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絕望之時
自殺從來都是需要勇氣的,任何一個生命都會本能的保護自己。
而殺死自己至親之人就更是要勇氣,如果不是被分而食之這個死法太過可怕,兄長也不會提出這個建議,就算是死,也不會。
可想而知,他們此刻經歷了多麼強烈的痛苦,多麼大的絕望。
即使他們此刻,雙手已經放在了對方的脖子上,他們也遲疑著,不敢動手,在這狹小的空間裡面,貪婪的吮吸著生命里最後的空氣。
明明淚水已經流干,眼睛只剩下血絲和腫脹,他們卻又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了。
他們互相看著對方,看著那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越發的難過起來。
「快點動手吧,被發現就糟了。」
「嗯。」
他們已經相依為命多年,比起尋常的兄弟,他們經歷的災厄苦難越多,感情更加的深厚。
只是他們間的感情越是深厚,他們就越要殺死對方。
愛之深,殺之切。
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來,他們死死的扼住了對方的喉嚨,雙手青筋直冒,沒有留下半點的餘地,手指深深的嵌入脖子,阻止著空氣的流入。
不一會,他們的手就顫抖起來,即是因為恐懼,也是因為身體在向他們發出警告,他們的臉色用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然後變紫。
任何一口空氣對於他們而言都是奢望,他們現在比落在岸上,無法呼吸的魚兒還要凄慘,因為魚兒雖然也在垂死掙扎,但至少不用殺死自己的同胞,殺死自己的親人。
脖子被掐住,自然是沒有辦法發出聲音的,不像是別的死法,會弄出很大的動靜,但是這並不代表這種死法很平靜,相反,這種死法很可怕,死狀會非常的凄慘,人臉可以做到的恐怖表情,你都可以在窒息死的臉上看見。
兄弟兩個漸漸的步入終末,眼睛開始發黑,雙手開始無力,思維也漸入混沌,只是他們依舊知道一件事情,他們必須盡全力把對方掐死。
終於,兩個人同時倒下了,像是兩塊木頭,砸在除臭防摔的草堆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外面的折耳聽到了,微微皺了皺眉頭,以為他們只是在宣洩自己的憤怒,自己的不甘,就沒有把這個放在心上,微微轉了一個身,躲到了木桶的旁邊,用這個容器抵禦寒冷的夜風。
桶里是死一樣的寂靜,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急切的咳嗽聲傳來,隨後又被刻意的壓低,變成蚊蟲細語。
脖頸上依舊有著淤青的兄長醒了過來,他不停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讓自己變得清醒起來。
他其實說謊了,雙方掐脖子,互相殺死對方只能存在於理論中。
他們都只是小孩子,沒有扼斷脖頸的力量,想要殺死對方,只能掐住對方的脖子,讓其窒息,然後凄慘的死去。
只是這個方法也就不可能兩個人同時做到,畢竟在徹底死亡之前,人體還會出現休克的自我保護,雖然兩個人是雙胞胎,但是總會有一個先昏迷過去。
兄長看著幾乎沒有呼吸,依舊處於休克狀態的小男孩不覺沉默了下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不知道是因為昏迷,還是因為愛著對方,雙雙鬆開了手。
這是下下籤,一個人都沒有死去,就代表著兩個人都要被吃。
兄長沉默了許久,看著自己的弟弟胸膛的起伏漸漸變大,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緩慢的移動起來,雙手顫抖著重新負於小男孩的脖頸之上。
「被吃掉的,只有我一個就好。」
他痛苦著,再次扼住了小男孩的脖頸,這次沒有了奇迹,小男孩終於在昏迷之中死去了。
兄長並不是畏懼死亡,恰恰相反,他很勇敢,因為他殺死弟弟,不是為了苟且偷生,為了逃跑,而是為了讓後者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保持人的尊嚴,不至於死無全屍。
死者是永遠不會感受到痛苦的,只有活著的才會感受到絕望,感受到悲傷。
為了弟弟不被吃掉,他必須扼死對方,即使憤怒的天狗會把他抓出來,一片片的割下他的皮肉,把他被砍成一截一截,做成菜肴,他也在所不惜。
這樣子做,很對,也確實是為了小男孩好。但是兄長依舊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即使後者理解自己,即使弟弟如果比自己先醒,也會這麼做,他也無法原諒自己,殺死至親之人的他,永遠背負著罪孽。
他無力的靠在桶壁上,眼神比起剛才更加的暗淡,比起知道自己要被吃掉的時候更加的絕望。
他殺了他,他竟然殺了他,他竟然真的殺了他!
不甘,絕望,憤怒,愧疚,種種負面的情感交雜在一起,徹底摧毀了他的思維,他把自己的頭深深埋了下去,臉上平靜的讓人覺得害怕。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終於抬起了頭,眼神中充滿了某種瘋狂,可怕的情緒,身上的氣息也變得詭異起來,濃郁的黑氣從他的眼睛,嘴巴,鼻子裡面飄散出來,將他瘦削的身體一層層的包裹起來。
他起身,黑煙也跟著他起身,他走到男孩的身邊,黑煙也跟著他到了男孩的身邊。
越來越多的黑煙從他的七竅之中流淌出來,卻牢牢地凝聚在他的身邊,把他和小男孩裹成了黑球。
「咔嚓,咔嚓。」
難聽,可怕的咀嚼聲從裡面傳來,令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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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
記憶至此中斷,令人心酸,令人反胃的故事就這麼結束了,雖然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但是神孽的由來已經弄清楚了。
只是從看到折耳的那一刻,犬走椛整個人就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等到全部結束以後,她直接叫喊出來。
「先不說吃人的習俗在天魔天狗大人從月亮上面回來就已經被廢除,就說裡面的折耳還有我,我們根本就沒有做過這樣子的事情,人間之里和妖怪山也沒有過這樣子的野蠻風俗!」
在骨刃的記憶裡面,她看見了折耳,也看見了自己,只是她完全沒有這樣子的記憶,一點都沒有,所以她認為這段記憶有問題,是神孽偽造的。
不過冥冥之中,她卻有一種感覺,這段記憶應該是真實的。只是這份感覺太淡,太淺,被她直接忽略掉了。
「你的認知和神孽的認知出現了分歧嗎?」
**寺倒是沒有第一時間下幫腔,反而思考了起來。
通過他這段時間了解到的信息,他已經把事情的真相拼奏起來了。
犬走椛自然沒有在說謊,然而神孽也沒有,他們記憶間的矛盾還有衝突都是建立在他們是在同一個幻想鄉,同一個世界的基礎上的。而當這個基礎不存在時,矛盾自然化作了合理。
在絕大多數人的眼裡,世界只有自己所在的一個。但實際上,一個世界是有著不同的可能性的。而這些可能性的具體展現,就是平行世界,也就是所謂的如果的世界。
如果天魔天狗死去,那麼妖怪山就會繼續吃人的世界。
如果八雲紫建立幻想鄉失敗,妖怪們最終消失的世界。
如果八雲紫月面戰爭成功,妖怪們移居月球的世界。
…….
這樣子的如果有很多,其數目是沒有必要計算的無限。
種種的不可能,不合理的世界,在無限數量的累加下,都是可以存在的。
而神孽就應該是來自於這些世界的存在。
一般來說,這些直接都是平行的,就像是兩條線,永遠不會相交,幾乎不可能干涉到對方,只是不知道怎麼的,二十一年之前的八雲打破了這個界限,把所有的可能性收斂了起來,加強了幻想鄉的格位。
這個做法自然是極好的,一下子把幻想鄉消失的問題解決了。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性,整合這些世界,自然會有不速之客從其他的世界降臨。
神孽就是其中的一員,來自於血腥殘忍的世界。
但是這些話,他沒有辦法和犬走椛說。
因為無論是犬走椛還是折耳,都沒有犯下過吃人的罪行,在這個世界都是無辜的,瘋狂的神孽已經算是遷怒。
講清事實只會讓她更加的憤怒還有不甘心,沒有任何的用處,還不如讓她以為神孽只是一個單純臆想的瘋子。
「那麼你準備怎麼辦呢?」
輝夜難得安靜下來,似乎也是也被故事絕望的氛圍所感染,素白的臉上帶著悲傷,看向了**寺,一點沒有平時嬉戲打鬧的樣子。
「殺了他。」
沒有更好的做法了。
雖然兄弟倆很可憐,值得同情,但是神孽已經不再是他們,自從兄長扼死自己的兄弟,吃下他的血肉的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徹底瘋掉,不再是自己了。
神孽是怪物,犯下了那麼多的罪行,按照這個趨勢來看,它還會繼續屠戮無辜。過去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寺現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殺死它,徹底的結束這個故事了。
「不過還有一件事情你需要去做。」
輝夜小心的指了指**寺的背後,原本就精神恍惚的早苗,彷彿失去了自己的魂魄,連那一絲勉強的笑容就擠不出來了。