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嚴暖起身的動作倒不顯突兀,因為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甚至還上前熱絡地跟程義光程楊打招呼搭話。
在圈子裡打混這麼久,大家也不是沒見過有錢人,但像程義光這麼有錢還有名，的確不是一般人想見就能見的。
啟程財大氣粗，早前成立啟程娛樂正式進軍娛樂圈,聽聞他們之後還有設立院線的計劃,似乎都搭上國外好萊塢那邊了，隨手洒洒雨那都是好資源啊,一起吃飯留個好印象什麼的,那是最好不過了。
程義光和程楊被導演及一眾人圍在中間,好一會兒才算是寒暄完入座。
當然,吃個飯坐座位那也是有講究的,最為主要的主創人員分坐在程義光程楊身側,到嚴暖這兒，離程義光已經隔開三個座位了。
嚴暖面上淡定，其實已經是坐立不安。
她跟著大家一起端酒杯輕抿紅酒,高腳杯剔透,她悄悄以此作掩,打量程義光和程楊。
程義光和網上常發的圖片視頻里沒什麼兩樣,程楊也是,只是真實看他,好像要更清冷一點，這樣看來,和程朔川倒是有幾分相似，難怪是兄弟。
幾個主創捧著程義光和程楊兩人,落座之後說了大半晌都是在說一些客套話,也沒點實際，也不知是有程義光在場的緣故或是其他，程楊坐在那兒喝酒，卻不說話。
安靜好久，程楊蹙了蹙眉，接過旁人給自己倒的酒，搖著，也不喝，似乎有點不耐。
他突然開口，「楊導，拍完這部戲，我們下部戲才好商量，今天在座的美女這麼多，干晾著不太好吧。」
導演還未說完的下部劇投資計劃卡在喉嚨，乾笑了兩聲，忙點頭，「是是，你看我這，一說起來都忘了給兩位介紹了，我的錯我的錯，我自罰三杯！」
誰特么要看你喝酒啊……
程楊又說話了，「自罰就不用了，楊導還是給我們介紹一下吧，這投資也到位了，我們連主演都沒見過。」
程楊說話直接，程義光在一旁看著兒子說，也不阻攔，面上只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從容。
聽程楊這麼說，嚴暖算是徹底明白了，他倆這擺明了就是為了自己來的……
作為這裡咖位最大的明星，又是這部戲的女主，導演自然是從她開始介紹，「這就是我們這次電視劇的女主角，嚴暖，這可是……」
導演BLABLA講了一大堆，這口才，當個導演真是可惜了，從嚴暖一站起來就是一頓溢美之詞好生誇讚，說個沒完，嚴暖端著酒杯，自己都沒聽清他在bb什麼，唇邊淡笑勉強還掛著。
等導演喘氣的間歇，她適時插話開口，「二位程總好，我是嚴暖，真的非常感謝啟程對我們這部劇的大力支持，這一杯我敬二位。」
嚴暖的面子也大，她敬個酒，兩人坐在座位上喝了也就算是意思了，沒成想兩人還一前一後站起來，真跟她碰杯。
程楊很是爽快的一杯見底，「聽說網上都叫你小仙女，今天見你，倒是名不虛傳，確實十分亮眼。」
其他女生心裡真是卧了個大槽，我們是空氣嗎？？？她亮眼，她小仙女，我們是what？程總您待會兒打算怎麼誇其他人？
嚴暖聽到程楊誇獎，挽了挽耳邊碎發，輕聲笑著，也誇了回去。
這之後程義光也主動開口問嚴暖一些關於這部劇的問題，嚴暖心裡斟酌著，面上回答時卻頗為淡定。
其他人更是覺得莫名其妙，咋地不是要介紹演員嗎，怎麼停到嚴暖這兒就不動了？導演還一直做著準備要給他們介紹其他參演人員，但兩位程總對其他人似乎是絲毫都不感興趣。
直到菜上來，程義光和程楊說的話題還在圍著嚴暖打轉。
嚴暖也有點扛不住了，這兩人的目的會不會太明顯了，再聊下去得聊祖宗三代了吧。
正在這時，有人推門而入。
嚴暖和其他人一樣，都下意識往門口看去。
程朔川一身白襯，西裝外套被他拎在手裡，似是臨時趕來。
他在服務員的引領下往桌前走，導演一看是程朔川，連忙站起，招呼人來加椅子，「欸程總，您不是今天沒空嗎？這下好了，三個程總都齊了，快快，給程總加個位置。」
程朔川朝導演點了點頭，看到服務員加位置，他指了指嚴暖的方向，「麻煩幫我加在她旁邊。」
「……」
全場安靜如黃燜雞。
大部分人都一動不動，連酒杯都不拿，心裡卻已經開始唱大戲了。
卧槽這不是嚴暖她男朋友嗎！三個程總，他們到底啥關係啊！還有啊，這赤/裸裸的秀恩愛是幾個意思？！
等程朔川落座，菜也基本上齊了。
嚴暖見程朔川趕來，心裡稍稍安定，她在暗地裡撓了撓他的手心，程朔川面無表情，放在底下的手卻反過來捉住她。
程朔川一進來態度就屌屌的，都坐下去了也沒跟程義光程楊打招呼的意思。
眾人都覺得很迷，欸就算不是外界傳的私生子，他們也是一公司的沒錯吧，仔細算算程義光那可是他頂頭上司啊，對待頂頭上司這個態度，真是罕見……這樣回去真的不會被開除嗎？
包間內因程朔川的到來，氣氛也變得有些尷尬和微妙，可程朔川竟然變成了最自在的人，他旁若無人給嚴暖夾菜，彷彿吃飯就真的只是吃飯。
嚴暖用腳輕輕碰他，心裡想：這樣不太好吧……
她雖然知道程朔川跟家裡人關係不怎麼好，但這好像也太差了點啊，比陌生人還不如。
程楊要了個新杯子，倒了杯紅酒走至程朔川身旁，放他桌上，聲音隨意，「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程朔川端起來喝了口，「你今天也是好興緻。」
程楊輕笑了兩下：「那是。」
看來這兩個人很熟啊，其他人心底默念，這到底啥關係……彷彿還話裡有話啊。
這頓飯吃得很是詭異，程朔川來了之後，大家話都少了很多，博關注現在都是次要的，別得罪了人才是主要的。
導演也不蠢，這啟程娛樂的程朔川程總和啟程集團的兩位怕是關係匪淺，而且這不請自來還來勢洶洶，估計事情是和嚴暖有點關係，他本來定好的飯後娛樂項目也只好默默取消了，看著也不像能玩到一起去的人。
飯局結束的時候，嚴暖跟著程朔川慢吞吞走著，程義光和程楊走在前頭些，也走得慢，至會所門口，其他人打著招呼，大都散去，他們四人也停了步子。
這時，程朔川把嚴暖護在身後，說話開門見山且不大客氣，「我是不是說過讓你別動她？」
他這話是直接沖著程義光說的，程義光側過身看他，沉默了會兒，「你跟你爸說話，就不能態度好點嗎？」
程朔川瞥了他一眼，抿著唇。
程楊雙手插著褲兜，看向程朔川，「爸想跟未來兒媳婦見一面而已，你不用這麼緊張。」
程楊又稍微轉頭，看向程朔川身後的嚴暖，「剛才飯桌上不方便介紹，嚴暖你好，我是小川的哥哥，這位當然就是我和小川的父親，嗯……也是你以後的公公，你以後可以叫我程楊哥。」
「……」
嚴暖看了眼程朔川，往前挪著小碎步，跟程楊握手，又朝他和程義光鞠躬，「程楊哥好……程伯伯好。」
程義光臉上這才又露出點笑意，「嗯，你別有思想負擔，我今天就是來看看你，晚上還有個會，我先走了。」
程義光說完又看了眼程朔川，見他那一臉死樣子，也不多說什麼，徑直離開。
程楊朝嚴暖點了點頭，看向程朔川時嘆了口氣，似是對他頗為無奈，倒也沒再說話，跟在程義光後頭一起走了。
只剩下嚴暖和程朔川兩個人，嚴暖看著他們背影消失，心底默默鬆了口氣，她拉了拉程朔川的衣擺，「你怎麼都不打招呼呀。」
程朔川捏了捏鼻樑，只說了一個字，「煩。」
他牽起嚴暖，往泊車的地方走去，邊走還邊說著，「以後你少理我爸。」
這到底是為什麼……
嚴暖實在太好奇了，坐到車上，她乖乖系好安全帶，想了半晌，她決定換一個角度問問題，「那程楊是你親哥哥嗎？」似乎嫌自己的表述不夠清晰，她加了一句，「那種同父同母的……」
「我們是同父異母。」
帝都秋夜微涼，就連燈光的溫度好像都比尋常冷了些許。
等待紅燈的間歇，程朔川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緩緩開口，「其實和你在電視上看到的窮小子故事有點像，我爸一開始是個窮光蛋，山裡出來的，有頭腦，但沒本錢，出來闖蕩，因緣巧合遇上了我媽，後來他們結婚，他得到我外公的幫助，順利開始發展事業。
「再後來他們生了我，我三歲的時候，有個女人帶著孩子找上了門，說來找她老公。
「就是你想的那樣，我爸在老家結過婚，那時候沒到扯證的年紀，他們就沒有扯證，但辦了酒席，全老家的人都知道。
「我爸解釋，他出來之前就跟那個女人說過，不要等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說到這裡，程朔川頗為諷刺的笑了聲，他偏著頭，看了眼窗外。
「我媽從小嬌生慣養長大，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自己的愛情婚姻遭受雙重背叛，更無法接受其實自己才是後來者，她一氣之下帶著我離家出走，去了南城，一個漂亮的，帶著孩子的單身女人，還有錢，很快就被租住的那個小區的混混盯上了。
「一天她帶著我回家的路上，那幾個混混想對她……」
程朔川微微一頓，沒有說完，但嚴暖也知道了他的意思，抓著安全帶的手微微一緊。
「當時我就在旁邊，可當時的我什麼都做不了，被人抓著手腳，那條路臨著河，我媽掙脫開，跳河了。」
前頭空曠，他提高碼數。
「那幾個混混沒救人，慌亂之下帶著我一起跑，然後半路又把我丟在了一個沒人的地方，我走了一天一夜找回那個湖，從別人的議論中的得知，就差那麼幾個小時，我爸追到了南城，夜裡在湖裡打撈上來我媽，已經死掉了，他正在找我。
「我不想被他找到……後來我爬上別人的長途運貨車到了雍城，再後來，被送進了福利院。」
「過了一年多我被找了回去，我爸當時已經做出了一番成績，再加之我外公在我媽出事前就已經去世，沒人管得了他，我回去的時候，他為了名聲和後繼有人著想，正式娶了那個女人，嗯……程楊就是他和那個女人的兒子。
「而我當時自閉症越來越嚴重，也從不出門，外面幾乎沒有人知道我。」
至始至終，程朔川的語氣都很平靜，說自己的故事，就像是在旁觀別人家的悲歡離合。
嚴暖聽完，心裡複雜，她看著程朔川冷峻側臉，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安慰起，她換了個話題，「但你和你哥…程楊，關係好像不是那麼糟糕。」
飯桌上她注意了，他冷臉相對的至始至終都是程義光，程楊說什麼他還能聽進去一兩句。
程朔川回答，「這些事跟他沒有關係，甚至跟他的媽媽都沒有關係，誰的錯，我分得清。」
所以說，他至始至終不原諒的，就是程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