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太后樂呵呵地聽著,由於這幾年身子不好,皆在靜養中,整個人都瘦得像個枯槁的老太太。不過她今日心情不錯,聽著皇后和安貴妃的打趣,也笑呵呵地附和兩句,渾濁的眼睛望了望,問道:「端王妃呢?過來給衰家瞧瞧。」
從行了禮后便像個影子一般侍立在陸禹身邊的阿竹馬上出例,小步地上前,緩緩地蹲坐在太後面前,坐在宮人搬來的綉墩上。
太后眼睛不好使了,湊得極近才將阿竹瞧了清楚,笑道:「是個討喜的孩子,哀家看著心裡真是喜歡。」說罷,便將手上的一個盤枝纏金絲的玉鐲子擼下來戴到阿竹手上,又叫來陸禹,一手拉著一個,笑道:「你們呀,以後給哀家多生幾個胖曾孫,哀家心裡就高興了。」
阿竹只得又作害羞狀低下頭,陸禹笑道:「皇祖母放心,孫兒省得。」
太后拍拍他的手,有些傷感地道:「哀家的小十轉眼就長這麼大了,終於成親了,哀家心裡也高興,原本還以為這世間之人近不得你眼,知道你終於肯娶妻了,哀家心頭高興……」
太后絮絮叨叨地說著,旁聽的皇后心裡打了個突,這是她不知道第幾次聽到這種曖昧不明的說法了,不由隱晦地看了含笑的陸禹一眼。安貴妃腦子不行,但好歹在宮裡生活了這麼多年,也覺得太后這話極古怪,最後是阿竹,她眨巴了下眼睛,同樣覺得太后這話中有話。
太后可能真的是腦子不行了,像個患了老年痴呆症的老人,一句話讓她絮絮叨叨地反覆說個不停,然後想到了什麼,問阿竹道:「哀家記得,你和昭萱那孩子玩得極好,哀家以前還聽她提過你……」
剛才還覺得她腦子不行了,現在馬上又能從犄角旮旯里拖出不知幾百年前的小事兒。皇后和安貴妃都有些緊張,生怕阿竹說漏了嘴。
安陽長公主一事仍是瞞著太后,昭萱郡主至今同樣病得不能起身,眾人也不敢讓她出現在太後面前,省得太后發現異常,皆是找了諸多借口騙她。
皇后笑道:「母后的記憶可真好,昭萱那孩子春天時生了場大病,也不知道是不是災邪上身,現下還在寺里住著,而且她是個孝順的,說要給您和皇上祈福抄佛經呢。」
「是啊是啊,母後有這般好的外孫女兒,可真是讓妾身羨慕。」安貴妃也陪笑道。
太后笑而不語,只是看著阿竹,明明那雙眼睛濁渾得緊,卻讓她頭皮都炸了起來,莫名的一股寒氣直冒。阿竹慢慢地控制著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種新婦特有的嬌羞,小聲道:「孫媳婦常得昭萱郡主照顧,心裡是極喜歡她的。」
「那你可去見過她了?那孩子真是個讓人操心的,竟然這麼久都不進宮來看哀家,枉費哀家這般疼她。」太后故作生氣地道。
眾人忙陪著笑,努力地歪樓,讓太后別再惦記著這事。
阿竹在旁聽著,卻不知道為何心裡有種密密麻麻的疼,難受極了。
等離開了慈寧宮,她的情緒依然提不起來,整個人都懨懨的。
路上,他們遇到了同樣出宮的康王、秦王夫妻。
康王肥碩的臉上肌肉抖啊抖的,誇張地笑道:「小十,人逢喜事精神爽,改日大哥請客,去大哥那兒喝幾杯如何?我前些兒得了個戲班子,那唱小旦的可真是一絕,包你聽了都不樂意走了,那唱功,那身段,嘖嘖……」
「王爺說什麼呢!」康王妃打斷了他的話,歉意地看了阿竹一眼,說道:「十皇弟是個正經人,而且他素來不愛聽戲曲。是吧,十弟?」
陸禹淡然微笑,頷首道:「大皇嫂說得是。」
康王不以為意,又拽上了秦王。秦王此時正不著痕迹地打量著阿竹,聽到康王的話,朗聲笑道:「弟弟卻是喜歡聽戲,改日可得去大皇兄那兒坐坐,只要大皇兄不嫌棄便行。」
幾人說了會兒話后,便在宮門前道別了。
剛欲登車而去,突然又聽到後頭有內侍叫喚的聲音,一名清秀的小內侍來到馬車前,恭敬地請了安后,說道:「端王殿下請等幾步,我家主子周王殿下有話與您說。」
馬車裡,陸禹看了阿竹一眼,淡聲道:「七皇兄現在在何處?」
「去昭陽宮接小世子,說是想讓小世子見見端王妃。」
不一會兒,周王便抱了個孩子過來,阿竹從馬車窗口看去,見他細心地用薄披風裹著孩子,只留下一顆腦袋在外頭張望著,頭上戴著個小帽子,看著十分可愛。
陸禹和阿竹一起下了馬車,那孩子正好奇地看著他們,見到陸禹,小臉露出一個怯生生的微笑,軟聲喚道:「十皇叔~~」
「佩兒乖!」陸禹摸了摸他的腦袋,對周王道:「七皇兄今日又帶佩兒進宮了?」
周王斯斯文文地笑道:「原本今兒是想讓他見見十弟妹的,誰知進宮時他還在睡,小孩子要多睡才健康,惠母妃不欲吵醒他,所以才沒有帶他去鳳翔宮。」然後低頭對懷裡的孩子道:「來,佩兒,見過姨母。」
不是叫「十皇嬸」,而是叫姨母,顯然周王今日此舉別有意義。
阿竹挺喜歡這種軟萌軟萌的孩子,這孩子身子嬌弱,神態中也有些病懨懨的,但長得像嚴青桃,便讓她有了些喜歡。阿竹和他打了招呼,得到他軟軟地叫著「姨母」后,又將腰間掛著的一枚羊脂玉佩扯了下來給他作見面禮。
「這是給佩兒的,姨母今天見到佩兒真高興。」阿竹笑眯眯地說。
小傢伙見阿竹神色可親,也露出小小的笑容,面上神色明顯極為高興。
說了會兒話后,周王方抱著兒子上車離去,阿竹和陸禹也同樣登車離開了。
坐在馬車裡,阿竹嘆了口氣,猶豫了會兒,忍不住問道:「王爺,周王他……是不是要再娶王妃了?」
陸禹並不瞞她,點頭道:「確實如此,聽說已經有了對象,父皇很快便會下旨了。」
「是誰?」阿竹忙問道。
陸禹盯著她,看得她臉色僵硬時,方慢條斯理地道:「不知道,又不是本王要娶妃,本王不太注意這種事情。」
「……」
阿竹瞪了瞪眼睛,感覺這位王爺語氣真是讓人想要胖揍他一頓,不由得暗暗撇了下嘴。她其實也不關心周王娶不娶妻,而是憐惜周王世子陸佩。先前那孩子一看就是個體弱的不說,而且性格十分纖細敏感,對人的喜怒非常在意,明明有周王那般精細寵愛的養育,怎麼卻是這般嬌怯的性子?這種性格,最容易多想,到時候新王妃進門,若是個好的沒什麼,若是個不好的……
正想著,臉蛋傳來疼痛,她差點飆淚,抬頭看著行兇的男人,卻見他端著風清雲淡的男神樣,做著十分流氓的事情,將她的臉掐得變了形后,將她抱過來親了親她飽受催殘的臉蛋。
「你若想知道,改明兒本王讓人去問一聲。」他含笑著道。
「……我突然不想知道了!」反正該知道的時候也知道的。
陸禹又盯著她,微眯著鳳眸,看起來就像只冷艷高貴的狐狸,嚇得她心中惴惴,討好地朝他笑了笑,卻被他猛然轉了個身子,將她壓在了馬車車壁上,低首咬住了她的唇。
痛死人了!
這回真的是飆淚了。
鳳翔宮裡,皇后正倚坐在炕上含笑地看著三四歲的小女孩兒小手舉著一個木製風車,在殿中跑來跑去,發出一連串清脆的笑聲,幾個宮女追得滿頭大汗,小心地在她旁邊護著,擔心她不小心摔著了。
喜珠雙眼緊緊追著十八公主,有些擔心地道:「娘娘,還是叫小公主過來吃些點心吧,省得她摔著了。」
皇後端著茶杯抿了口茶,笑道:「無礙,小孩子多動動才健康。」
喜珠無奈,只得讓宮女看緊點兒,免得摔著了小主子。
幸好,很快喜珠便不用擔心了,因為皇帝過來了。
承平帝剛到門口,一個小小的娃娃便撲到他面前,白嫩嫩的小手捏著他的袍子,軟嫩嫩地叫著:「父皇~~」
承平帝低頭一瞧,見到小女兒仰著紅撲撲的蘋果臉看著他,雙眼亮晶晶的,忍不住喲了聲,故作驚訝地道:「這不是小十八么?你在做什麼?」
十八公主兩隻小胖手合起,笑容可掬地給他請安,然後奶聲奶氣地道:「等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