不管不顧。
紀無憂的猖狂在靈界和魂界都是出了名的,傳說這位魂界主君的長子,曾弒母未遂,而後被貶為在人間穿梭的魂使,專職護送那些不慎出竅遊離在外的魂魄。
不過既然是個敢對自己親媽下手的角色,其實力與狠戾都可想而知,不止是魂界的人都對其敬而遠之,即便是靈界的人也都不敢輕易招惹他。據說只有一隻能力超絕,身份神秘的瓊鳥,甘心被他驅使。
靈魔自知口頭上占不得他的便宜,持著血紅的尖刀又向紀無憂襲來。紀無憂不敢再輕敵,一個快速的轉身之後,身上的黑色風衣突然變成了散碎的黑羽,裹挾著勁風利箭一般射向靈魔。
數百支黑羽箭瞬間將靈魔包裹在其中,靈魔不得不收了手裡的尖刀,轉而用斗篷兜起一圈紅色的霧氣,堪堪將黑羽箭阻擋住。
路燈在明滅之間徘徊了片刻,最終大義凜然的選擇了前者,所以街上的昏暗驟然被灑下的燈光籠了個結實。顧易盯著空曠的道路看了片刻,被道路中間那幾滴鮮紅的血吸引了目光。也不知紀無憂那禁制出了什麼紕漏,靈魔被黑羽箭刺傷后,落在地上的血跡竟然明明白白的讓顧易看到了。
眼看著地上鮮紅的血點越聚越多,可那裡根本就空無一物,血滴倒像是憑空從地里冒出來的一般。顧易腦中靈光一現,慢慢朝著地上的血滴走了過去。
靈魔疏漏之間被黑羽箭射中了幾處,漸漸有些抵擋不住,這時卻見顧易盯著自己腳下的地面正一步步靠近。他隱藏在紅色霧氣中的臉猶豫之後,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繼而再次在掌心凝成一支紅色的尖刀,穿過紀無憂的黑羽箭刺向了貿然接近的人類。
顧易雖然看不到斗得昏天暗地的紀無憂和靈魔,但靈魔這一擊聚集了靈力,卻能要了他的命。
他眼看著就要接近地上的血跡,卻覺得面上掃過一陣帶著腥氣的寒意,就在那股腥氣越來越近的時候,卻突然轉了個方向,不知所蹤。
頃刻間,包圍著靈魔的黑羽箭重新化成了紀無憂的風衣,而紀無憂不偏不倚的擋在顧易面前,被靈魔的尖刀捅了個對穿。
「你果然還是這麼婦人之仁!你為此人擋這一下,人家卻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看來今夜你命該絕。」靈魔刺向顧易的尖刀突然變長,可因為面前擋了個人肉盾牌紀無憂,所以那刀無論如何是不會傷到顧易的。
眼看著被尖刀貫穿的紀無憂生機全無,只消片刻便會死透,靈魔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紀無憂面色迅速變得灰敗,突然,他身體向前一傾,也不顧那尖刀刺得更深了幾寸,抬掌拍向了靈魔。靈魔沒想到對方這種時候還想著反擊,下意識退了幾步,他精神一松,手裡的尖刀頓時消與無形。
與此同時,一陣黑霧散開,紀無憂已不知去向。
靈魔懊惱不已,本以為能僥倖弄死紀無憂,沒想到竟然還是功虧一簣。
立在道路中間的顧易,良久才將目光從地上收回。那裡的血跡一晃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見了,似乎壓根不曾存在過,顧易眉頭不由擰緊了幾分,方才被地上的異樣轉移了注意力,這會兒胃疼又變得清晰了起來。
街上的溫度隨著深夜的降臨,似乎變得更冷了幾分。一聲微弱的貓叫隨著風聲傳來,若非顧易比常人敏感一些,那叫聲恐怕就要被風湮沒了。
顧易腳步未頓的繼續往前走了幾步,貓叫聲再次傳來,似乎比頭一聲更微弱了一些,尤其是在這樣的寒風中,難免會給人一種它快要被凍死了的感覺。
深夜、街邊、貓叫……這可是傳統驚悚片的經典橋段!
顧易及時掐滅腦中浮起的諸多念頭,抬腳繼續朝前走去。
他並非一個有同情心的人,一隻素未謀面的貓是死是活,與他實在是沒什麼相干,不過……顧易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由頓住了腳步。
蜷縮在路邊的貓目光中帶著一絲期冀,直到聽見去而復返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才終於放下心來,十分慵懶的「喵~」了一聲。
老舊的居民區里連路燈都沒開,再加上呼嘯的風聲,有點瘮人。
顧易一手捂著胃一手抱著貓爬樓梯上了六層,他輕手輕腳的開了鎖進屋,一眼就看到了沙發上的顧小南。
顧小南雖然還是個小孩的模樣,但五官已經能看出和哥哥長得極像,都是乾淨好看的長相。只是顧易的眉眼略顯冷淡,一雙眼睛里總是充滿了敵意,看上去很難接近,而顧小南則恰恰相反,眉目柔和含笑,還帶著些許靦腆,讓人忍不住產生親近之意。
顧易手裡抱著那隻貓,立在沙發前好半晌沒動,屋子裡特別安靜,不過他並沒有聽到少年的呼吸聲。良久,他探手在男孩的頸間停留了片刻,感受到那裡的溫度和跳動之後,顧易才鬆了一口氣。
「哥哥……」顧小南終於睜開了眼睛,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
「我回來了,回屋裡睡吧。」顧易伸手揉了揉顧小南的腦袋,眼睛里盛滿了在外人面前從未有過的溫和柔軟。
他隨手擰亮了一旁的檯燈,這麼一來顧小南總算是看到了顧易手裡抱著的貓,眼睛不由一亮,那副過於乖巧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少年人該有的孩子氣。顧易將貓塞給他,隨口道:「撿了一隻貓,順路去寵物店給它洗了個澡,貓砂和貓糧太重,我不想拎,明天你陪我一起去買吧。」
顧小南滿眼的欣喜,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貓的腦袋,既緊張又興奮。顧易正打算把貓放進少年懷裡,沒想到那貓被顧小南的手一摸,立時炸了毛,尖叫一聲,呲溜一下竄到了顧易的肩上。
顧小南被這一變故嚇了一跳,忙縮回了手,臉上的笑意登時變成了驚慌。顧易也沒想到一路上都溫順的小東西,竟突然炸了毛,他原本想著拿這小東西哄人,卻弄巧成拙把人給嚇著了。念及此顧易有些惱,於是拎起肩膀上的貓就要往門外扔。
「哥哥,別生氣。」顧小南見狀也不顧上害怕了,忙拉著顧易的胳膊道:「它不認識人,想來是在外頭被什麼嚇著了,你若是把它扔了,估計一夜就凍死了,怪可憐的。」
「留著它若是抓傷了你怎麼辦,我早知道它這麼凶,壓根就不會帶它回來。」顧易道。
「可是……」顧小南身體本就虛弱,沒說幾句話臉色就不大好了,這會兒加上著急,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顧易見狀立時心軟了,拎著貓丟到了陽台上。那貓倒也乖覺,「喵~」了兩聲就安靜了,似乎對顧易的安排已經認命了。
顧小南見狀總算是放了心,去廚房弄了些吃的送到了陽台。顧易怕他累著,忙打發他去睡了。顧小南趴在陽台的玻璃門前又看了那小東西一會兒,這才有些不舍的回了卧室。
外頭不知何時起了風,即便隔著玻璃彷彿都能感覺到寒意。顧易檢查了一遍家裡的窗戶,確認都關緊了之後,才回房。
陽台的玻璃窗外,一個小巧的灰影直衝而入,眼看就要撞到玻璃上了,沒想到它竟然直接穿過玻璃,落到了陽台上。那貓正蹲在飯盆前頭,拿爪子隨意的翻撿著裡頭的食物,見到灰影之後,一爪撓過去,直接將那灰影撲了個結實。
那灰影不是別的,正是先前被紀無憂驅使的那隻瓊鳥。瓊鳥如今被貓制服了也不驚慌,那貓看它不掙扎,大概是覺得無趣乾脆將它放了。
「都辦好了嗎?」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只見紀無憂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而方才還活蹦亂跳的貓,如今已然一動不動,看著毫無生氣。
「魂魄已經送還,那個人類沒有大礙。」瓊鳥的聲音聽來十分規規矩矩,顯然對紀無憂還是有些畏懼的。
「靈魔最近頻繁的強取人類魂魄,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麼蹊蹺。而且我這次與他交手,發覺他的靈力變化很大,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甚至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紀無憂道。
瓊鳥見紀無憂心口隱有黑氣散出,這是生氣流逝的跡象,忙道:「主人不要妄自菲薄,整個魂界您若說第二,誰敢居第一?若非之前……」瓊鳥自知失言,沒等紀無憂說什麼,忙轉移話題道:「主人這次竟要寄居在貓屍之內,當真是委屈了。」
紀無憂言語間倒是沒有怨怪之意,渾不在意的道:「那倒沒什麼,就是那貓死了已經超過一個時辰了,我寄居進去的時候它四肢都僵硬了。」
瓊鳥聞言不禁有些心酸,可又五無可奈何。紀無憂只有魂魄沒有身體,每每受傷之後若不暫時找個寄體,魂魄就會迅速流散,可是若寄居活物之體,便會對原主產生巨大的傷害,所以他每次都只選擇暫居死物之體,久而久之倒也習慣了,只是死物了無生跡,寄居其中要多受些苦頭罷了。
「以您現在的狀況,魂魄流散四周,恐怕一時半會兒都離不開這間屋子了。」瓊鳥環顧四周,不無擔憂的道。
「沒事,都習慣了,我恢復的快。」紀無憂捂了胸口一把,將外散的生氣攏回去一些,又道:「你暫時不用跟著我了,回頭有事我會叫你。」
瓊鳥不敢置喙,雖然有些不放心,但依舊應了一聲飛走了。
顧易的卧室依舊開著燈,紀無憂晃晃悠悠的進去一看,顧易正坐在電腦桌前工作。顧易正在寫的是個靈異題材的網大劇本,紀無憂看了一會兒覺得還挺有意思,不由對這個沒寫完的故事產生了一點興趣。
不過他剛受了傷沒恢復,不宜在外遊盪太久,可待在那貓屍里實在是無趣,而且在陽台上離顧易太遠,毫無生氣可藉助,對他的恢復沒有任何益處。他雖然從不寄居活物之體,可受傷之後又需要靠人類的生氣維持自己魂魄的凝聚之力。原本覺得貓不錯,可顧易將它丟到了陽台,如今看來還不如這鍵盤來的合適呢!
顧易正敲著鍵盤的手指不由一涼,便覺一陣凌冽之氣穿過指尖,隨即便不知去向。
他倒是敏感,忙回頭看了一眼,發覺並無異樣。只是,他天生心思重,敏感多疑,再加上職業的緣故,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並非全無敬畏。
而且,他總覺得今晚有些怪怪的,如此一來,顧易便有些靜不下來了,他索性合上電腦,拿起水杯去接了一杯水,順便吞了幾片葯。路過客廳的時候,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陽台,到底是有些不放心,於是便走了過去。
然後,顧易發覺他剛撿回來的貓,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